天萼  25、皇差割地使

类别: 历史军事 | 天萼 | 静好居   作者:静好居  书名:天萼  更新时间:2013-04-17
 
康王上了返回安阳的驿道,吴央催宗泽返回。

一路快马加鞭,一路思忖。

原来,空领“河北义兵总管”头衔的宗泽,即日领兵真定。却尚未抵达真定,于途中惊悉:十月初六,真定陷落。安抚使李邈被俘,兵马都钤刘公讳,力战而死!李邈被俘后,斡离不,欲使屈服。要他伴食同饮,不管用。又他剃额发,为女真模样。他干脆剃光头抗命,就是不屈服。斡离不,见李邈始终高节不屈,命杀之。李邈谈笑赴死,面不改色……

——刘公讳,勇哉!李邈,义哉!

宋军将士,英勇血战到底者,岂止王禀,岂止种师中,自是不胜枚举。然而,一将,数将之以命相搏,岂能阻挡穷兵黩武之女真近20万骁骑?岂能挽救气数将尽之靖康王朝!?

金军攻陷军事重镇太原、真定后,一路掩杀南下,围城汴京。

宋军主力,已经死伤、逃亡大半,所剩仅仅七万。其中,京都不到三万。

11月初,金军陆续兵临汴京城下,不断强攻汴梁16座城门。

此时此刻,一直深养于宫内的靖康帝,反而冒出一丝血气,“帝被甲登城,以御膳赐士卒,易火饭以进,人皆感激流涕。”

感召之下,京都军民踊跃抗战,守城将士顽强抵抗。一直反反复复,对抗到润11月中旬。

初九日,金兵又猛攻善利门和通津门,在护城河上叠桥取道,被姚友仲,用床子九牛弩和石炮击杀不少。叠桥不成,又架火梯、云梯、洞子。

(洞子,形状“如峻屋,上锐上阔,人往来其间,节次续之”。最高的洞子有数十丈高,外面用生铁皮包裹,内里衬湿毡,“矢石灰火皆不能入”。估计后世的自动步枪,也穿不透其厚度。)

宋、金将士,就这样连日展开对抗战,特别是23日,一千多宋军自宣化门冲击,士气甚锐。然而,由于宋方缺乏统一指挥,士卒贪功,冒失强渡护城河,及北岸差十余步时,河冰陷裂。惊乱之际,本来逃跑的金兵,又掉头杀来。

天不助宋!大冷天气,河冰竟然会发生,不被冻结厚实之意外。

是以,京都两三万禁军,和一些未经训练而参战的居民,就这样因激战死掉大半,守兵逐渐不支。由于大雪奇寒,守城士兵冻死甚多,活下来的人也被冻得几近僵仆,手指都几乎不能持兵器。

靖康帝在禁宫内,光着双脚跪在地上,祈祷老天开眼放晴。大概是时运已去,靖康帝叫天不应,呼地不灵。“大风自北起,俄大雨雪,连续几昼夜不止。”而金军却耐寒,攻城却更加频繁而激烈。

无奈之下,朝廷主和派的声音,逐渐占了主导地位。宋使、金使,仍在交战中相互往来,穿梭复命,“驿道尽使臣”。力争宋、金和战,成了宋廷之头等大事。

25日,大宋京都大难的日子——大雪,酷寒,城破!

这日,城南有红光横亘,其色如血,至晓不消。金兵乘大寒天气,猛攻通津门、宣化门。最最关键时刻,宋廷使出最后“绝招”。

只见,三五百被“施过法术”的神兵,大开宣化门迎敌。施法人郭京,自己则施妖道、跳大神,声称其“六甲正法”可以隐形,不让军民上城观看,以免法术失败。所以,城内兵士,皆被迫从城楼上防御工事中撤出。

百姓信以为真,围观而立等“大捷”者,数千人。鼓噪以助勇者,又数千人。一会儿,这边叫嚷:“前军已夺大寨,金营遍插宋旗!”一会儿,那边又喊:“神兵夺马千匹,大捷大捷。”

金军,才不管什么六甲、七甲、八甲,乱七八糟法术,乘此宣化门洞开,城门不及关闭之机,分两翼疾进,直冲郭京前军,一扫而尽。所谓“六甲神兵”,或被杀死,或跳入护城河,淹死、冻死。

直接冲进的金军,或排云梯登城楼,或又施火攻,接踵而上。城下金军,摆铁鹞子方阵,开始步攻,鼓噪而行,上下呼应。

各城门将士,因连续日夜鏖战,终于顶不住,金兵如此猛烈攻势。守将秦元、王宗濋二军,各剩数千之众出逃。守御官吏,也相继奔逃。迎敌班值无一用命死抗,皆下城遁避。下城士卒,投戈散地,四壁(四向城墙)其他城门守士,也纷纷弃城而下。只有刘延庆守御之北城,多坚守了一天。

然而,守城部将刘延庆,仅有万余兵力守御北城。遭到十几万金军攻打,终于寡不敌众。刘延庆及长子刘光国,率余兵突围,皆死于乱兵。其余遁走守军,亦处于被追杀中,生死未卜。

遗憾,终是不敌强劲铁骑。润11月25日,汴京陷落。

城破,居民皆惊扰,号呼奔走,溃败的宋将士,不少人怨气冲天,乘乱劫杀,一路上死人无数,连宋将姚友仲也被乱兵所害。将士、使臣、宦官被害者不可胜数。

傍晚时分,金人又四处纵火,四向城门尽被烧毁,火借风势,成片的王公大宅和居民宅邸被烧毁,劫掠杀掳,火光亘天,达旦不灭。

当夜,金兵因为天黑,并未进入城中,杀掠抢劫的“主力”皆是自己守城溃兵。

26日,东京百姓,害怕被城外金军冲入屠戮。一时间,三十万人,奔赴宣德门请甲自卫。靖康帝仓皇临城,慰喻百姓。四顾惶恐之际,连他头上帽子都掉落下来。

百姓怕皇上出走,大哭大喊挽留:“陛下一出,则生民尽遭涂炭矣。”

靖康帝也哭,高呼“寡人在此!寡人不出!”士庶闻罢,一片号恸声。

靖康帝十分懊悔,自己怎么会相信什么“六甲”之说,真是“屋漏偏逢夜雨”。

事情是这样,同知枢密院孙傅奏报,据说名叫郭京的龙卫兵小卒,有退兵之法。皇帝急于退兵无策,便同意觐见。郭京大放厥词,能施六甲法。只要用7777个人,就可以活捉金军统帅,打退金军云云。赵桓及孙傅等,对此鬼话,竟然深信不疑。授官,给钱招募六甲兵。郭京招募一批地痞无赖三五百,拼凑成军。最后,闹了“六甲兵”加速城破的咄咄怪事,令皇帝啼笑皆非。郭京本人,却乘机逃之夭夭。

虽然如此,城内子民抗敌情绪依然高昂,将前来议和的金使杀掉。当金兵意欲纵火屠城时,居民百姓“其来如云”,准备进行“巷战”。金军于是在城墙上,慌忙修筑防御工事,以防汴京居民将其赶下城去。

遗憾,民众怎敌铁骑,自然是不堪一击。靖康帝怯懦无断,只得先打发蒋宣及兵士,告谕百姓说,宋、金讲和。

12月初二,靖康帝第二次出城,亲自向金廷二副帅呈奉降书。与金酋谈好条件,被允许回城。其实是金人另有打算,因为要利用他搜刮金银财宝等等。

百姓们,见雪中御路污泥不堪,纷纷主动运土填路,顷刻而就。大家担心皇帝被扣留,都揪心不已。当他们远远看见,靖康帝返回之车马黄盖,无不欢呼喧腾,一路传报。靖康帝感泣,士庶皆叹惋流泪。

先前,金将破城,靖康帝怕父上皇趁机向敌人“跪同”,另立山头。早已派人把太上皇迁入大内。至此,父子二人,皆为笼中之鸟,任谁也飞不出!

城内,散兵游勇和地痞流氓趁火打劫,蔡河、汴河浮尸无数。许多尸体身上几乎没有多少肉,因为城中缺粮,“市井公然以人肉货卖”。缺德的宋之奸民和败兵,勾结外城金人。有的甚至自己剃发,打扮成金兵模样(女真及其后裔满清同脉,皆是剃额发打扮),专门冲入皇亲大族家,烧杀抢劫,无所不为。

人灾又添天灾!

闰11月24至27日,老天于汴京内外,连续四个昼夜,俱降特大雪。京都内外,皆大雪纷飞,积雪三尺。腊月初,又连日大雪。

银装素裹、白雪皑皑。似乎老天,也为靖康元年之冬,加重施白举殇。

到了12月22日,天上又降大雪。到了晚上,被洗劫的居民数万,相聚于相国寺。饥寒啼号,当天就近万人冻饿而死。

靖康帝获报,京城内冻死民众无数。于是下诏,允许军民斫伐万岁山之皇家园林树木为柴薪,用以取暖驱寒。前往斫伐木者,多达十余万人。树木,多为军人强夺。由于人太多,大伙胡砍乱伐,园林中景观皆被毁坏。亭台水榭,轰塌之际,压死不少人。十余万之众,互相践踏至死百余人,相互欧击至死又数百人。

转眼正月七日,是晚大雪,金人焚城南备城库。

十六日,至夜,金人劫神卫营,再焚新宋门里神卫营。

之后,金人四处纵火抢夺女人之余,对城内金银丝帛、图书字画、文物珍宝等大肆掳掠。城内大批的百工艺人、宗室贵族被虏,汴梁冒险南迁避难,却没有多少人外逃成功。

熬到25日,老天再降大雪,与城破那日相仿,天气绝寒。城陷两月,饥饿而死者日以千计。东京居民取猫、鼠,杂以人肉食之。吃尽鼓皮、马甲、皮筒以及树皮草根,“虽士夫豪右之家皆食之。”

金兵进了汴京城,大肆掳掠。宋人一旦不从,金兵“杀人如刈麻”,连“城中猫犬”都被赶尽杀绝,“遗胔(至声,指尸体)所在枕藉”。

“遗胔”说的是尚存腐肉的遗骸,“枕藉”指尸体纵横交错。

城内居民纷纷冒险外逃,出出进进。然而大多逃不出一个死字,光掉入护城河淹死的人就有数万。于是,绝望之下,居民整家整家出现自缢、跳井、投火的惨状……

汴京,还是在“和议”的情况下,尚且如是灾难深重。

岂止汴京人灾又天灾!整个中原,何处不灾!

靖康之难,岂止京都百姓大难,整个中原,几家不遭难!?

——哀哉!靖康泼天祸,子民无计灾!

康王从磁州回节度府后,对吴央说:斡离不,是对年初放走他,让他在金廷,成为笑柄,后悔不迭。于是这次,对本王,有了志在必得之念。

五日后,快马来报,磁州大捷。

然后的月余时间里,不断传来汴京坏消息。同时,隔三差五,磁州战报不断。自王爷离开磁州后,磁州前后经历了,十三次大小战役。虽然胜多败少,然而宗、岳主力,折损近半。

好在事先绸缪。宗、岳披甲操戈,分别登城指挥战斗。改进后的神臂弩、投石机等,纷纷射之。粉碎金兵的攻势后,打开城门,乘势纵兵追击。斩敌数百,缴获大量战利品。终于,首获宋军击败金兵,极大地鼓舞了,河朔各地宋军余兵的斗志。

磁州之捷,也是靖康之难,宋、金对抗战中的唯一捷报。

遗憾,一隅之胜,无以阻挡京都失陷。

安阳这边,吴央每日,白天参与训练护卫兵马。晚上,与王爷分析讨论各种可能出现状况,及其相应对策。

报,11月21日,靖康帝下诏,不仅同意割让三镇,甚至同意画河为界。

即,将黄河以北的所有宋朝领土,划归金国。

诏命,分别派康王、耿南仲和聂昌出使割地。其中,康王除了有皇帝诏命,还外加太上皇手诏,要康王出使金国,割地太原、中山与河间三镇。

传报兵说,太上皇手诏,是靖康帝担心其九弟未必执行,便要求太上皇加码劝说。

朝廷同意划河为界,并派使割地,令大宋中原子民愤怒不已。

探子报:润11月11日,出使割让河东的耿南仲一行。离汴京才到第一站卫州(汲县卫辉),就被卫州人驱逐。不仅不让进城,还把同行的金使王汭给杀了。耿南仲受了惊吓,赶紧直奔相州府治安阳,与其子耿延禧团聚。再也无法,执行割地使命。

探子再报:润11月中旬,出使割让河北的聂昌,就不是被驱逐那么便宜,而是干脆被当地人杀掉。

这令出使金国割三镇的康王,倍感形势严峻。准备等副使王云,抵达安阳后,再商议前往金国问题。

不料,润11月中旬,王云一到节度府,未等王爷开口,就张煌贼势,动辄以“彼强我弱”为辞。言之斡离不,陷真定后,就要求宋廷派遣康王为人质。如果金人见不到康王,就要取太上皇、靖康帝为质。以此迫胁亲王赵构,言语毫无臣子之礼。

王爷愤怒之余,问吴央如何是好。吴央劝王爷,稍安勿躁。可让王云自己先行,王爷随后再去。王爷同意,遂下逐客令。

王云走后,吴央请求,过三日,再陪王爷启程。三日后,到了磁州城外附近。吴央建议,走小路,避开众人,先去拜访李家老夫人。

在李家,老夫人告诉他们,王云已经被愤怒的磁州人,用乱棍打死。

王爷震惊不小,问老夫人怎么回事?

老夫人说,王云执意割地三镇,不听知州宗泽将军劝说,不知死活,竟然与愤怒民众抗辩。未等宗泽将军闻讯赶来,已经被民众杀了。

老夫人接着建议说,“大王若是也为割地而来,须得三思。望谨慎行事,切勿触怒民众。”

吴央连连致谢,表示会劝王爷,断然不行割地之事。金人无非是,想要借割地议和之名,从而扣押康王。

老夫人说:那就更不能去了。我还听说,有人见金军一路秘密于各个路口、渡口,潜伏守候大王呢。请二位今日,先留宿我家,哪都不去。明日待我命心腹家丁,再行打探磁州及其附近动静,再作决定。

吴央立即表示赞同道“如是,再好不过。老夫人,多有讨扰了。在下代王爷,先谢过老夫人。”

王爷无奈,见吴央已经如此说了,只好不再多嘴。于是,二人住下再说。

翌日,刚刚早餐完,鹏举率百余人,前来接应王爷与吴央。这才知道,老夫人不仅派人打探动静,同时派人通知宗泽将军了。吴央本想带走老夫人,可又担心路途安全难保,只好按下不表。

康王进了磁州城,宗泽率众拜谒,并对蜂涌而蔽道百姓大声说:磁州父老们,这是康王赵构,是我宋朝社稷、宋朝子民的希望之王。王爷说了,他是不会执行朝廷,屈辱的割地诏命的……

未等宗泽说完,鹏举立于马背,振臂而高呼:“康王千岁,千岁,千千岁!”从而适时制止了宗泽,继续说下去。因为,这对王爷不利。

立时,军民全部响应而高呼:康王千岁!康王千岁!康王千岁……

声浪翻滚,响彻云霄。鹏举乘此,赶紧组织骑兵,相拥王爷坐骑离开。王爷骑在马上,向民众频频挥手致意,向将军府走去。

吴央心里暗暗叫绝。这,定然是宗泽、鹏举合计的主意。以民意,彻底断了康王,出使金国的念头。

经中原子民这么一折腾,朝廷派出的三路割地使,没有一路能够成行。

当然,这并不影响宋、金两国划黄河为界。因为皇帝下了诏书,朝廷交割了国书。金人夺走宋朝黄河以北领土,既成事实。

然而,谁也不能否认。宋民反对割地的激烈情绪,充分体现了,宋朝之民心所向。这就是,人民的华夏情,民族心。

康王进了宗泽将军府,一脸沉重神色。谁也不敢多嘴,都默默地坐着。

良久,王爷打破沉闷道:“你们这么做,我便再也不能前往金国了。这叫我如何是好。抗命不说,金人要不到我为人质,便要取我父上皇、兄皇为人质了。如是,岂不陷我不孝不忠么?”

“王爷,肃王一去不返,今敌又诡辞以致大王,怎么能去?”他十分严肃,降低音量继续道:你说不孝不忠,这话老夫就不爱听了。你以为,金人要了你为人质,就不会继续要太上皇、皇上为人质了?

再说,举我朝太上皇、皇上两朝之皇家、宗亲,皆被重兵围困京都。唯独幸存王爷在外,乃我皇室唯一血脉矣。老夫纵然万死,也不能让王爷再陷狼窝。万一形势再恶变下去,王爷,你肩上扛的,就是我大宋江山、大宋社稷、大宋子民哪!

王爷,孰轻孰重,再明白不过。就算要去拼,要去死,也该我等为国赴死,为皇上、为王爷尽忠。再怎么也不能搭进,王爷去历险。这是我与岳鹏举,与吴骑尉,早就达成的一致意见。

是故,我们认为,王爷保存自己,才是大孝大忠,才是大义大勇。所以,我们仨,曾经有约,据吴骑尉说,还要加上梁红玉。也就是说,我们相约,只要我们四人中,尚有一人活着,就绝对以保卫王爷平安为天职。

是以,王爷若要违背我等此心此情此意,除非,你现在,就把我们都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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