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早早的放亮,不过初夏的季节,天本就亮的早一些,才五点多,就已经宛如白昼一般。
在餐厅,孟小冬低眉顺眼的样子,仿佛像是一个小受气包。
阮玲云眼珠子滴流乱转,却发现周围的人都是一副故作高深的样子,显然有些东西,是她这个年纪理解不了的。
更让人的奇怪的是,自从在法租界安家之后,杜心武已经很少来王公馆吃早饭的习惯,可这一天却早早的来到了公馆,还向管家伍德询问了不少他离开之后,昨晚发生的事。
不过眼神也顶着他的女徒弟孟小冬的身上:“小冬,给为师去拿一些果酱来!”
接连喊了两声,孟小冬才猛然惊醒的站起来,脸上一片茫然的看着杜心武。
愣了几秒,才恍然明悟,是要去拿果酱。
不过,她显然有些心不在焉,把果酱递给杜心武的时候,对方却差异的发现,送来的芝麻酱。杜心武笑骂道:“浑浑噩噩的,想什么呢?”
其实并不是孟小冬一个人愣神,连杜心武自己也忘记了,他是从来不吃面包的。不过,此时此刻他手里正拿着一片白面包,低头看了一眼,也是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
“子高还没有起床?”
“我起来了。”王学谦从楼梯口下来,一副睡眼朦胧的样子,尤其是眼眶暗淡无光,反而有些灰沉沉的,不就是黑眼圈吗?
杜心武在看到王学谦的一刹那,还以为……
“杜师傅,你怎么了?”
杜心武从来就是武学大宗师的派头,从来没有见过这位脸上的表情脱离过严肃二字,也想象不到。当年这位在袁世凯的眼皮子地下装疯卖傻的样子。
可大宗师却破天荒的疑惑、纳闷、甚至不解起来。刚才他指使徒弟,可不是单纯的要果酱纳闷简单,而是想要看一下孟小冬走路的样子。可结果让他大失所望,徒弟似乎还是完璧之身。
难不成王学谦会送到嘴边的肉。送走?
作为对女人有着深入了解的纨绔子弟,杜心武对王学谦的表现有种难以理解的纳闷。
可是,当他看到王学谦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的时候,却又推翻了他的想法。
难不成徒弟是自幼练功,王学谦临阵不敌?
王学谦看着杜心武眼神飘忽不定的样子,有些奇怪的问道:“杜师傅,你不舒服?”
“没有!”
“我脸上又脏东西?”
“也没有!”
就是打破脑袋,王学谦也想不出来。堂堂的武学大宗师的脑袋里,竟然在腹诽他王学谦的肾不好……要是让他知道,非要掀桌子不可。
但杜心武也不是那种八卦的人,自从好友宋教仁被刺杀之后,他深刻的认识到,在这乱世之中,任何一个有可能崛起的政治新星,都无法避免的会遇到刺杀。身边的保镖就是再警惕,也难免会有疏漏的地方,杀手只要有一次下手的机会。对于被刺杀的人来说,等于失去所有的机会。
而在身边有一个可以绝对信任,足够警惕。有一击之力,并不被重视的人作为保镖的话,在危机到来的时候,不受损伤的机会将大大的增加。原本,这种奇葩的设想,也不过是杜心武无聊时候的臆想而已。不说女保镖可遇不可求,江湖中人,匪气难除,收在大人物的身边。本来就不被放心。其次就是机缘,在传男不传女的思潮之下。即便是武术世家的女子,也很难学成高手。最后就是江湖人。很少和高官通婚,更不要说纳妾的,一来高官豪门看不起江湖中人,另外就是小门小户的女子,尤其是练武之人,和豪门大院简直就是天生的对头,根本无法在其生存。
要不是遇到孟小冬,看到了她身上的练武天分,才让杜心武动了心思。
可也仅仅是动了这个心思而已,他也没有告诉王学谦,身边有一个晚上可以暖被窝,白天可以给他当保镖的女人是一件多么可遇不可求的事情。
这个想法,也只是在杜心武的心里头而已,一来他担心孟小冬知道了真相,会对王学谦缺少了爱人之间的依恋,而另外就是怕孟小冬心有旁骛,对武学的进步不利。现在的孟小冬身上的功夫,还远远达不到一个资深保镖的水准。所以,杜心武一心希望王学谦和孟小冬之间的感情能够有大突破,当然这个大突破……自然比较隐晦。
多问无益,杜心武略带纳闷的吃起了早餐。
“杜师傅,你有心事?”
杜心武想了想才问:“子高,昨日见你脸色还红润光泽,可为何一夜之间有种灰暗之色?”
王学谦手上的刀叉停顿了下来,一副窘态,昨晚上先是被孟小冬一阵撩拨,好不容易压下心火,没有把小妮子办了。原本准备找卫挺生出去放松、放松,上海滩的娱乐场所,卫挺生只用了半年多时间,就开辟了多个主场。想必不会让他失望。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卫挺生竟然晚上了倾诉在外漂泊的对象,临了还用话挤兑了一阵王学谦。
心里头藏着一股子‘邪火’自然不会舒坦了。
失眠了大半个晚上,最后还是天快亮的时候才睡着,可是长期以来养成的生物钟又让他在天亮的时候睁开了眼。这种身心俱疲的劳累,让他看上起来有种萎靡不振的样子。
加上醒来之后,饥肠辘辘的,这才准备下楼吃了早饭,再去补觉。
这时候的王学谦看上去精神不振,就再也正常不过了。至于孟小冬,向来在王学谦面前摆出一副乖巧的模样,旁人也看不出来,不过看她一直低着头,不敢和周围的人眼神直视,可见这小妮子的心里肯定也不平静,至少心虚是少不了的。
“我吃好了!”
说完,孟小冬低着头,放下餐具准备离开。
杜心武也没在意,嘱咐道:“记得练功。”
孟小冬的后背突然一滞,愣了大概有几秒的样子,才低声道:“师父,我身体不大舒服。”
杜心武走到孟小冬的面前仔细打量,才发现原来孟小冬也是顶着两只‘熊猫眼’,眼神躲闪的不敢看他。随后,他的眼神在孟小冬和王学谦身上划拉来,划拉去,突然笑起来:“好好休息,练功不要着急,这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达到的。”
谁没有年少轻狂过,杜心武也不例外,他似乎从王学谦和孟小冬的黑眼圈上看到了答案。
这个答案,正是他煞费苦心也没有办到的,突然开怀大笑起来。
俩个人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至少孟小冬这里是动情了,至于王学谦?较能的小美女送上来,杜心武绝对不相信王学谦能够忍得住。
孟小冬更是被杜心武笑的大窘,慌乱之间,一个踉跄,差点撞在门框上……
大为不解的阮玲玉看着周围大人的样子,似乎都含笑不语,好奇之下,问何阿英:“姆妈,小冬姐姐怎么了?”
作为过来人,何阿英似乎才猜到了一点端倪,不过这些事对于阮玲玉来说接触起来过早。再说,王学谦是主人,她虽然在王公馆中还算有些影响力,但也逃离不了是雇仆的关系。
为难之际,也暗自着急。
好在杜心武开怀之余给阮玲玉解答道:“这是小冬姐姐昨天晚上被你王叔叔责罚了,心里头害怕,对不对子高!”
王学谦忍不住想要翻白眼,您老是武学大宗师,别整天对这些男男女女的事情这么投入,好不好?可是他又不得不接话茬,装出一副严肃的样子点头道:“没错。”
阮玲玉眼神胆怯的想到,孟小冬都被惩罚了,可是她好像……?
楚楚可怜的走到王学谦的面前,正当所有人不解的时候,阮玲玉开口道:“叔叔,您也惩罚我吧?”
噗嗤,杜心武一口食物呛在喉咙里,一张老脸憋的通红……
连王学谦的脸都古怪不已的看着阮玲玉,孟小冬至少是花季少女,在普通人家,十五岁嫁人的也不在少数,他或许一咬牙,真下得去手,可阮玲玉……?
真要他不管不顾,只能是禽兽不如了。
何阿英大窘,阮玲玉不懂,不代表她不懂啊!
抱着阮玲玉打了两下,看到女儿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心里也是不落忍。
王学谦皱眉道:“好好的打孩子干什么?”
“先生,阿玉不懂事,辜负了先生的期望。我们孤儿寡母……”说话间,连何阿英都是泪眼婆娑的样子。
王学谦不耐烦的摆摆手:“算了,错不在她。”
何阿英固执的摇头道:“先生,这段时间我一定好好管教好阿玉,保证再也不让她出去惹是生非了。”
王学谦点头道:“这样也好,让她在家里呆一段时间,不要出门了。”
“也不错,就是小了点。”杜心武幸灾乐祸道。
王学谦横目道:“您老可是大宗师,别一天到晚想着给我下套,行不行?”
正当两人说话之际,伍德匆忙的走进餐厅,低声在王学谦的耳畔说了几句话,突然,王学谦猛的紧张起来,一不小心碰翻了咖啡,惊叫道:“什么,我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