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学谦看上去并不着急,不紧不慢的叫来了伍德:“准备一笔现金,明天一早,让皮维多安排一些人,记住,一定要是国人。”
“是,先生。”伍德不管王学谦到底要干什么,首先是应承下来:“不过先生,是准备美金还是英镑?”
“不,大洋。”
“大洋?”
银元早在明朝的时候,就由西班牙的殖民贸易传入了远东,尤其是当时的明朝。含银量高,品相精致的银元非常受到追捧。以至于在近代,外来的银元,已经开始取代以两为计量单位的货币单位,成为货币市场的主角。
但对于伍德来说,银元其实非常落后,在欧洲,商业银行之间的承兑汇票,现金支票,以及政府发行的货币,更加方便。
贵金属货币,已经开始逐渐退出交易的舞台。
王学谦不仅仅是远东银行最大的股东,而且在美国,有着更加庞大的产业帝国。伍德想不出来,王学谦竟然会让他准备一笔银元,当然至于为什么,他是不会问的:“先生,那么准备多少大洋?”
“你能拿得动多少,就拿多少。”
王学谦停顿了顿,开口道:“另外给芮庆荣打电话,让他明天早上在闸北的苏州桥上等我。”
吩咐妥当,王学谦觉得好像少了什么似的,按照道理,朱子兴被扣押,朱家人应该最早知道。在上海滩,能够让朱家束手无策的事,还真的不多。
如果朱家出手的话,还用的到他王学谦出面吗?
按照他从电话里听到的情况,朱子兴的情况应该是打了人。但不严重,对方想要赔偿,算是扣押,不算绑架。别说朱家出面,朱子兴认识的人中,随便那个人出面,都应该很容易解决。
可为什么这小子会找上自己?
“不会是,这小子连自己家里都不吭一声吧?”王学谦猛然想到这个可能,也为朱子兴捏一把汗。不过告诉朱家人,对于王学谦来说也有些犯难。
就朱子兴在上海的别墅。电话倒是很容易找到。
但是朱子兴一家子,十来个如花似玉的老婆,加上一大群孩子,倒是和段祺瑞的公子,段宏业有些相像。都是一群女人,孩子就更不顶用了。
想来想去,给朱子兴的家里打电话,反而让这一家老小都不安宁。
按理说,他应该给朱葆三打电话。但是朱葆三在宁波。就是在上海,朱葆三的年纪也大了,是否受得了这样的惊吓也说不定,他也要掂量一下。这个电话该不该打?捂着额头,不由的有些头痛,只能先给朱子兴的四弟,朱子昭打电话。让他家里人也有个准备。
不过对方说的有板有眼,闸北的德胜茶楼见面。想必对方还真的是帮派中人,一般对于帮派中人。只要有道上的人出面,应该很容易解决。一旦牵涉到帮派,巡捕房也不见得好用。最后好要让帮派中的长者出面。
朱子昭接到电话的时候,也正纳闷。
王学谦的大名,他早就有耳闻。多半是从父亲朱葆三哪里听说的,不过两人没有多少往来。半夜三更打电话,就更让他不解了。
可当他听到三哥朱子兴被扣押的消息之后,身上的随意顿时消散的无影无踪。即便,王学谦在电话中,一再说明,这件事情应该不大,很容易解决。
但他还是叫醒了司机,去找三哥的好朋友,盛恩颐商量对策。
倒不是盛恩颐有多少神通,反倒是盛恩颐和朱子兴往来最亲近,他那个花花公子三哥有多少仇家,盛恩颐是最清楚的。找到盛恩颐的时候,这位正在打牌,已经把带着的钱都输掉了,正准备提起笔写借条。他不差钱,即便是借钱,明天也是一准就还,在赌友中的信誉还是非常好的。
抬头见到朱子昭急匆匆的样子,盛恩颐也非常纳闷。
龙生九子,个个不一样。
朱葆三的几个儿子之中,就数朱子兴最为废物,但也正是混吃等死的性格,才让盛恩颐和朱子兴两人奉为自己。
“子昭,你怎么来了。来了好,替我来两圈。我这手不争气,这牌越来越拿不起来。”
盛恩颐笑着对朱子昭招呼着,可他也没有打算从牌桌上站起来的意思。反而写好借条之后,准备洗牌,继续。
朱子昭拉着盛恩颐的胳膊,沉着脸对牌桌上的几位说道:“各位,今天我找四哥有重要的事情,你们几位多担待。”说完,拱手对周围作揖,看着也没多少诚意,多少有些敷衍。
盛恩颐的那几位牌友,虽然也是沪上有些名望的公子哥。
但是和盛家和朱家差得远,见到朱子昭有急事的样子,都相约起身离开了。
送走了牌友,盛恩颐有些费力的打了个哈欠,脸上这才出现了一丝倦容。在牌桌的时候,他可是双目放光的,极为认真的。
“子昭,你一来倒好,把我的牌友都给赶走了。这下半夜,可难过了。”盛恩颐抱怨道。
朱子昭苦笑道:“四哥,你先别想着打牌的事情,出事情,出大事了。我三哥被人拿了,明天正要去交涉赎人。”
盛恩颐诧异的看着朱子昭,如果说朱子兴没事,逗他玩。他还相信。但是朱子昭不像是会骗他的人啊!虽说,朱子昭平日里也是眼高于顶,不怎么看得起他那个三哥。在兄弟连着血脉,一旦有难的时候,他也不可能站着,袖手旁观。
“真的是被绑架了……?不可能啊!傍晚的时候,他还给我打过电话,让我送二十块大洋去闸北。”盛恩颐站在朱子兴的立场,也不相信他的这个损友,出门竟然兜里会连二十块钱都没有?想到这里,他认定道:“子昭,就你三哥平常兜里会连二十块钱都没有?再说绑匪只要二十块,对方不是傻子吗?你不是被骗了吧?就是说破天。谁信啊!”
朱子昭却一口认定道:“听起来蹊跷,但给我打电话的人,却不可能骗我。”
盛恩颐也好奇,谁也不相信的朱子昭,竟然一口认定,他得到的消息是千真万确的,好奇道:“让子昭这么信任,为兄很好奇,这个人是谁?”
朱子昭倒是挺想结识王学谦的,按理说。朱、王两家的关系,他们交往肯定很容易。但阴差阳错,在王学谦回国之后,两人连面都没有碰过一次,更不要攀交情了。
至于,王学谦给他打的电话,他之所以连一点怀疑没有,就从放下倦意,找人来商量对策。正是他认定,王学谦没有骗他的理由。
“这个人是王学谦。”
盛恩颐歪着脑袋,不停的拍打额头,想要让自己清醒一些:“这个人的名字。听起来怎么那么熟悉呢?”
“宁波王家的继承人,远东银行的董事,地位在我们这一辈人之中是这个……”朱子昭说话间,就举起他的大拇指。对盛恩颐晃了一下。
对此,盛恩颐也没有了疑问,点头道:“如果是他的话。倒是没有必要骗我们。不过我就纳闷了,你哥哥到底得罪了什么人,被绑架了,还要二十块赎金?太蹊跷。”
“四哥,你也不知道对方是谁?”朱子昭紧张道。
朱子昭虽然从骨子里都看不起他的那个三哥,但要是让他的父亲知道,朱子兴受难的时候,他竟然不伸出援手,肯定会被老爷子忌恨。
盛恩颐想了半天,说出来可能对朱子兴怀恨在心的人,不过无一例外的都是女人,当然原因也很简单,这些女人都是想着和朱子兴好上,成为朱家的姨奶奶,从此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
不过最后无一例外的结局都是被朱子兴给抛弃了。
这让朱子昭耐着性子,费了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一些男男女女的糊涂账。
朱子昭听得不耐烦,前忍着心头的不悦,问:“四哥,这些人恐怕都不太可能。您再想想,我三哥是否还得罪了一些有点背景的场面人。”
盛恩颐歪着脑袋想了想,也是摸不着头脑,他和朱子兴虽然关系好,可也不是整天腻味在一起:“其实我和你三哥平时也就在欢场上的往来多一些,平日里争风吃醋的事情也有发生。可欢场上的醋意,谁当真啊!说不定还有先来后到,成同门连襟的……”
“同门连襟?”朱子昭不解道。
盛恩颐犯难了,因为这是他们圈子里说的笑话,当不得真:“就是今天你相中了一个舞女,你们也是你情我愿的。过两天,转到了我的手里,咱们就算是‘连襟’了。”
见朱子昭的脸色越来越黑,盛恩颐也不敢多说话。
就像是他在盛宣怀在世的时候,老爷子总是横竖看不顺眼一样,朱子兴在朱家的地位,其实和他有点像。
只不过盛宣怀死了,朱葆三还健在。
不过让盛恩颐奇怪的是,既然是最不成器的儿子,盛恩颐却在父亲过世之后,得到的财产最多。这种情况也和朱子兴有点像。
总之,两人同是天涯沦落人。
豪门浪荡子,在兄弟的眼中,多少有些异样。盛恩颐以前也有过耳闻,朱家的几个在外有产业的兄弟,可不大看得上朱子兴,见朱子昭脸色阴沉沉的,也知道说的太多了,一转话题,拍着胸脯保证道:“明天我和你一起去,只要对方真是你三哥的仇家,我一准帮你认出来。”
“有劳四哥仗义。”
“哪里的话……哎……”盛恩颐忙尴尬的摆手,推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