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浙南的偏远小山村,村民平生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感受到政治运动带来的心跳感。
会场极其惨烈的博弈之中,让上溪村的男人们确实捏了一把汗,当然也有些女人被家里的男人‘威胁’之后,不得不改变‘政治’主张,转而投靠到了敌对阵营。
“投男人票的娘们,以后被家里男人打,我们可不管了!”或许气愤于女子同盟的脆弱,有一个女人站起来,大吼了一句。炸雷一般的声音,回荡在选举会场之后,女人们又一次开始动摇了起来。
站在王学谦身边的露西开心的将这个过程记录下来,还不忘给王学谦介绍:“她叫徐金凤,是村子里的一个寡妇,早年男人跟着别的女人跑了,有着非常强烈的使命感。”
“使命感?”王学谦忍不住腹诽:“应该是对男人有着一种天生的仇恨才对。”
“红豆代表赞成徐有福当村长,也就是原先上溪村的保长,老宽头。绿豆是徐金凤!”
“狗日的徐有三,会不会说话。什么绿豆是谁谁谁……”
会场乱哄哄的,除了露西之外,其他两个记者都皱着眉头,似乎都看不出来,这样的选举,就是民主。如果真是如此,像菜市场一样选举出来的官员,是否还能保持官员的威望和体面?
不同的文化,造就了不一样的理解思维方式。
不过,好在快到中午的时候,村长的选举结果终于出来了,老宽头以微弱的选票,险胜呼声很高的妇女代表,徐金凤。
但当男人准备乘胜追击,将妇女主任一职,争夺下来的时候。终于遭受了最为惨烈的失败,原来村子里的二流子。徐有才,也不愿意担任整天和老娘们唠嗑的妇女主任。
更不要说,女人们已经把这个职位早就当成了囊中之物。
当喧闹的选举结束之后,整个村子的人都认同。这是一个节日,需要庆祝一番。当女人们各司其职,开始回家准备一两道拿手菜,村子的上空弥漫着腊肉和咸鱼的香味,这场选举造成的余波也似乎在村子上空弥漫的菜香之中,被冲淡了许多。
男人们为村子的权利没有丢失,而庆幸不已。聚在一起,喝酒划拳颇为热闹。女人们也聚集在一地,也为争取到了更多的地位,而叽叽喳喳的开心的笑着。
这个场景连记者露西都始料未及的。她吃惊的瞪着眼睛,看着原本还在为选票寸步不让的村民们。这一刻,可就是当尘埃落定之后,人们似乎又一次回到了原来的生活之中。
长街村宴,别有特色。
当老宽头拿着一个白瓷小碗。身后跟着他那个跛脚的侄子,都喝的满脸绯红,让人揪心的容貌,似乎也在此时变得柔和了很多:“王先生,吃好喝好,我们这里有山有水,山上的野味。河流的鱼虾,就没有断顿的时候。这次筹备的比较匆忙,以后还请王先生多来,过些天来我们这里,当河里的鱼吃饱了桂花之后,长出的秋膘。那才叫一个肥美。”
拿起酒杯,王学谦开玩笑道:“老宽头,你就不怕我下次来拉壮丁?”
“咳咳,王先生说笑了。”村子虽然多了一些变数,但好在他还是村长。真要是让那个徐金凤当了村长,他们这村子的老少爷们都要没脸继续在村子里住下去了。好在虚惊一场。
“这老头挺得意的。”
朱子兴是看不惯性格有点无赖的老宽头,处处都透着一股子让人无法忍受的小聪明。
不过,在王学谦看来,这种人既然存在,必然有其存在的理由。当这个时代的税兵,像狼入羊圈一样进村的那一刻,头羊,就不得不用上浑身的解数,才能化解这一场场的危机。
很多时候,即便是用处浑身的办法,但最后还是落下一个难以自让人接受的结果。
所以,保长越来越狡猾,这不是人决定的,而是环境决定的。
两天之后,当监察队一行人再次走进宁波城楼门洞的时候,朱子兴竟然有种劫后余生的激动,抽搐鼻子,似乎想要贪婪的呼吸周围的空气。其实,周围的空气掺杂着牲口的粪臭,人身上的汗酸味,还有门洞口,也不知道哪个半夜喝多了的家伙留下的尿骚气。
总之,这个时代,城市虽然拥有让王学谦吃惊的蓝天白云,但置身其中,却并不像是一张五彩缤纷的油彩画一般让人惬意。
在去政府大院之前,王学谦带着人先回了一次家里。
不到十分钟,戴春风双手垂立,恭恭敬敬的站在书房门口,似乎正在等待王学谦的到来。在农村,王学谦愣是没敢在茅房里洗澡,因为当地人都这么干。事实上,他和朱子兴都对农村的茅房据而远之。
正当王学谦想着是否要让农民讲卫生,却让他猝不及防的是,农民有时候还会为争夺大粪,而打架。
这才让他意识到,这个时代好像还没有化肥,即便有化肥和农药,农民种地才挣几个钱,能用得起化肥和农药吗?只得作罢。
“雨农,我离开的这段时间,城里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头发湿漉漉的,不停的用毛巾擦着,身上也裹着浴袍,显得非常随意。
戴春风以前一直战战兢兢的,他经常担心,王学谦对他的器重,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可能是老蒋,可问题又来了,老蒋不过是一个光杆司令,有必要让王学谦如此重视吗?
他也想过,自己天赋异禀,受到王学谦的器重。可问题又来了,戴春风也感觉不到他有多少才能,难道王学谦这个才子,会看的上他的本事。随着追随王学谦的时间越来越长,他深知王学谦的身边聚集着一群什么样的人,身边绝对不会缺少包打听的小人物。
平日里王学谦正装严肃的表情,一直让戴春风有种如履薄冰的担心,可看到王学谦穿着浴袍,他一时间激动的喉咙中发出‘呼噜噜’的声音,感情不可能克制的,眼角闪着泪花:“我……我……”
戴春风是想到了,王学谦能够如此随意的见他,显然是把他当成心腹看待。
这一刻,久悬空中的心,终于可以放在肚子里了。
“雨农,先喝口茶,润润嗓子。”
王学谦眼角的余光观察着戴春风的表现,心中暗道:“这家伙果然是察言观色的好手,仅仅是他一个随意的举动,就看出他已经对戴春风的防范意识减弱到几乎不存在。”
当然,这也是王学谦刻意营造的气氛。
当钟文豹奇怪的看着戴春风,一边大口喝着凉茶,眼眶中却是两股热泪喷涌而出,这场面有些渗人,他突然变得很聪明的决定闭口不言,并为这个决定而沾沾自喜。
而戴春风想的更简单了,他终于抱上了王学谦的大腿,有了靠山,他能不激动吗?
王学谦对他的认可,让他对这个利益团体有了归属感,其实说起来很简单,可是对于戴春风来说,这一天等的实在太长了,再次之前,他常常担心自己会一觉醒来之后,被人取代。
放下茶杯,戴春风喉咙带着哽咽道:“宁波城里没有发生大事,不过我的人探听到,卢永祥那边可能会有大动作。”
“卢永祥?”王学谦低沉的嗓音,重复了这个和他打了近两个月,却丝毫没有动静的浙江督军。
以至于有时候连王学谦都认为,卢永祥想要反悔了。
没想到,这只老狐狸竟然有所行动。
不过,卢永祥想要有所动作,那么宁波可将可能有一定的危险,最可能窥视宁波的,很可能是在温州、台州等地驻兵的周凤岐,这才警觉道:“台州的第三师有没有什么动向。”
“我已经买通了第三师的一个团长,不过那个团驻扎在仙霞关,基本上没有任何变化。我得到消息,周凤岐的身边内可能有广州那边的人。”戴春风说话的语气更加恭敬了,对于好不容易才打入周凤岐部队的事,却闭口不谈。
因为,他明白,作为心腹,功劳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忠心才是他地位稳如泰山的绝对筹码。
“嗯,我知道了。严密关注第三师的动向,周凤岐这个人可不好对付。”王学谦谨慎的做法,让戴春风也有些不以为然,但他可不会将这些嘱咐,当成耳旁风来听。
相比驻扎在金华、衢州一带的第二师,周凤岐的那个师筹集军饷非常困难。
毕竟,浙江最穷的地方,都在他的治下。
等到换上干净的衣服,王学谦再一次出门,这次的目的地是朱葆三的办公室。
而在等来王学谦之前,朱子兴早早的被管家喊住,叫到了朱葆三的办公室里。因为缺乏通信渠道,朱葆三在宁波城等了一周的时间,却对选举的过程丝毫不知,显得急切了一些。
可让朱子兴气氛的是,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之后,得到老爹的评价却是四个大字,不学无术。
并且把朱子兴从办公室里赶了出来,正好,在走廊里,看到了换了一声休闲装的王学谦,气定神闲的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这一刻他气不打一处来,怨气十足的冷哼一声,扬起脑袋,故作清高的离开。
这让王学谦很纳闷,目光看向了管家长安,老管家是知道朱子兴生气的原因,但他也只能用无奈的摇头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