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利时的春天早上寒冷,多雨多雾,可雨水就像是在布鲁塞尔随处可见的小于连,尿几滴就了事,转眼又变成阴云缭绕的天气。虽说童子尿金贵,但也不是这么个金贵法。空气中湿漉漉的,湿滑的街面上总像是没有干透的样子,让不习惯的人有种莫名的烦躁感。
王学谦挣扎着将脑袋从被窝里探出来,微微睁开眼睛,看到窗台外一片白茫茫的样子,全身有种凉飕飕的寒意,低声念叨着:“这个破地方,哪里像是春天?”
正当他缩回脑袋,睡个回笼觉的时候,房门口却传来了脚步声。
不管他,决定先眯一会儿,再说展会的事情,他已经交权了,再也没他什么事。
咚咚咚——
可事与愿违,王学谦不耐烦的蒙上被子,自从步入商海,他似乎没有睡过一个舒坦的懒觉,没有享受过一个恬静的休假,这让他的神经总是维持在高度紧张之中,不胜其烦。
“我知道你在里面,旅馆的服务生都说了,你还没起床,快开门!”是阿黛的声音。
紧接着,又是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越来越响,王学谦眯着眼睛,睡眼朦胧的从床上站起来,不耐烦的对房门喊了一句:“别敲了,来了!”阿黛的固执,是他最头痛的事之一,说来也奇怪,这个女人好像只对他显出一种性格上的偏执,而在别人的面前,温婉,贤淑,又落落大方,装的跟一个大家闺秀似的。
可以想象,要是他再不应门的话,阿黛肯定会把敲门转变成砸门。
到时候,他可要受到整个楼道里所有客人的谴责了。当然,不少住客都是斯诺的员工,还有他的手下,不敢多说什么。可外人的话,就难说了。
打开房门,王学谦无力的依在门口,睡眼朦胧道:“这才几点啊!”
“八点半了,你怎么还没起床?”
阿黛好奇的在门口张望了几眼,就要往里闯,被王学谦拦住了。干脆道:“有什么事情,就门口说吧?”
“跟我去一趟电话局,爷爷非要你亲口跟他说。”阿黛悻悻然的看着王学谦,嘟哝着嘴巴,好像是受到了委屈一样,这会功夫,她却一猫腰,钻进了王学谦的房间。
王学谦能够想象,当老约翰洛克菲勒在福罗里达的度假庄园。听到这个消息会如何的震惊。
或许第一个反应并不是想到,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是反击摩根的一把匕首,而是一个玩笑。自己的孙女服气离家出走之后,然后再欧洲的一个小地方,发现钱用光了。
耐着性子,听了几分钟之后。老约翰洛克菲勒这才感到这并不像是一个玩笑。
谁会为了一个玩笑,一大早起床,在电报局门口等上一个多小时。头一个打通美国的电话。从耐着性子听接线员苍白的表述,就够烦人的了。更不要说,还要起一个大早。
不过听明白了事情的始末之后,老约翰既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反正什么表示都没有,直接告诉阿黛:“让威廉给我打电话,我就在电话边上等他。”
这句话的杀伤力,不亚于,年轻的父母被淘气孩子弄得神经衰弱,气急败坏之下,脑子充血,口无遮拦的说了一句让自己都非常吃惊的话:“其实你不是爸爸妈妈亲生的,而从垃圾箱边上捡来的。”等到孩子大哭大闹之后,年轻的父母才知道闯祸了。
但老约翰绝对不会有这种心理负担,反而像是刻意为之的样子。
尤其是这种不经意间的行为,让他身边的管家看来,简直就像是密谋已久的想法,看吧,阿黛,这就是爷爷给你选择的夫婿,想要获得更多的家族资源,去勾引他。
当然,话不会这么说,但理是这么一个理。
老约翰洛克菲勒关注王学谦是从富兰克林罗斯福从民主党副总统候选人的位置上退出,这当时在民主党内就刮起了一阵不小的风,那时候,老约翰就知道罗斯福身边有一个东方人智囊。
一开始,老约翰并不在意,不过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能给富兰克林罗斯福带来多少帮助。不过,凭借能够说服同样倔强的富兰克林,王学谦的名字已经被老约翰深深的记住了。当然,他也同样认为,副总统候选人,不当也罢。这是一个政治家身份中的鸡肋身份,假如大选成功,人前人后都是那个总统候选人,后来变成总统的家伙风光,普通民众连副总统是谁都不见得会知道。
所以,在政坛摸爬滚打,熬到了国会参议院的位置的政客,是不屑去竞争这么一个位置的。
也就是那些过于年轻,或者政治上缺乏支持力,没有多少根基的人,才会想着竞争一下这个位置。也有例外的情况出现,比方说,总统挂了,那么副总统就会理所当然的成为美国政坛的最高领导人,国家元首。
随后发生的事情,让老约翰简直有种眼花缭乱的错觉,富兰克林罗斯福在退出副总统竞选之路之后,踏上了一条对他来说更为艰难的道路,竞选州长,还是美国最重要一个州的州长,纽约州州长。这一步看似冒险,可是纽约是美国最重要的一个州,还能影响到纽约在整个国会中十分一的选票,共和党岂能放弃?
在外界看来富兰克林还是太年轻了一点。
可如果富兰克林能够牢牢的控制住纽约州,不仅从个人来说,还是对整个民主党,都拥有不可估量的好处。
把一次历练,最后变成逆袭的,证明了富兰克林罗斯福当时的决定是多么的英明。
一个新晋百万富翁,青年才俊?这些都不是老约翰看重的,他看重的东西只有一个,王学谦的政治嗅觉,让他都认为无法办到的事情,最后竟然干成了。
看看富兰克林罗斯福在纽约州长的位置上的表现,已经获得了更多的人的肯定。商人因为纽约的大发展摩拳擦掌。普通市民也像是看到了希望的曙光一样,对新州长充满了期待。
这就是声望,一个政治家梦寐以求,却很难在有生之年完成的事迹。
想一下,西奥多罗斯福,被亲切的成为‘泰迪’的美国第26总统,在他踏上总统宝座之前的政绩上,苍白的写着,他曾经为纽约的公共事业做出过贡献。
什么叫他曾经为纽约的公共事业做出过贡献?
在纽约街头盖上几个公共厕所,也是为公用事业做出过贡献;把冬天游荡在公园里的流浪汉收拢起来。也是公共事业……
而老泰迪的传奇政坛经历,却不会重复在他的侄子身上,富兰克林罗斯福走上了完全不同的一条道路。如果假以时日,富兰克林真的让纽约在五年十年内,大幅度的转变,那么他将被整个纽约州的人推上更高的舞台,总统之路已经无法阻挡。
富兰克林身上可不缺乏这种领导气质。
老约翰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才被王学谦引起了好奇心。情报上一再显示,王学谦对罗斯福的影响有多么强大。甚至竞选的不少政策,都是出自这个人自手。
假如王学谦要投靠洛克菲勒,那么对老约翰来说,绝对是要大肆庆祝的一件喜事。
坐在电话机旁边。老约翰敲打着手指,闭合眼睛,半躺在摇椅上,像是假寐一样。但整个房子里的仆人都被他赶走了,显然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处理。老管家多内特静静的站在一边,表情慵懒。像是一只无精打采,趴在主人边上的老猫。
但是老约翰知道,他的这个老仆人,是可以托付重要事情的。
“甘多夫先生的车子进了庄园。”老管家请示的躬身在老约翰边上等着。
“让他马上进书房。”老约翰看似非常有耐心的等着,表情轻松,似乎是等待太阳再好一点的时候,在家门口晒晒太阳的老人,有点无所事事的样子,可内心是非常焦急的。
“该死的,怎么还没来电话。”
等了两个多小时,老约翰有些着急了,终于放下了气定神闲的表情,有些急躁起来。阿黛早些时候打来的电话,从语气上听,应该是很着急的,这让老约翰有种莫名的担心,不会是出事了吧?
甘多夫跟老约翰一样,同样是满头白发,身上流露出一种文雅的气息,像是一个老教授,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是老约翰的左膀右臂,是个地位极其重要的关键人物。
“老伙计,这么急的找我,到底是什么事?”甘多夫用手帕抹去了额头的汗水,脸上有种燥热的嫣红。
“阿黛刚才打电话来,给我讲了一个反击摩根的一个机会。”老约翰看着甘多夫的反应,他也不想这样咄咄逼人,但是这次机会难得,任何一点失误都会让洛克菲勒很被动,必须谨慎,谨慎,再谨慎。
“是jp摩根银行?”老约翰也没说是摩根旗下的那家公司,于是先猜了一个,当然也是摩根家族最重要的家族企业。
老约翰一口气差点没捯饬上来,噎的差点翻白眼,在老管家多内特的帮助下,这才咳嗽了几声,总算是气息通常了,这也是然他开始抱怨的时候:“老伙计,要是jp摩根银行都有可乘之机的话,那么摩根的基业就快要完了。”
“是摩根大通?”
“不是,不是摩根的银行资本。”
老约翰原本还想在老朋友面前卖弄一阵,可被接连的打击之下,连炫耀的想法都被一泡老童子尿给浇灭了,这个恶心哪?都没地方去说。
甘多夫却像是上瘾了似的,歪着脑袋,突然幸喜道:“难道是通用电气?”
“不是!”
“美国电话电报公司?”
老约翰瞪眼道:“你不会是故意来气我的吧?”说完,他摸着嘴唇上的胡子,已经不打算再让人猜了,直接说出自己的谜题:“是通用汽车。”
甘多夫想了想,谨慎道:“没有听说过这家公司有负面消息传出来啊!再说,杜邦家族被摩根控制的死死的,想要跳出来单干估计也没有这个胆量,除非投靠我们。但是这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不是杜邦,皮埃尔准备清理杜兰特,但是引起了杜兰特的反击……”
“哼,这种程度的反击,几乎可以忽视。”
“不要打断我说话。”老约翰扭头对身边的多内特说道:“算了,不跟这个老狗说话了,说多了就气人,你把早上小姐打电话来整理好的内容给他看。”
接过几张薄薄的纸张,甘多夫不由的夸赞了几句道:“不错,字有进步。但是与语法还是很糟糕。”
多内特脸上纠结的都快哭了。我这么一个老头子,不过是一个仆人头子,又不是作家,要学语法干嘛?
等到甘多夫看完了第一页之后,表情显得凝重了起来,从兜里拿出眼镜盒,带上老花镜,开始认真的看起来,并逐字逐句的反复咀嚼。这种态度顿时让老约翰满意起来。
甘多夫这个家伙喜欢开玩笑,但是对工作的态度还是非常认真的。
“不错的计划,制定计划的这个人肯定是一个老手,除了性格有些激进之外。无懈可击。”老手的意思有很多,有一种意思就是专门为财团操作股市的操盘手,当然这种做法财团都是比较谨慎的,很少采用。甘多夫很意外的给了一句好话。并且在话里没有夹杂那些没必要的‘比如’‘但是’等等
老约翰点头认同道:“计划不错,也可行。但是制定计划的人可不是老手,可以说。他应该没有从事过这方面的工作。而且你也见过他。”
“我见过?”甘多夫从计划的风格上来看,这个人应该偏于冒险,会是谁呢?
杰西利弗莫尔?
不像。
江恩?
这个人偏于谨慎,不会这么冒险,再说老约翰也不会用一个外人。
这下子,把甘多夫给难住了,难道是老约翰新培养的人才?
看到西多夫终于吃瘪的想要向他求证,老约翰开心的笑道:“哈哈,终于让你难住了,是阿黛!”
“阿黛?”甘多夫坚决的摇头道:“这不可能。”
“确切的说,是跟阿黛在一起的一个年轻人。”老约翰不无得意的炫耀道,原本阿黛的失踪,让他大为恼火,但是突然出现在比利时,还陪在王学谦的身边,顿时让他洞察其中的隐情,唯一心里有点膈应,这两个人竟然一声不响的跑到了欧洲,说不定……
老约翰暗暗叮嘱自己,等阿黛回到美国之后,一定要让她知道,洛克菲勒家族是基督徒,不能做出有损名誉的事情来,而王学谦的表现也以一种惊艳登场,颠覆了他对年轻人缺少历练,难成大器的看法。在他的眼里,王学谦已经以妖孽的身份,彻底震撼到了他。
“阿黛的男朋友?还是未婚夫?纽约没有那个家族的小子有这份本事,要是其他地方的话,难道是英国人?……”
“别猜了,是泛美银行的老板,王学谦。”
甘多夫一愣,随即苦笑道:“如果是他的话,就没有疑问了。计划可行,成功的可能性很高,不过王学谦不是拒绝了阿黛吗?”
老约翰双眼圆睁,摆出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暴怒起来:“他凭什么拒绝?阿黛是那么可爱,漂亮,温良贤淑,难道还配不上那个小子吗?”
甘多夫撇着嘴唇,把想说的话硬生生的咽了下去。心底却冒出一个不和谐的声音:那些都是假象,熟悉阿黛的人都知道,这是一个任性,爱耍小姐脾气,性格独立不乏倔强的带刺玫瑰,这样的女孩成为妻子之后……上帝啊!婚姻真的是坟墓。
老约翰完全误解了阿黛和王学谦的关系,小暧昧是有的,但多在于朋友之间的举止,关系不远也不近。但老约翰固执的以为,关系不好,凭什么出死力气的要帮洛克菲勒家族?
即便不是发展到床上的关系,也快了……
所以,老约翰认为,这事也很重要。
“除了有些冲动之外,没有大问题,加上这些年我们也准备了一些筹码,整个计划的成功率在8成以上,虽然不至于给摩根致命一击,但是汽车行业已经是整个时代发展最快的行业,也是控制整个机械工业系统最关键的消费行业,所以拿下通用汽车,可以让摩根失去很多话语权,不仅仅是一家公司的得失。”甘多夫盘算了一阵,正色道。
老约翰挥了挥手,说:“这事还没有定,我在等一个电话。那个小子不给我说个明白,我还是不放心。”
“可能是越洋电话出故障了吧?”甘多夫宽慰道。
相比在电话机旁边等了三个多小时的老约翰,还真被甘多夫说中了,布鲁塞尔电话局的配电室短路了,修了大半天,还不见好。
阿黛心急火燎的围着电报局的门口转悠,反倒是王学谦找了一家小店,要了一杯咖啡。
“呼——气死我了。”
阿黛气鼓鼓的将手提包摔在王学谦的面前,重重的坐下,挺拔的胸口起伏不定,王学谦偷偷的看来两眼,感觉心火有点旺盛,果断转移视线。在比利时可没有人供他泻火。
阿黛?
这不是一个好主意,除非这个女人那天脑子发热,往他床上爬,不过这绝对不可能。他也感觉到了,阿黛这个女人的用意,不断的撩拨着他,表现的点到为止,为的就是让他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王学谦打了一个哈欠,撑着上半身,矜持的伸了一个懒腰:“真应了一句老话,起了一个大早,赶了一个晚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