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叶姨的丧事细节,前后左右,满盘应该都有了具体的说法,只因为“嫡亲子”没有到位,宴席的档次,出丧期的时辰二事还难决定;再次问过桂花,说是晚上一定赶到,我只有和阴阳先生商定:权且再等他半日;临近落日的时候,半天没了踪影的小李,竟然也来了一个祭幛,而且,哪里见过,这个年纪的丫头,竟然一膝盖跪下去,一揖作过,一头磕下,那满眼的泪水,扑棱棱倾盆的一般,让人立马想起“问得眼泪倾盆流,只因未到伤心处?”桂花跪拜还礼的时候,两个丫头无缘无故的抱在一起,哭得天昏地暗……如果不是我和二位有缘,以后极小范围地解了他的分晓,其实这场祭哭,竟会是个永久的谜团;之后,桂花终究被劝着要去应酬其它事情,才凄苦苦地道着歉,感动的直唏嘘,感叹“舅爷(小李的爷爷作者注)仙逝,我们一家人都在外地,都没有照面;家母仙逝,却招你前后受累这么多天,还又破费,真是叫我好惭愧呀!”任凭桂花怎么说,李娜终究是一言不发,眼泪竟是不干的摆着头……表姊妹终究不能长久亲热寒暄,我心里赞叹桂花,终于也有几句人情冷暖的知识话时,人说桂子到了!
撞入眼帘的,首先是一件纯黑的呢子大衣,把个身子笼统的裹成一个直筒装,仔细的瞧过去,总体还算干净吧!其实也难再说细致了;头发还算厚实,梳的油光,是个大偏头的形状;脸面上已经不是少年的酥皮肤了,偶露的三两处痂块,当是保养措施不善,亦或有些小刮擦所致,也未可知;眉毛,显然已经脱落了一些,与年龄比,算是稀疏的了;眼珠是后成年人的,那种常见的青黄,眼神是极其的捉摸不定,竟没有意识,瞄一下任何人;一只应该不是怎么高档的香烟,时不时在那张微微焦黑的嘴唇上进出,露出一排黑不溜黄,凸凹不平的牙齿……
看他的恶心样……换得的心情,确实很不合时宜……想一想,作为人子,家母冷了身体,快两天了,并不是身居多远啦!他才浪荡着归来,虽是各家有各家难念的经,然而大面子上,却让人想的是:生母啊?就是这种对待?这算什么德性?这续下来的,是对外人啊!还能有啥好果子?因此,万万不可,有意奉迎他的,拿不准,哪里寻个不是,就要给你难堪?也顾不得桂花怎样想了,悄悄上了办公楼,歪在办公室里,躲会清闲。他也在灵前住足了,如果不来找我,我正好找个机会,从此溜之大吉,是再美的爽快的事了!心里揣摩着怎样走出商务局大院,最好不跟他照面……大约也就个把钟头,侯局长匆匆地跑上楼来,见过我,自是一份委屈的神情:“吃力舍财不讨好吧!叶桂子,生生的出个鬼故事,埋汰着你呢!”
我有些警觉地盯着侯局长,“就是有啥偏颇,也是对着都管李娜,寻些不是?没有茬口,找我的邪经啊!?”又有些不相信,侯局是不会白话的,这畜牲……竟真的会有什么不满,来对着我;“是啊!稍微懂事的,感谢都还来不及呢?!”侯局长咕哝着,“不过,桂花老是跪在那儿,也不是办法呀!”
“桂花跪谁?”
“还能是谁?她哥呗!”
我的火气,不可遏制地冲上来了,我没顾侯局还在说话,愤怒地跑出办公室,愤怒地跑到叶姨的灵前,我看见桂花,跪在地上,埋头抽泣着;桂子像个瘟神:脖子的筋敞敞地凸显着,左眼低右眼高地瞪着叶姨的灵台;见了我,瞅一眼灵屋,再瞅一眼我,如此反复多次,竟清晰地骂道:“妈的,想绝液(注释1),想到老子头上了,混你妈的账!”
我瞪着桂子,又看看地上的桂花,救人要紧,于是斩钉截铁地命令道:“桂花,你先起来!”
李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我的背后,听了我的命令,坚定地走上前去,不容置疑的抱起了桂花,一起站在了我的身后;看看人都在了适当的位置,我便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有话好好说,在老人灵前骂娘,对谁都不好!”
“劝人出钱刀割肉,当干部的,识相一点,老子不是糊涂人!”
“看来,你是骂送灵屋的安惠,车国先吗?”
“谁想我老娘的绝液,我就骂谁!”桂子脸也没动地呛回来!
“好!我让你清醒清醒!”说毕,使出中学时练就的掏颈拳的架势,明白地吼道:“我已经忍到了极限,劝你也识相一点,下去!否则,我的拳头,可不认人了!”“老子要把事情闹清楚呢?”“好!我就让你‘老子’个明白!”挥拳出去,一下钉在他的下巴上;许是出手太重,竟把他打的团团转;转过几圈,似乎又稳住了;愣愣神,弯下腰,像一只疯狂的饿虎,竟至冲我的前胸而来;说时迟,那时快,我曲了右臂,放桂子近到我的前胸,突然出击,一拳正中桂子的右眼下窝,他又一个踉跄,竟至醉酒般地后退,倏忽间撞在了躲闪的桂花身上;可怜桂花,几天来熬更守夜,竟还要没命地将桂子顶住,撑着完全的体能,前胳肢窝后背颈上,环臂紧紧地抱住;我一眼看出,这是桂花显然地私心的拉架(注释2),反倒无心再打他了,于是对一边的职工说:“打110,送他到公安,清醒清醒!”
不一会,鸣着警笛的面包车,来到了商务局大院;未等公安动口,我说:“是我报的警!”随后上了车;桂子还在发愣,终究也没开口,捂着眼睛跟上了车;一路无话,派出所里,我也是使劲憋着,心里愤愤不已,“你咋这么蠢呢?你闹你妈的灵啊?(注释3)”
正常的笔录做完之后,我三番五次让桂子先说案情;这家伙自知理亏,诸事不谈,就说“局长打人!”避不过公安的追寻,“人家总得有个打你的原因吧!?”
“他是我娘,才认不到三个月的女婿,凭什么把灵屋,摆在我娘的灵前?”
“他不摆,你觉得要谁摆啊?”
沉默了很久,桂子捏诺着说,“我们姊妹都下岗了,眼见母亲多少有点积蓄,我的生意等着用呢!国娃子,你是大局长,你何必要争这一点?”
“我怎么争了?”
“那你送什么灵屋,……”
“好!我让你挨揍挨个明白……”
注释1:绝液:遗产。
2:私心的拉架:抱住某人是为了让其不能还击对手,所以是给对手帮忙,可见是私心。
3:闹你妈的灵:本是世俗最恶毒的骂人语言,真实的发生,不管是本家引起或是意外发生,都是对逝者极大的不尊,简直不可想象。
(下集故事梗概:派出所里,车国先像教小学生,针对叶桂子的疑惑,把鄂西北丧事的习俗,仔细地给叶桂子说过……3731)
(主要故事作者亲历,次要情节纯属虚拟,如有雷同,恭请看官礼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