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整个刘家村披红挂彩,仍旧是玉娘当初出嫁时的样子,两匹白马拉的马车,大红的喜字,欢天的鞭炮,只是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哀伤,林麒,张青山,殷利亨,和尚,七姐妹,静静站在送亲的队伍中。
“送亲了!”一声呼喊,回荡在夜色之中,村子里的人,排成长龙,这一次村中所有的人都来送行,泥封的玉娘矗立在马车里,头顶上盖着红红的盖头,月色明亮,幽幽洒向人间……沉默的迎亲队伍在月色中越走越远,来到玉娘被劫的地方,前面是一个刚刚盖起来,有些简陋的小庙,一天一夜的功夫,能做到这步,已是很不容易。
无生老母引着村中人抬出马车里的玉娘,将她安放在庙里泥台上面,抬来供桌,摆上祭品,点燃长香,清冷的月华映射进来,映照在玉娘如玉的脸庞上,村子里的人跪倒一片,诚心祈祷,渐渐的人群散去,剩下刘伯温家中的这些人。
林麒朝众人抱拳道:“此间事了,就告辞了,青田先生,无相就拜托你了,待我办完了事,就回来接他。”
“林小兄放心,无相大师在我这里,必然不会委屈了他。”刘伯温急忙回道。
林麒朝他拱拱手就要离开,白衣女子突然开口道:“你!”林麒转头去看她,见她眉宇间颇有忧色,问道:“姑娘还有事吗?”
“没……没事,一路保重!”白衣女子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但眼中的不舍之意,却怎么也掩饰不住,林麒对她笑笑,道:“姑娘也保重!”拱拱手掉头就走,无相送他和张青山,走出了一段距离,无相才忧虑对林麒道:“林施主,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啊……”
张青山嘿嘿一笑,也道:“无相大师说的在理,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林麒摇摇头,没理二人,跟着张青山去的远了,耳边却忽然传来殷利亨声音:“二位,rì后江湖再见,定要分出个胜负来。”林麒和张青山一起回头喊道:“等你!”三人哈哈大笑,渐渐消失不见。白衣女子痴痴望着林麒的背影,心中酸楚难耐,忍不住有泪滴留下,老道姑哼的一声道:“我就跟你说过,世间男子都是绝情负义之辈,你还不信,如今可是信了?”
白衣女子喃喃道:“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她的声音很轻,随着夜风渐渐飘远。
所有的热闹喧嚣过去,此地只剩下一个新建的小庙,庙里的那个女子,静静的望着这片熟悉的山水,有风乍起,秋虫鸣叫……
张青山执意要陪林麒上龙虎山,林麒也承他的情,先陪着他去了趟太行山办了些事,就往龙虎山赶,二人不打不相识,共同经历了生死,不知不觉间就觉得亲厚了些,与旁人不一样。张青山一路上也顺着林麒的习惯,昼伏夜出。不过他是享受惯了的,不像林麒找个山野之地就能对付睡着,他却是要打尖住店,吃馆子。林麒也随他,反正他也没钱,花张青山的也不觉得欠了他什么。
行走间可就到了冬rì,这一rì两人到了安阳,安阳,简称殷、邺,七朝古都,位于河南的最北部,地处山西、河北、河南三省的交汇点,赶了一夜的路,张青山找了家小店打尖,旁人都是晚上打尖,白rì赶路,他二人颠倒过来,倒也不愁没地方住,一场好睡,直到黄昏才醒,两人要了壶酒,几个小菜,又买了些干粮装起来,一边吃一边等天黑。
这当口一个身穿金钱员外服的胖子,肋下夹了一捆黄纸垂头丧气的进来,翻卷开门,带进来几片雪花,小二见了,眼睛一亮,笑着迎上去道:“方员外,又买纸钱去了?今儿吃点什么?”
方员外大咧咧道:“老样子,上几个可口小菜,再壶烫酒。”说着叹了口气道:“连着一个月了,买这纸钱都花了老子十两银子了,这么多纸钱,你说我那死鬼老爹能花得完吗?还隔三差五的催魂似的托梦,说没收到钱,我估摸着啊,俺家那老头子活着的时候就爱逛窑子,死了这毛病也没改,可是苦了我了,这得烧多少钱,够他逛窑子的?……”
小二嘿嘿笑道:“老员外不是那种人,没准是真没收到,最近咱们这片邪性了,家家都买纸钱烧,听说不少都梦到亲人来索要冥钱,可是乐坏了街东头的买纸钱的黄瘸子,嘴都合不拢了,这一个月卖的纸钱,都赶上他以前一年卖的多了……”
两人说得声大,林麒不以为然,张青山却咦的一声仔细去听,店里有吃饭的也搭腔道:“这事真有,不说别人,前几天夜里我就梦见那死去的老娘给我托梦,说是十月一没收到钱,衣服也没收到,在那间很窘迫,让我多给她烧点钱,还念念叨叨的说我不孝顺,吓得我不轻,赶紧买了纸钱烧了,那里想到,烧完第三天老娘又托梦来了,问我怎么还没给她烧?我就说烧了啊,烧了一吊钱的呢,老娘很生气,说我糊弄她,根本就没收到,这不,我刚又买了一吊钱的,哎!你们说这事怪不怪?我家隔壁的老王跟我一样,也是梦到他爹托梦给他……”
几个人引出了话,立刻店里就有其他人七嘴八舌说了起来,有本人梦到的,有自家亲戚朋友梦到的,反正绝对不在少数,安阳竟然差不多有一半的人都梦到自己过世的亲人来索要纸钱,这就未免太奇怪了,若是一家一户的梦到,那是儿女不孝忘记了祭奠先人,却不可能整个安阳这么多人都做这样的梦。
照这些人说,每家每户都是烧了纸钱的,就算先前忘记烧了,现在过世的亲人都托梦了,那个还敢不烧?必然是大烧特烧,就算生前不孝顺的儿女,这会都舍得出这个纸钱的钱,为的就是个平安,求个保佑。
可这些烧了的纸钱那去了?怎么就凭空消失了?张青山觉得好奇,听得更加仔细,这时有个外地来的客商,听了半天,忍耐不住道:“莫非你们安阳人不懂得烧纸钱的规矩?我可跟你们说,烧纸钱也是有规矩的,没了规矩,烧了可是白烧。”
方员外呸的一口道:“纸钱祖祖辈辈都是这么烧,还能不懂了?你这外地大脑壳子懂个什么,去去……一边呆着去,我琢磨着啊,是不是现在这世道兵荒马乱的,什么东西都飞涨,这不斗米都涨到快二两银子了,能不能是地府也受了牵连,所以纸钱烧少了下面的人不够花?我觉着是这么个事。”
就有人笑骂道:“老方啊,你当地府里的鬼们跟你一样还吃米啊,那都是吃香火的……”
张青山越听越觉得奇怪,旁人觉不到什么,或许会觉得是纸钱烧的不够,张青山可是懂行的,纸钱烧了,并不是像旁人想的那样,亲人回来收钱,那地府阴司岂不是成了自家的院子,想出来就出来了?这绝不可能,真正的是每当chūn节、清明、七月十五、十月初一,这几个节rì,各个城隍下面的阴差就会出来收钱,再将这些冥钱打包收好,拉回城隍去,远的就再往地府送,近的就让鬼来收。
每次烧纸都会往圈子外面扔几张,为的就是送给这些押送冥钱阴差的辛苦钱,当然也有孤魂野鬼在鬼差没到的时候,捡上几张,但大多还都是到了押运的阴差手中,这天下不管人间,冥界,都没有白干活的,鬼是人变的,人间什么规矩,冥界也差不多少。
张青山一拍桌子:“小二!”这一掌拍的响,将个专心吃饭的林麒吓了一跳,也不怪林麒吃的专心,着实是有道菜,安阳血糕委实太过好吃,血糕是用荞麦面、猪血佐以其它配料蒸制成糕,然后切片油炸,抹上蒜汁后食用。
相传血糕创制于南宋年间。当时安阳暴雨成灾,庄稼淹没。灾后官府发放大量荞麦种,以解饥荒。荞麦丰收后,人们以荞面为食。当时县城西北皇甫屯村一王姓农民将蒸制的荞面糕用油炸后,拌以蒜汁食用,鲜食味美。后又在荞面中加入猪血,味道更浓。于是他迁居城内,以卖血糕为业,生意十分兴隆。安阳血糕酥香适口,味道鲜美,,风味独特,乃是安阳一道有名的美食,林麒又不像是张青山什么都见识过,自然是吃的认真。
林麒吓了一跳,问道:“干什么?”
小二闻听拍桌子的声音,屁颠屁颠过来,陪着笑脸道:“二位客官,还要点什么?”
张青山从怀里掏出一小块银子,拿在手里掂了掂,道:“你们这出什么事了?前因后果的跟我说了,这银子可就是你的。”
小二双目一亮,低头哈腰道:“那我得先谢二位爷的赏,这事啊,出初一寒食节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