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简单的宵夜之后,秦孤月就来到了秦家祖宅的书房内。
秦家祖宅依山而建,这间书房又正好是在山阴的位置,秦孤月才来的时候就觉得那里阴森森的,让人觉得不舒服,所以更多的时候都是在自己的房间里看书。
但是从信长公开始,秦家历代的家主似乎都对这间书房情有独钟,甚至有些新闻都无意间传进了他的耳朵,什么当初的第二代家主,信长公嫡子秦从戎在这间书房内定计平叛啊,第四代家主秦豪在这间书房里决定是支持哪一位皇子啊,第七代家主秦墨在这间书房内参悟出了秦家的某一门绝学……等等,但是也有很多花边新闻,比如说喜欢在这间书房里跟丫鬟偷情的某位家主……这个某,数量还不少。
此时当秦孤月来到书房外面时,隔着门就看见了一个背对着门站立着,翻看着书架上典籍的背影。
上马可领军,下马可管民,俯仰之间,以安天下。
这是《史略》中对于秦家先祖亲信长的评价,也是后来无数代秦家家主一心追求的目标。
可以说秦战天虽然不是历代秦家家主之中武道最卓越的一位,却是离这个目标最接近的一位。
“是孤月吗?”门内的秦战天说道:“进来!”
“是,孩儿打扰了。”秦孤月缓缓推开门,走了进去。
只见一身绛色长袍的秦战天也从书架旁转过身来,将手中正在看着的一卷书合了一下,扣在檀香木的书桌上,看着秦孤月说道:“没事的,你不是也刚回来吗?”他摆了摆手,对着最靠近书桌的一张椅子说道:“坐下!我们爷俩十几年都没有好好聊过了……”
听得秦战天这一番话,秦孤月也是心中微微一苦,多少年没有好好聊过了?恐怕是从来都没有好好聊过……
秦孤月刚刚坐下来,秦战天就先开口了:“孤月,你不会恨为父?”
“呃……”一向伶牙俐齿的秦孤月竟是被秦战天这句话给生生问住了,说一点不恨,那绝对是骗人的话的话,自从秦傲风降生之后,原本应该属于他的一切都给了弟弟,因为秦战天“看”走了眼,而造成秦孤月根本就没有受到良好的教育,只能在藏书室读闲书度rì,如果不是他命中不该碌碌,到这东南之地得到了诸多的奇遇,也许真的一辈子就毁在秦战天手上了。
可如果说恨,秦战天的的确确这一次救下了他的命,而且双方的关系也不像之前那样僵了,至少从目前来看,秦战天不会再像以前对待他那样冷漠了。
毕竟,秦孤月现在的实力,已经不知道比远在云京城的弟弟秦傲风强悍多少倍了,秦战天自己也是一步一步晋升上来的强者,自然知道,自己这个原本以为很不争气的长子,假以时rì,必定会是秦家下一个星阶强者!
“原本你应该受到最好的教育,得到崇高的地位,却都因为为父早年对你的偏见而落到了弟弟的身上……”秦战天的语气微微一转,却是看向秦孤月说道:“虽然是自己的亲弟弟,但是肯定也会有一些嫉恨。”
“父亲大人,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秦孤月略微一低头说道:“往事不必再提,傲风永远都是我的弟弟,我不会做出任何对他不利的举动!”
似乎秦战天的一圈烟雾弹,就是想得到秦孤月的这个回答似的,现在兵戈侯满意地点了点头,显然,秦孤月早已不是他以前印象中的那个“废物“,“白痴”的废柴儿子了。
虎父无犬子,古人诚不我欺也。
“对了,父亲大人,您怎么会突然到东南之地来……”秦孤月微微皱眉,一下子就问出了一个困惑他很久的问题。
为什么一直坐镇云京城的秦战天会突然出现在千里之外的东南之地,如果说他是恰巧路过,救了秦孤月一命,那么这个理由未免也太拙劣了,难道是秦战天一直都在密切关注秦孤月的一举一动?
那更不可能了,否则大兴城之战的时候,凶险根本不比千家祠堂小多少,也没有看到这位兵戈侯出马啊!
那究竟是……
“为父为何突然到这东南之地?”秦战天听到秦孤月的这番提问,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上的胡须,用玩味的表情说道:“因为你啊!”
“因为我?”秦孤月这一下可就真的是费解了!这又关我什么事情。
“二话不说就冒用御赐金牌把龙家给抄了,又指示刑道荣带上两件证物直接回京上达给陛下……孤月啊,你这简直是把天捅了一个窟窿啊!”秦战天说得语重心长,秦孤月却是听得胆战心惊。
“什么?”秦孤月陡然倒抽了一口冷气问道:“难道所有人都知道是我冒用了御赐金牌?又都知道,刑道荣乃是我指使他上京禀圣的?这怎么可能!”
“呵呵……”秦战天看到秦孤月错愕的表情,好像很受用一般,却是抬起手来,抓起桌上扣着的书卷,拿在手中,漫不经心地翻动了一下说道:“不必担心,只是为父的猜测而已,只不过好像正好猜对了而已……这件案子在云京城的动静很大,你知道吗?你应该知道,僭越等同于谋反,而且这件事情又发生朝廷控制力薄弱的东南……总之,你惹了很大的麻烦,知道吗?”
秦孤月腹诽道:“能有多大的麻烦?退一万步讲,我也是揪出龙家僭越罪名的功臣,就算冒用了御赐金牌,大不了也就功过相抵,难不成还能降罪吗?”
可是秦战天的下面一句话就说得秦孤月完全摸不着头脑了,“不过,这窟窿捅得好,这麻烦惹得也很好!”
“啊?”秦孤月微微一愣,秦战天又说了一句让秦孤月受宠若惊的话:“陛下对你这一次的表现,十分满意!”
“难道……”秦孤月听到最后一句话,他毕竟也不是笨蛋,立刻就知味了:“难道陛下早就想在东南之地,杀鸡儆猴来重新确立朝廷的威严吗?只是一直苦于找不到借口?所以……所以才不时地派出历任东南镇抚使,名为镇抚,实为监视,就是为了……”
“孤月,言多必失。”秦战天用手中的书卷,在书桌上磕了一磕,说道:“陛下之圣意,岂是我等可以揣测的?你不要自作聪明了!”话虽是这样说,但脸上的表情却不是苛责,而分明是赞许。
意思很明显,你小子够聪明。猜对了,陛下就是这个意思。
秦战天如有所指地对秦孤月说道:“云京城地处东北,只是近些年南方风沙很大,卷进来许多沙尘,最近恰好,正好起了一阵东风,可以趁着东风将这些沙尘清扫出去,又何乐不为呢?”
秦孤月顿时知味,心中也是暗暗一惊,看来武烈陛下虽然年纪大了,但是一点都不糊涂啊!原本秦孤月以为陛下只是会杀鸡儆猴,狠狠地对付龙家而已,此时听得秦战天的话,却觉得武烈陛下似乎还有想要借题发挥,清扫云京城中东南一系势力的打算……
“陛下光明磊落,自然不会用阴谋诡计,这一次便是阳谋,看一看朝野之中对于龙家这件事的态度……”秦战天手中的书卷轻轻在桌面上敲打了敲打,对秦孤月说道:“孤月,你且看,你捅的这个窟窿,不知道要葬送进去多少人一辈子的前途呢……”
秦孤月微微一怔。
帝王心术,当真深不可测啊!
“父亲大人,我们秦家根基也在东南,会不会……”秦孤月有些担忧的疑问,秦战天淡淡一笑说道:“我秦家早已是陛下的左膀右臂,嫡系一派又久居云京城,陛下又怎么可能猜忌到秦家身上,自然安如泰山,孤月你多虑了!”
说着秦战天站了起来,背对着秦孤月,任由房间里的一盏孤灯,投下他长长的影子说道:”相比于陛下,为父知道这件事,反倒是第二天的时候了,若不是由陛下转述给为父,说实话,为父还真不相信,这件事是出于你一人之手……孤月啊,你当真是让为父惊叹了一把啊!”
“父亲大人谬赞了!”秦孤月谦逊地低头说道:“此也并非是我一人之功,刑道荣大人居功至伟。”
“但是……”秦战天的语气一变说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陛下出于对你的爱护,所以公布此事时,丝毫未曾提及你的名字,你该不会不能理解陛下的一片苦心!”
“岂敢岂敢。”秦孤月也是一个识相的人,其实本来他就没有指望武烈陛下为这件事情能够封他个一官半职的,所以没有就没有了,无官还一身轻呢。
“也是你命不该绝,原本陛下没有打算给你封赏,作为补偿,是希望为父到东南之地给你勉励一番,缓和一下你我二人的父子关系……”秦战天的脸上笑了笑说道:“谁道为父才到云水山庄,就听说了你去落城的事情,正好赶上了这一场。”
“父亲大人,今rì若不是您出手相助,孩儿就算能够脱身,一身武道修为肯定也要大大受损了。”秦孤月对着秦战天作揖道:“父亲大人,今天多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