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宫花红  第106章 山重无数

类别: 虐恋情深 | 情有独钟 | 寂寞宫花红 | 尤四姐   作者:尤四姐  书名:寂寞宫花红  更新时间:2012-02-01
 
第106章山重无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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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春,雨水多起来,雷声震动着,新糊的窗户纸沙沙的响动。

锦书侧身躺着,后半夜变了天,一阵疾雨打在棂子上,簌簌的恍在耳畔。她吹亮了火折子照案头的玉漏,才到丑正,离天子起身尚有一两个时辰,她却怎么都睡不着了。搜索尽在zhui小shuo

神志昏溃,脑子里赛马灯似的转,一会儿太子,一会儿天子,一会儿又是看不清面目的永昼。

永昼离宫时只有六岁,他和太子同岁,现在也该有十五了。不知道他逃往那里了,也不知是否还在世。普天之下岂非王土,天子的卫军倾巢出动搜寻了九年一无所获,岂非是不在了吗?否则怎么不来寻她?她日盼夜盼,巴巴儿等着他来救她,他为什么不来?

锦书茫然在黑漆黑睁着眼睛,翻个身,眼泪在枕头上晕洇。她以为前所未有的冷,逐步蜷缩起来。

兜兜转转终究照旧到了御前,往后的路怎么走呢?再放任下去是个什么了局?她舍不下太子,他一片深情怎么忍心辜负。尚有天子……或者整件事里最苦闷的就是他了,多无奈,怎么会和她纠葛上了!这一切似乎是冥冥中注定的,有因才有果。没有他十年前的谋朝篡位,怎么有现在如临深渊的煎熬!

她幽幽长叹,一定要出去!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不能把一生交待在这深宫之中。日日面临他,她尚有几多坚持能消耗……

她伏在枕上哽咽,天子在她心里埋得那样深,要想拔除除非她死。如果是平头黎民多好,只要他来求亲,她就嫁给他。惋惜了,没有这样的命,他们注定要缠斗,要相互折磨。她只有逃,能逃出去就有一线生机。

上回太子说寒食踏青,她要是还在慈宁宫,他使些手段兴许就把她带出去了。眼下恐怕不能够了,在天子眼皮子底下,一举一动他都瞧着,别说出宫,就是踏出养心殿都够呛。

她披着衣裳坐起来掌灯,横竖睡不着了,索性把前头撂下的针线重做一做。被子拢到一边,把炕桌挪过来倚着,太皇太后的春袜子还差一点就绣完了,绣完了好送已往。老佛爷慈悲,在她跟前当差一点都没有为难她,眼下换了地方当值,也不能落小我私家走茶凉的名声。

崔总管那里也该有个交待,虽说才开始几多存着相互使用的心,可厥后她能感受到,他老人家是一心为她的,没有他,她可能已经让皇后给整治死了。这份情当领,只恐今生没时机酬金他,只好留到下辈子了。

蟲斯门是个穿堂门,在“华滋堂”的正后方,离天子的寝宫不远,却要过如意、嘉祉两道门。她在灯下坐着,模糊有些不自在,总疑心有人在窗户那里看她。她心头攥紧了,这三更半夜,除了门上的太监再没别人了吧!太监是两个时辰一轮换的,子时换值到现在,正是犯困的时候,谁有这闲功夫看她呢!

她壮了壮胆推开窗户瞧,透过檐下低垂的雨搭,影影绰绰望见值夜的宫灯下有个明黄的身影,背着手,长身玉立,脸上淡淡的,正失神朝她这里张望。

她憟地一惊,怔在那里不知怎么才好。

雨下得愈密,偶然有璀璨的闪划破天际。站门的太监躬着身,低垂着头,贴着门的两掖侍立。因着穿堂门上没有出檐,他们只有在雨里站着,头上的缨子淋得七零八落,冻得直打摆子。

既然望见了就要迎圣驾,锦书慌忙拢好头放下窗户,慌张皇张穿上袍子下地出门,正要跪迎,一抬眼,门上竟已空空如也。

恍如一梦似的,他走了。她痴痴站在门口,心里空落落的没了依附。想是怕她到雨里相迎吧,铁血帝王的缜密柔软她见识过了,灵魂的最深处凛冽刺痛起来。她合上门扉苦笑——

宇文澜舟,你简直就是一颗毒瘤!慕容家一个不剩的祸殃完了,轧刀杀头不算,现在又拿钝刀子割她的心肝。他乐成了!乐成的兵不血刃!乐成的令她痛不欲生!

她岑寂下来思忖,要出宫不是没有措施,像上回逛琉璃厂一样,只要天子愿意带她出去,总能找到时机逃脱。要想尽法子撺掇他,这之前先得捋顺了他,要叫他疏于防范。这应该不难吧!不必太过投合,温言软语,或者一个笑脸就足够了。

神武门上晨钟响了,天渐明。天子按老例寅时三刻要起床的,锦书梳洗妥贴,宫里有规则,上值不走转头路,于是绕了个大圈子到养心门上期待宫门落钥。

“给姑姑请安。”先到的御前宫女齐齐蹲身给她见礼。

她大吃一惊,这些上等宫人平时都是拿鼻子眼儿看人的,现在连同掌事的琴歌也冲她纳福,她登时不安,回了礼说,“我是才来的,姑姑们折煞仆从了。”

众人侧身避开了,嘴里说“不敢”。这是什么人?前朝的帝姬,当今皇上的宝物疙瘩,圣眷隆厚着呢,保不定往后就是个贵主儿,谁敢在她眼前拿大,万岁爷知道了也不能依。

养心门“喀”地一声落了锁,宫门徐徐开启,木影壁前站了一溜小太监,又朝她甩袖打千儿问祥瑞。锦书尴尬的回个礼往围房廊子下去,中路不是仆从气走的,办差只许走廊庑。她闷着头进“中正仁和”,从宝座后的穿堂已往。天子严谨,从不让宫女贴身侍候,寝宫里当值的都是太监,只有茶水、司衾上用宫女,锦书很心安理得的和众人在“日又新”外侍立。

李玉贵这时打起帘子探身世来,对她招手道,“女人快过来。”

锦书迟疑着走已往蹲了个福,“请谙达示下。”

李玉贵笑道,“女人客套了。今儿尚衣的常四病了,万岁爷易服就交给您伺候了。往后也是这样,常四转头拨到四执库去,他那里逐日分配好朝服、常服、衮服,你用不着费心那些个,只认真给万岁爷穿上身就成了。”

锦书曲腿应个是,既然差事下来了,也容不得她问个为什么,只好低头随他入了寝宫。

天子正由太监伺候着拿青盐漱口,又盥手净脸,然后披散着长坐在杌子上,那乌浓密险些是及地的是非。望见她进来浅浅一笑,“女人昨儿睡得欠好?”

锦书听他唤“女人”一时没转过弯来,窒了窒才道,“谢万岁爷垂询,仆从睡的很好。”

天子不再说话,由梳头太监挽了,便起身抬起手示意她来易服。

天子的朝服绣工纹样极繁复,两肩、腰帷、襞积、裳共有九条五爪金龙,尚有十二章祥纹,下幅是八宝立水样。因着才入春不久,天子的披首脑端仍沿用紫貂出锋。锦书对龙袍并不生疏,伺候起来驾轻就熟,仔细替他束上吉服带,戴好了游龙金顶,那杏黄的色泽映衬出九五至尊睥睨天下的心胸。

她上下细端详了,暗叹这人果真堂堂的好相貌!他以往在内廷是穿常服的,虽然也贵气,并不像现在这样的威仪。瞬间的失落排山倒海般的涌来,她昏暗的意识到,大邺果真真真正正的不复存在了,改朝换代了,山河姓宇文了,眼前这人即是最好的佐证。

“还没有瞧够?”天子也不知道自己那里差池劲儿,就爱看她懵的傻样子。她平时太过老成,兢兢业业,白糟蹋了绚丽年华。倒是这样一愣,眼神纯洁得鹿儿似的,才叫人打心眼里的疼爱。

锦书红了红脸,“主子快别取笑仆从,仆从怪臊的。”

天子接了长满寿敬献上来的奶/子随意喝了口,笑道,“臊什么,你又不是头回这么直勾勾盯着朕瞧。”

锦书讪讪道,“仆从是看这白绢包着失仪,主子,您还疼吗?”

天子摸摸额头道,“劳你记挂着,疼是不疼了,只是不知道朕这‘失仪’是谁害的。”

锦书别扭的绞着手指道,“仆从万死,仆从拿抹额替您遮一遮吧!”

“而已,朕不是圣人,偶然失仪也不为过。”天子撂了盖盅站起来,“叫起你就甭随着了,天还没亮透,又下雨,没的淋着了作病。”

锦书肃了肃,道了个“嗻”。

李玉贵和长满寿互递了个眼色,万岁爷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瞧这一早笑容满面的!这位天下第一的爷什么都没得挑,就是性情大,有床气儿,睁开眼三句话不就甩脸子要打人,眼下这平易近人,几百年都没见过一回。

主子爷也有体人意儿的时候,真个儿叫人瞪脱了眼珠子!两位总管很想砸吧几下嘴,听听这柔情蜜意的话,哪像是万圣之尊能说出来的!崔运道不赖,锦书这丫头未来一准儿能给他长脸。

天子这儿要上朝去了,御辇在外头停着,是一抬金顶金黄雕龙版舆。御前太监穿簇新的蓝夹袍,外面罩着油布雨衣,脚上一色的油喀拉靴子,正恭顺重敬躬身侍立。

天子撩了袍子上辇,回过身嘱咐道,“朕知道你昨夜没睡牢靠,去歇会子,等朕回来再打人去叫你。”

锦书心里一暖,看着那双神采飞扬的眸子淡然一笑,“主子快去吧,没的误了叫起。”

天子晕淘淘,隐约咂出了点甜蜜的味道,倒像是普通的官宦人家,妻子送丈夫应朝点卯似的。他收回视线进了肩舆,歪在大狼皮坐褥上阖上了眼,只觉心满足足了,往后日日这样也尽够了。

李玉贵击了击掌,敬事房太监高唱一声“万岁爷起驾”,前后各有六个太监挑着羊角宫灯,一行人声势赫赫往天街偏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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