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天遥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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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n'皇后有肚才,她不是个随意把大刀抡在头顶上的人,她心里琢磨的工具不急着流露出来,只随意的和天子品酒,说说户族里的新鲜事儿。也不知道是打哪儿听来的,什么礼亲王贵寓养的大狗咬破了荣公爷的裤子,尚有敏郡王和人比胆子在坟地里留宿之类的,横竖都是宇文家那帮傻老爷们儿的丑事。
天子日日坐在乾清宫里,朝堂之下和亲戚们少有往来,也愿意听那些闲篇儿。可说到兰公爷花六百两银子买了个十一岁的丫头做妾的事儿,天子一下子拉长了脸,咬着牙说,“十一岁?他也不怕造孽!兰祚是太皇太后外家侄儿,算着今年也有四十五六了,他比人家女人大好几轮,怎么下得去那手!”
“可不,我也这么说呢!那闺女也就舒妃屋里三丫头这么大,十一岁,都没长开的年岁。”皇后边说边给他布菜,又道,“万岁爷整顿旗务原本是桩好事儿,谁知道竟给他们长了脸子,越性儿在围城外头胡来,是该打人好好管管了。前儿章贵妃还和我说,东齐迩来愈懂事了,诸子百家说得头头是道,上回洛阳行宫的差也办得不赖,我瞧着万岁爷再给多历练历练,未来准保能有前程。”搜索尽在zhui小shuo
皇后是个水晶心肝,后/宫不得干政是向来的规则,可既然是宗亲里头的家务事,也算不得政务。二皇子不是要冒头吗?好啊,叫他冒!给他部署这么个差使,把一干宗亲冒犯了,没人给他撑腰,看他往后怎么和太子争!
要瞧透皇后的用意,对天子来说就跟玩儿似的,只惋惜了,十几年的伉俪要预防着,各自打上算盘盘算,说起来简直叫人齿冷。倒不是他认真要左袒东齐,是皇后使的小心机令他失望。他不哼不哈的说,“东齐幼年,宗族里的事务繁杂,他一个孩子家能办成什么?谁又能服他?这件事再议吧,转头选个老辣的出来主持大局,让东齐从旁协助就是了。”
皇后的笑容一时僵在脸上,不能再赘述,只得闭紧了嘴巴。
这时候暖阁里有婴儿的哭声传来,皇后扬声问,“是十五爷醒了?”
门上的宫女应个是,皇后说,“叫奶妈子把小爷抱来,今儿也见见皇父。皇父忙,咱们东阳请收生姥姥洗三都没顾得上来。”对天子笑道,“您快瞧瞧吧,长得好着呢!白白胖胖的,太皇太后还说和您小时候一模一样。”
天子前阵子为自己的愁苦耗了太多心神,才觉把自己的小儿子忘到脖子后头去了。
奶娘把孩子抱来,蹲了福道,“东阳给皇父请安。”又蹲了蹲方轮着自己见礼,“仆从给万岁爷请安。”
皇十五子拿福寿无边大红襁褓包着,称出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儿,天灵盖上留了寿桃儿大的一簇胎,眼睛乌黑明亮,瞳仁一圈有金灿灿的环,是宇文家特有的标志。
皇后说,“皇父抱抱东阳吧,叫东阳也受受皇父的庇佑。”
天子听了把孩子抱在怀里,东阳睁着大眼睛看他,小嘴里吐着泡泡,哔啵有声。
天子一边拿棉纱布给孩子掖嘴,一边对皇后道,“难为你了,身子欠好还要照看东阳。”
皇后忙道,“这是仆从应当的,我知道您体恤我这十几年没有生养,想给我找点儿乐子。我眼下还好,单看今年入冬怎么样了,倘或又厉害起来,怕是命不久矣。孩子娇弱,待在我身边没的过着了病气儿,到时候我再打人送他过惠妃那里吧。”
天子没有接话茬子,只道,“你吉人自有天相,什么命不久矣,不外常犯咳嗽,未必就是要命的病症。心里敞开些,别想那些九幽十八狱的事儿,一切也就好了。”
皇后恹恹的应了,转脸看窗外,远处天还灰蒙蒙的,不知道太子在景仁宫里怎么样了。门口有护军扼守着,就跟个牢笼似的,连她都进不去,只有隔着墙头喊两句话。
天子好狠的心,想一出是一出,说关真就给关起来了,为了女人连亲儿子都不待见了,单把太子关着,整一昼夜了,再这么下去非把他憋出病来不行。
天子抱着孩子逗弄了会儿也乏了,就交给了奶妈子,自己惦念着锦书说的“早些回来”,也就坐不住了。皇后殿里的人伺候着漱口盥手,他突然说,“朕记得高嬷嬷是你的乳母,是不是?”
皇后一怔,犹豫着说,“正是,万岁爷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天子把擦手的巾栉扔进盆里,显着有些不悦的味道,自己正了正腰上的葫芦活计,半带警示的说,“她有了家宅,就好幸亏贵寓做老封君吧,宫里的事别劳她惦念着。朕人虽不在,好些工具就算不外问,也是一清二楚的。她要活得恒久就仔细着点,前头朕是瞧着你的体面,朕这里把她记下了,倘或再出幺蛾子,朕就要‘清后侧’了。”
皇后心头一紧,暗道他是知道上回鸽子刘的事了,这会儿他心满足足,锦书到了他身边,他像得着了活龙,自然要竭尽全力的保锦书平安了。她越加寒心,天子也不外如此,他明着说高嬷嬷,明确就是在打她的脸!
“万岁爷这么说倒叫我恐惧起来,高嬷嬷干了什么事儿,叫您不能容她?”皇后脸上笑着,已往把他胸前压皱了的衣裳抻平,只作不解的说道,“嬷嬷上了年岁,若是有那里礼不周全的地方,请主子全看在她奶过我一场的份上,有什么欠好的我来摒挡,您别同她一般见识,没的气坏了自个儿。”
天子漠然瞥了她一眼,揣着明确装糊涂,皇后也算是其中能手了,倒是和她父亲一等承恩公噶卢岱像足了。她这小我私家有主见,心肠原不算坏,他御极近十年,也没有出什么皇后善妒蹂躏糟踏后/宫的事,可到了如今,情势似乎是不太妙了。
天子略思忖,轻飘飘的一笑,道,“有你这句话,朕也放心了。你是贤后,朕自然信得过你。时候不早了,该歇午觉了,你安置吧,朕也该回去了。”
“万岁爷且停步!”皇后见他要走心里急,连忙拦住他,凄恻道,“主子,今儿是仆从的好日子,丈夫和儿子都在,我这辈子就齐全了。请您瞧着咱们十六年的情儿,赦免了太子吧!他年轻不尊重,服务也不计效果,您是他父亲,一天天看着他长大,自己的儿子是怎么样的心性儿还不知道吗?人都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他在跟前,虽说政务上不能能替皇父分忧,可万岁爷有什么跑腿儿的差使打他去办,总比用旁人牢靠些。父子哪来隔夜的仇?您圣明,就开开恩吧!”
天子在气头上,压根儿就不听皇后那些,他直视皇后,眼神阴骘,冷着声儿的问,“依着你,朕该把他放出来,然后把整顿宗族里那些个破事儿的差交给他,这样你说成不成?”
皇后啊了一声,愣在那里脸色煞白。听这话头子,天子是真要对太子下死手了吗?她躁起来,只觉眼前人离她越来越远,他那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像钉子一样打进她心里。皇后怒极反笑,“好主子,您何至于这样!锦女人到您屋里了,仆从什么也没说不是?太子您全当他不懂事儿,和皇父瞧上了同一个女孩儿。也别管他们谁对谁有情义,您眼下不是成事了吗?先前仆从可都望见了!您抱得尤物归,不能还想着处置太子爷吧?他不是您的敌人,他是您的骨血!”
天子这下子勃然震怒了,他原本只是有些生气,尚有股说不清的不清静感,似乎不控制住太子,他随时会把锦书给抢走。实在再心焦,太子到底是他最自得的儿子,他纵然被情感冲昏了头,也断不会把亲骨血怎么样。皇后要是使出水磨的功夫,好好和他说,他也不是犟到底的人。谁知这皇后智慧反被智慧误,竟和他斗起咳嗽来。
“皇后说话愈得法了,一下儿就戳中了朕的痛处。”天子阴冷一笑,“既然话赶话的说到这份上了,朕也用不着兜圈子。锦书朕是要定了的,你甭管朕成没成事儿,去告诉太子,叫他及早取消了谁人念头。只要他循分,照旧大英的储君,朕百年之后天下就是他的,可要是他还对锦书念兹在兹,那就别怪朕不念父子情了。”
这算什么?是对他们母子宣战吗?皇后绝望到了极致,终究照旧到了这一步,局势再也没法转圜了。当年为什么没把慕容锦书一块儿处决了,说什么要叫慕容十六上套,效果没吃着羊肉反惹了一身骚,留下了这个祸殃,早晚要颠覆整个大英。
皇后看着天子,拧眉道,”请主子放心,仆从一定把话带给太子。请您再容仆从谏一句真言,您有个痛爱的人,原是无可厚非的,可万万不应是锦书!她是大邺的帝姬,对您有血海深仇,万一她存着歹心,到时候怎么得了!”
天子听腻了这些老生常谈,拂衣道“朕的事不劳皇后费心,你照旧琢磨怎么教太子为人的原理吧!三纲五常别忘了才好。”
当着太子的面许多几何话照旧出不了口,不如让皇后做个传话儿的,也省得自己日夜的费心。天子负手踱到正殿门前,甬路上的青砖被雨淋得透亮。他转转身对皇后道,“你去景仁宫,叫达春把护军撤了,再嘱咐上书房总师傅,把今儿太子落下的课业都补上。”
皇后心里气出了血,费了好大的力才克制住了。天子这头已经没法子挽救了,现如今只有劝太子放手,若闹得父子反目,太子羽翼未丰,真要给天子毁了前程可怎么办!
天子见她蹲福应了个“嗻”,又道,“破五那天你说的那几家的小姐,朕前儿都看了画像,眉眼儿容貌倒也周正。明早朕就放膏泽,端郡王家的闺女封太子妃吧,你及早命内务府张罗,钦天监定下了日子就把大婚办了。朕前年就使了工部选址,在向阳门内大街建太子府,上回还去瞧过,造得也差不多了,碰巧正能遇上大婚用。”
皇后这才明确,天子是随处用着心的,之所以迟迟不颁旨,就是在等太子府完工。大英的规制和历代都纷歧样,论理儿太子住东宫,即即是成了人也该住在宫里,可天子这儿忌惮得多些,如今又加上锦书这么个由头,自然是巴不得远远把太子打出去了。
皇后什么想头都没了,俯身道是,等天子出了增瑞门,她急吼吼就往景仁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