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族攻城足足一个月之后,基本上摒弃了花样繁多的器械,而是选择了不计代价的强攻。这也给叶行远等人带来了更大的压力。
“打仗这种事,果然还是不适合我这种智慧型的读书人啊!”在鏖战之余,叶行远还有心情语气轻松的自嘲一番,但他能已经确切的感受到了一天比一天萧瑟的气氛。
能够站在城墙上的士兵越来越少,一半是因为伤亡,另一半却因为过大的消耗而倒下,必须得轮流休息,才能有足够的体力来支撑城外几乎日夜不停的进攻。
到了这个时期,大部分的防御其实都是依赖子衍大范围的守御神通,对这位贤人造成了巨大的消耗。比之原本的历史,西凤关的损失可能更大。
当然,由于察汗的提前改变策略,蛮族的大军也同样遭到了巨大的损失。他们每日都要在城墙下抛弃上千具尸首,如果不是因为察汗的威信能够震慑住手下,只怕这样的攻击也无法持续下去。
“情形有些不对。”李夫人蹙眉,私下找叶行远商量,“按史籍所载,察汗是因为敕川蛮族王庭出了意外,才在最后几天发动了疯狂的攻击。期待能够在回军之前攻陷西凤关,在此之前,他有足够的耐心与子衍君斗智斗勇。但是现在...”
现在的战争走势却完全不同,守城只坚持了一半的时间,察汗便开始了消耗战。这一次虽然是蛮族联军,但精锐的部队都是他的嫡系,居然这么舍得?
叶行远也早察觉到不对,他冷静分析道:“是因为我们的出现,让他提前发现准备好的那些攻城手段都无效,所以干脆放弃了?”
李夫人反驳道:“察汗此人素来自信,更不信天下有人能胜过他。岂能如此轻易放弃?我看其中必有缘故。”
两人正猜测之际,子衍突然派人请他们俩入衙议事如今叶行远与李夫人在西凤关中的地位仅次于子衍,商议军情也是常有之事,他们也便没有多想。
抵达衙门的时候,子衍一脸严肃,招呼二人入座,指着堂下一人淡然为叶行远介绍道:“蛮王察汗久攻不下我西凤关,特地派来了使者,指名要见叶公子。”
使者?叶行远与李夫人面面相觑,转头看那堂下傲然而立之人。此人身形魁梧,面貌丑陋,更有一头显眼的黄发,果然是蛮族的血脉。
叶行远肃然道:“此人如何进入关内,还要请子衍君查问清楚。”
子衍点头道:“不必担心,这一节我已经问过了,这位使者原本就潜伏在关内,得了蛮王血脉传讯。这才前来见我,并非是突破了咱们的防御。”
西凤关外,子衍布下神通禁锢,不让蛮族以特殊方法侵入,这也是为了绝后患。如果还有蛮族能够无声无息的进入西凤关内,那可要叫人警惕。
所以叶行远第一时间并不是惊讶于蛮人使者的目的,而是先关注他进入关内的手段,听说他是潜伏关中的细作,这才放心。
子衍施政颇为宽仁,即使是在这种局面之下,也并未将关中所有蛮族强制驱逐。不过西凤关内蛮族本来数量就极少,不至于造成什么危害也是事实。
有个别蛮人留在关中并不奇怪,反正内外隔绝,他们掀不起什么风浪,顶多就是查探消息罢了。倒没想到察汗故意暴露其中一个棋子用来传讯,难道是有议和之意?
叶行远心中暗自忖度,历史上察汗绝无和谈之意,也从未派遣过使者至少在叶行远读过的史书之中不曾有明文记载。
他回头望向李夫人,李夫人也是摇头,示意绝无使者之事。想想也是,子衍为人光明磊落,行事从不藏于人后,若有蛮人使者联络,就算是旁人不说,他也必记载下来禀告国君。
子衍既然没有说过使者之事,说明真实的历史上这件事确实没有发生过。看来因为自己的到来,西凤关的守城战还真发生了不少变化啊,叶行远心道。
他想了想便问那使者道:“蛮王派你来此,到底有何意图,就直说了吧?”
对方既然指名要见自己,想来使者之事必与叶行远相关,叶行远生怕子衍起疑,干脆开门见山询问。蛮人使者甚为骄横,带着僵硬的口音道:“你就是叶行远?墨家的传人?”
啊?叶行远一怔,这个头衔可从来没有出现过自己头上,难道是因为自己破对方的攻城法破得太干净利落,乃至于察汗有了这种误会?但他又岂是一个妄断之人?
叶行远正思索着如何利用察汗的误会,并弄清楚其中原因的时候,子衍已经站起身来,惊喜道:“原来叶公子是墨家传人?怎么不早说,害得在下这般施礼!难道是担心家师有什么误会么?
家师早就对诸弟子说过,墨家之人心怀天下,虽然过于理想,但值得尊敬。他老人家虚怀若谷,绝不至于对墨老前辈有什么歧见。”
圣、墨之争当年亦曾喧嚣一时,圣人年轻时候亦曾拜会过墨家祖师,向他问道。只是两人理念不合,探讨数日之后便不欢而散,此后两派弟子一直有龃龉在心。直到近年墨家衰颓,这才告一段落。
不过圣人虽然不赞同墨家过于理想化的救世主张,但对他们急公好义之心还是颇为赞赏,时常向弟子们慨叹。说当年还是太年轻了,否则必可与墨家祖师更好的商谈。
而今听蛮人使者说叶行远是墨家传人,子衍略一思索便深信不疑。除了墨家传人,谁能信手破去察汗匪夷所思的攻城手段?子衍是个实诚人,此时只怪自己没有事先想到。
稀里糊涂叶行远便坐实了墨家传人身份,就算想要解释,也得等蛮人使者离去之后,便含糊道:“我便是叶行远,蛮王如何得知我身份?他遣你来此,到底为了什么?”
这话也不算承认,但听在蛮人使者耳中,自然当他自认了墨家传人,便冷笑道:“叶公子好大名声,自有你家乡之人得知,如今已告于狼主面前,你也就不必再隐瞒了。此次狼主派我来此,只是要问诸位一个问题。”
他环视子衍、叶行远和李夫人三人,突然仿佛察汗附身一般,出现了睥睨众生的姿态,傲然问道:“若是我军这般急袭不停,请问西凤关还能支撑几天?”
子衍哑然,面色陡然沉了下来。叶行远怕士气受到打击,便反唇相讥道:“这话倒该反问蛮王,这般急袭,蛮族的勇士还能死几天?”
其实叶行远心里也明白,要是察汗真发了疯,这般用人命来填。纵然西凤关的城墙再高再厚,也难以支撑太久。当初最后五日的急攻,还是靠着子衍的拼死消耗,才勉强抵挡。要不是因为蛮族内部生变,察汗无力弹压,之能退兵,鹿死谁手还未必是定数。
而如今察汗提前打起消耗战,固然西凤关内的本钱也更雄厚些,但是持续到十日以上,只怕关内的士气就要崩溃,只靠着子衍、叶行远和李夫人三人,无论如何也不能持续抵挡数万的虎狼之师。
子衍听叶行远之言,已明其意,但他为人至诚,也不打算虚言骗人,便淡然道:“拼尽全力,必可挡蛮王十五日以上,如此一来,蛮王所受损失,必然也不可估量。”
蛮人使者嗤笑道:“狼族之前就交待过,人族果然嘴硬。不过勉勉强强就算你能撑十五日吧!我家狼主说了,能够留下一位圣人弟子与两位墨家传人,就算损失数万兵马也不算吃亏。”
此言一出,子衍面沉如水,叶行远也暗叫糟糕。察汗乃是雄才大略之主,平生也不讲虚言,他既然说了不计代价,甚至不惜牺牲数万兵马来攻打西凤关,那绝不是为了吓唬他们。
到了子衍这等境界,虚言恫吓毫无意义,察汗也绝不会自取其辱。他既然派使者来这么说,显然已经下定了决心。
子衍沉默半晌,坚定道:“既然如此,那使者还来此作甚?我们各凭本事,好好做过一场便是。蛮族纵然人多势众,想要破西凤关,也绝不会那么轻松。就请蛮王做好牺牲数万的准备吧!”
他心志如铁,虽然知道是面临必死的局面,但也不曾有丝毫动摇。对他而言,这一战势在必行,就算西凤关无法阻挡蛮军进袭中原的脚步,也必须对他们造成足够的伤害,为西凤关后的百姓争取更多的时间和空间。
蛮人使者哈哈大笑,“子衍君果然义烈之辈,狼主对你也甚是敬佩,他也不愿与你两败俱伤,故而差遣在下前来,便是想以一场赌赛,来决定西凤关的存亡!”
“赌赛?”叶行远心中一动,目光冷厉的扫过蛮人使者,喝问道:“是什么样的赌赛?”
蛮人使者镇定自若,胸膛一挺道:“这就要考验叶公子的勇气了。狼主说,要请叶公子到阵前一叙,若有胆色,便在我大军王账之中,与你单对单的一决胜负,定这西凤关的归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