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行远心中还颇为清明,但身体完全不听使唤,眼前只见庙祝娘子妩媚笑容,不由大急。这与他落在莫娘子神通之中那种沉沦还不一样,明明现在脑子清醒,却一毫力气都没有。
神祗所赐神通五花八门,与读书人所见大不相同,尤其是这名不见经传的鸦神,哪里能有什么资料?根本不知道对方的神通从何而来,屡屡救命的破字诀神通也无法使用。
又得反字诀了!叶行远这时候也顾不上多考虑,一咬舌尖,趁着疼痛暂时恢复了一点点自主权,运动灵力口中叱喝:“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砰!虚空之中传来清脆的碎裂声,剑灵闪过金黄色的光焰,自从承载了天命之后,宇宙锋锋芒变得更加威严,即使只是一刹那的闪现,也仿佛有九五之尊的气势。
庙祝娘子自以为得计,正得意时,忽然只觉得浑身一颤,刚刚掌控全局的力量忽然反袭而来,嘤咛一声坐倒在地,只觉得浑身酥软无力,任人宰割!
叶行远感觉到力气又回到了自己身上,只是脑中反而一片晕眩,心知对方的神通实在是非同小可,所以消耗甚巨。
他定了定神,走到庙祝娘子面前,厉声喝道:“你究竟是何人,竟敢来害我?是什么人主使你来的?”
在叶行远看来,庙祝娘子的意图可不单纯,区区依托一个破庙混日子的夫妇,哪里来这般神通?难道是城中有人把他逼到了城外还不够,还想要再耍什么手段?
这不是叶行远胡思乱想,抚台、臬台这样的大人物,或许不屑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但是他们手下的人自然会主动帮忙,更何况还有张富贵和李信这种人。
鬼知道是不是他们想出了这种恶心办法,要用这庙祝娘子害得自己身败名裂,所以不能不心生警惕。
庙祝娘子面露恐惧,眼中满满哀求。口中呵呵作响,却是说不出一个字来。她心中懊悔已极,自以为有心算无心,趁这毛头小子色授魂与之时,用积蓄好几年的鸦神神力一举将其镇压,只要能够滚了床单,还怕拿不到好处?
这小子对自己这样的大美人都未曾正眼瞧上一眼。刚才自己这般挑逗,他都能够撑住了不动声色。这分明是家教极严同时又见惯风月的大家公子。如果成功了,怎么都能榨出油水。
谁知道他区区一个秀才,居然有这种诡异的神通,不但没有中招,反而是用古怪法子反击了自己。如今庙祝娘子是毫无反抗之力,只能让人为所欲为!
庙祝娘子生性婬荡,当然不担心贞操问题,但是她可以看穿别人,却不能看穿这个少年。如今他想要干什么?
叶行远见庙祝娘子不回话。知道她是中了自己神通反击,却也不知道该如何救治。正要呼喊,庙祝却一头奔了进来,扑通跪在叶行远面前,连连磕头,只叫,“公子饶命!”
他猥琐小人。只靠老婆出手便能万无一失,可是久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这次栽了连逃跑都不敢,冲出来就告饶。
总算来了个能说话的,叶行远皱眉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何人指使尔等来害我?那日殿中怪梦,是不是也是你们所为?快给我从实招来。我便饶你们一命!”
这陷害秀才,查有实据,这庙祝夫妇就够流放苦刑,与要他们的命也没多大差别了。叶行远这威胁也不算是夸张。
庙祝战战兢兢,哪里敢有所隐瞒,便将自己的龌龊心思如实招出。叶行远听说不是背后有人要害他,只是这两个愚夫愚妇自己起了贪心。倒是啼笑皆非。
他们鸦神庙别无外快,只能赚些微薄的香火钱,每日里三餐不继衣着寒酸,好不容易有了叶行远这位财主借宿,倒是大大提高了生活水平。
如果他们能够知足,那自是好事,可惜人心不足,得陇望蜀,不合起了贪心,犯在叶行远手上。庙祝哭泣哀告,“我们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三岁.乳.儿,这份家业偏又不行,这才起了歪心思,但求相公谅解。
鸦神久不显灵,庙中早无香火,偏又是正神,吾等世代侍奉,又不能抛弃祖产,便是活活被困在此地,实在无奈......”
鸦神是有朝廷敕封的正神,别人可以因为不信他而不上香火,但庙祝世世代代要侍奉鸦神,不得取别业。若是正神香火旺盛,这当然是一份传世家业,偏偏鸦神如今全无灵验,那他们自然是难得温饱。
叶行远怒气渐敛,反起了好奇之心,他思忖问道:“鸦神既是正神,为何会零落至此?”
那日叶行远在正殿也看到了如今鸦神庙的破落状况,但怎么也料不到居然惨到连庙祝一家都养不活的状况,要知道以前的世界中,城市中随便一座破庙都能赚不少,何至于到鸦神庙这种地步?
不过仔细一想情况到底还是不一样,毕竟轩辕世界神通显世,大多数建庙的神仙都是有灵的。不像地球上所有庙宇神明都是泥塑木雕,在一个水平线上,所以庙宇赚多赚少就看庙祝会不会宣传。
这个世界神仙能显灵,而鸦神既然不能,自然会被无情淘汰,时日越久便越发的衰败。
庙祝哭丧着脸,悄悄的将娘子扶起,叹气道:“鸦神虽是正神,但其主祸乱兵戈。之前骗这鸦神主功名富贵,倒也不错,只是以前乱世刀枪求富贵,如今太平年月靠读书,自然香火不旺。”
是这样的功名富贵,叶行远无语,幸好他当日烧香的时候也并无所求,不然又是麻烦。若是真得了庇佑,难道真要去草莽起义吗?
叶行远皱眉道:“这么说来,当日在正殿你们又是用了什么障眼法?还是你夫人捣鬼?”
庙祝点头,“小人自小愚笨,不曾得家传神术,倒是我这娘子天赋异禀,看了家传秘笈之后,颇有感悟,得了入梦和梦魇两种神通。
之前再正殿之中。便是以入梦神通潜入相公梦中,假冒鸦神,想要骗一笔银两。这招原本极易见效,不想被相公识破。相公乃真读书人,把持得住,心性清明坚定,实乃万中无一!”
他拙劣的拍着马屁。叶行远倒不在意,对庙祝娘子两项神通却颇有兴趣。详细问了。所谓入梦神通,就是潜入梦中,演化梦境,当然设置的不能太过复杂,只能依托现实的环境。
比如在叶行远在正殿之中的梦境,便是庙祝娘子借着神祗的形象,略作修饰,用以骗人,让她凭空创造一个幻境却不能。
而梦魇神通就攻击性比较强。可以让人陷入梦魇之中,也就是俗称的“鬼压床”,让人头脑清醒,偏偏动弹不得,只能任人摆布。可是这法子耗费极大,就算是庙祝娘子能得鸦神神力,也得积攒上好久才能用上一次。
要不是这次觉得叶行远必是大财主。她也舍不得这么拼命,谁知道竟然撞上了铁板。
这庙祝娘子倒是身怀奇术,两种神通叶行远之前都闻所未闻,倒是啧啧称奇,他正想着如何处置这两人。忽然间庙祝娘子身子晃了晃,竟是僵直的站起身来。把旁边扶着她的庙祝都吓了一跳。
“娘子你怎么了?”他惊呼几声,拼命扯着娘子的衣服,却被她轻轻一拂推了出去,重重撞在墙上,洒了一头泥灰。
这梦魇神通解了?叶行远往后一退,摆出戒备姿态,却见庙祝娘子傲然昂头。嘶哑着嗓子开口:“叶贤生不必惊惶,是本神来此,借这夫人身躯,与你一会。”
啊?这又是闹哪一出?连庙祝都急了,以为是娘子还不死心,要垂死挣扎。便扯着喉咙叫道:“你可不要犯了糊涂,叶相公心善,必能给我们一条生路!”
庙祝娘子理都不理,只直直的看着叶行远,叶行远识货,发现此时庙祝娘子身上传来的气息已与之前迥然不同。他灵力深厚,尚且受到一种可怕威压,直欲喘不过气。
之前是庙祝娘子装神弄鬼,这一次难道真的是鸦神临凡?这种阴神并无形体,不能自由出入于凡间,却能够借助信徒的身体现世,称之为“神降”。
乡中多有此类人物,就是跳大神的神婆。虽然本朝数百年来文风鼎盛,乡中秀才逐渐充塞,神婆神汉这类人的生存空间被挤压了不少,但还是能起许多补充作用。
比如在缺医少药的偏僻乡下,神婆可以一定程度上代替医官的作用,其它算命、寻物、合婚之类读书人不宜参与或者不愿搭理的小事上,她们还是能够解决,这也就让神降的传统在乡间流传。
当然这些普通的神婆顶多只能借到少数神力,能够施展的神通也粗浅之极,即使神降,也不过只有些许神通而已,还要口吐白沫丑态百出。
而庙祝娘子本身能够运用鸦神所赐的神通,纵然心中未必深信鸦神,至少也得有供奉香火,所以能借神祗之力,却也无法抵抗神祗的借体现形。大约也是因为身体契合,一旦神降,却承受了神祗极大部分威严。
叶行远心中打一个突,阴神地位超然,鸦神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级,虽然现在衰败,但莫名其妙现世,一样有他难以抵抗的力量,只是不明白他为何突然降世?
便拱手道:“此番是真尊神下界?学生未备香火,失礼之至。不过尊神也该知来龙去脉。此地庙祝借尊神之名害人,学生是无奈反击,并非对尊神不敬。”
庙祝娘子仰天大笑,声音洪亮,与之前大不相同,分明是一个豪壮男声,“叶贤生,此间之事,我已尽知,这庙祝有错,我怎会怪你?今日现世,非为别来,便是来求贤生帮我一个大忙,我又怎敢得罪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