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燕地。
冥空望着这个阔别千余年的浩大仙宗,感应着无处不在的浩然剑意,不免唏嘘感慨。
“弟子冥空,今日归宗。”
守山弟子怔了一怔,虽不识冥空,却知冥字辈,当即大惊,有人前去禀报,亦有人躬身施礼。
“进来罢……”
一个苍老的叹息声音,悠然响起,正是冥昼。
冥空踏入山门之中。
多年离家,今日重归,心绪复杂难言。
冥昼看了他一眼,忽然道:“你回来了?羽化怎不同行?”
冥空微微笑了声,说道:“我才是你师弟……我死了这么些年,好不容易归来,你不问我好不好,只问羽化,教我这般尴尬。”
冥昼淡淡道:“那你过得好不好?”
冥空摇头道:“非常不好。”
“那还问什么?”
冥昼道:“羽化这一回,出乎意料之外……”
冥空不以为然,说道:“但在我和道德仙宗的意料之内。”
冥昼问道:“他去道德仙宗了?”
冥空点头道:“接秦府众人。”
顿了顿,冥昼才问道:“他……不愿回来?”
冥空悠悠说道:“我这弟子,经九幽一事,虽算是考验,他自认是燕地弟子,于是活着通过了考验,可或许还有些摸索不到思绪。”
“修为到了如今,还有什么迷惑不清之意?”
一个淡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但他的到来,却无声无息。
哪怕这两位都是祖师级数的人物,冥昼甚至是圣祖,却也未能察觉。
“拜见师伯。”
秦先羽躬身施礼。
冥昼坦然受之。
至于师父冥空,则一言不发,颇为不悦。
秦先羽站直身子,感应到各方诸多气息。
那都是燕地的长辈。
其中最为熟悉的一道。莫过于吕祖。
“时至今日,你道入圣境,作为燕地十脉首座,创立之祖师。也名副其实,足以坐得稳了。”
冥昼说道:“第十脉落定,乃是燕地古往今来之大事,震动天地各方,必然不能寻常。这礼仪设宴。定是前所未有的规模,但是……”
他看向秦先羽,问道:“你的意思呢?”
不待秦先羽开口,冥空便沉吟道:“我的意思……”
“他刚刚得罪了各宗祖师人物,把各家祖师都拒在应皇山外,坏了好事如今设宴款待各宗,不免令各宗尴尬且不悦。”
冥空说道:“那便推迟?”
冥昼眉头紧皱。
秦先羽说道:“冥空师父所言亦是,设宴者,皆为虚礼,我不喜此类。也可作罢。”
冥昼说道:“燕地第十脉落定,大礼不能作罢。”
秦先羽略微思索,然后说道:“那就再等一段时日,圣龙此事余波过后再说。”
“如此也好。”冥昼说道:“但是第十脉根基虽成,你那各弟子也颇为成器,可一直以来,第十脉的真正位置是在玉牌之中,你也该定下了。”
秦先羽微微点头,正要说话,却被冥空打断。
冥空摇头道:“不妥。”
冥昼微怒。喝道:“有何不妥?”
冥空微微笑道:“须知,这第十脉乃是因我而开,怎么说我才是第十脉的祖师,如今让与这弟子也无妨。但我想推迟一二,总还是有这个资格的罢?”
秦先羽深知这便宜师父惊才绝艳,论起根骨及论悟性,甚至比自身还高,当即问道:“冥空师父有何深意?”
“还是你这弟子懂我,枉他与我师兄弟这么些年。反倒不知我意。”
冥空神色微冷,然后说道:“玉牌的用处,不在燕地。”
秦先羽顿觉疑惑。
冥昼也皱紧了眉头:“你如何知晓?”
冥空说道:“我借力袁守风,推算出来的。”
当年山河观仙图落于袁守风之手,后来两人狼狈为奸,不知推算出了什么东西,于是两者行事,都极为神秘。
冥空只说是推算出来的,但结果如何,却不愿明说,只道是天机不可泄露。
秦先羽也不愿强人所难,只要对自身无害,也就罢了。
“你今修为已至圣境,甚至不比寻常仙圣,境界难辨,不知何时便会跨出那一步。这一步若是有所感悟,几乎是无法压制的,除非如大德圣龙一样,早有布置,困住自身。”
冥昼看着他,询问道:“你不留在门中?”
秦先羽问道:“本门莫非还有类似之法?”
“没有法门。”冥昼说道:“但燕地传承多年,历经天仙亦是不少,自古时建成护道阁,聚敛中州之风水,用无穷剑意镇压,再经历代修缮,能勉强遮掩仙胎羽化之时的异象。各宗均有此类地处,故而山门之内,天仙大多无忧。”
秦先羽皱眉道:“大多无忧?”
冥昼平淡道:“总有意外。”
秦先羽也不问什么意外,只是点了点头,说道:“亲朋好友俱都健在,我总不能停驻在此。日后若真有了预感,便入护道阁来罢……”
“只是……”
秦先羽苦笑道:“圣龙说我天仙有望,可有望天仙,却并非定然能成。”
冥昼淡淡道:“听天由命。”
“不。”秦先羽摇头笑道:“修为至此,已是我命由我……不由天。”
“此事过后,我也应闭关。”冥昼站起身来,手中一招,顿时有一剑破空而至,落在手上,他徐徐说道:“待我成就天仙之日,可邀你入护道阁,观看仙胎,加以感悟。”
秦先羽笑着问道:“还能如此?”
冥昼说道:“本门历代天仙,亦不乏如此作为,在百日筑基期间,各太上长老拱卫而观摩。”
“希望你在我前头。”
秦先羽摆了摆手,然后说道:“我去指点第十脉的那些弟子,然后便回大德圣朝了。唔……大德圣朝也是百废俱兴……”
待秦先羽走后,冥昼才看向了冥空这曾被他斩杀的师弟。
“你不必问,我自己说。”
冥空盘膝坐下,道:“当年我便知道,我的机缘,是在那一棵仙树。”
冥昼眸光微凛,说道:“仙树?凭你的作为,那树称作魔物邪类也不为过,只是,这树究竟有何作用?”
冥空摇头道:“不知。”
冥昼冷声道:“不知用处,只凭一个模糊的卦象,便造下了滔滔罪孽?”
“那又如何?”
冥空淡淡说道:“至少有个念想,而如今,这仙树也算成了。”
冥昼说道:“那是羽化的大道之树。”
“有何相干?”
冥空认真说道:“大道之树乃是我的机缘,但它最终属于哪一方,并不重要。不……也许重要,因为我隐约觉得,我的机缘之所以是在大道之树,便是因为这大道之树乃是羽化的大道之树。”
冥昼寒声道:“犯下滔天罪孽,但你却连什么都不知晓?”
冥空摇头,说道:“最后我和袁守风合力推算了一下,虽有变化,但最终……机缘都在大道之树。”
冥昼寒声道:“为什么?”
冥空想了想,说道:“大道之树自成一界,能隔绝俗世,但我有种预感,此界必然不凡,或者说……”
他语气顿了顿,摇了摇头,说道:“我这么想也不对,应是其他的变化。”
冥昼按捺怒火,饶是已至仙圣的地步,仍不由为之震怒。
冥空想了许久,才吐出四字:“未来多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