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徒事毕,秦先羽还在燕地停留了半年之久。
半年间,五大弟子并未令他失望,俱是极为出色,而最让他感到惊异的还是善愈,原本只是在上百弟子里排在中游,然而如今和其余四人相比,也不逊色,仍是居于中游。
十二弟子中,有两人渐渐平庸,而另有一人行事不甚端正,被他贬出外门。然而在其余弟子中,倒是出现了六位令他十分满意的弟子,上次选徒之时还不甚出色,但在这半年之中,却渐渐比其余弟子更为杰出,能与秦先羽心中记下的十二弟子并肩,其中表现最好的一人名为善辰,几乎能比得上五大弟子。
秦先羽为了激励,也示意有心收善辰为第六弟子,但因为心系南方蛮荒疆域一事,暂时压后。
这半年来,他教导五大弟子,时而指点其余弟子,发掘其中的好苗子。
其实秦先羽授法教导的方法并不高明,可是身为首座真人,总不好众弟子才收归入门,就匆匆离开山门。因而留在这里潜心教徒,并静心修行,如今时过半年,也差不多稳定下来,勉强可以脱身。
今日,他召起百余弟子,聚在一处。
比起半年前,这些弟子都或多或少有所成长。
而半年来,自从他们划归第十脉之后,面对其他各脉弟子指指点点以及异样目光,诸多议论,不免有些不甚自在,仿佛异类。不过久而久之,倒也平淡了下来,倒是起了磨砺心性的效用。
“我过些时日,将要离山一行,由玄冲长老和你们明途师叔教导修行,而听音阁与斗法阁的听讲,也不能落下。”
秦先羽缓缓说道:“你们须得勤勉修行,待我回山之后,会再次选徒。”
众人无不吃惊。有人略显慌忙惶恐,有人惊喜激动,不一而足。
“待我回山后,能够令我满意的便可划归名下。至于原本在我名下的弟子,倘如修行懈怠,令我不能满意,便逐出名外。”
秦先羽说道:“但下一次选徒也并非彻底定下,依然如半年之前一样。未来若不能令我满意,亦是逐出名外,若是令我满意,可划归名下。我也不瞒你们,在中州燕地第十脉彻底落定,昭告天下之前,你们是身为十脉弟子便有许多难以彻底稳定的变化,比如选徒一事就是如此。”
众人俱是听得心潮难定,尽数跪倒。
秦先羽微微点头,说道:“切记。修行不能懈怠。”
“是,祖师。”
众弟子齐声应话。
这众弟子均为善字辈,属四代弟子,而秦先羽身为当代弟子,相隔数代,乃是祖师和徒孙的辈分,自然不能乱了规矩。
虽然这些弟子划归第十脉,可毕竟只是四代弟子,修为尚浅,年岁极小。总不能因为秦先羽收徒,便破格提升至二代弟子,列作三代弟子。并且,这些弟子如此年轻。修为也过于浅薄,只能和各脉善字辈弟子相比,若是与其余各脉长老并肩,便又有了许多矛盾之处,又要生出许多争端。
一个羽化已经扰乱了中州的规矩,在第十脉再也不容有这类特例。
因此这些弟子还是四代弟子。属于隔代徒孙,而非秦先羽的徒弟。
包括善业善无等五名弟子,俱是如此。
虽有师徒之实,但非师徒之名。
原本掌教真人考虑到这里,确是有些思虑,毕竟有师徒之实,却无师徒之名,着实不是一件令人欢喜的事情。掌教真人经过深思熟虑,曾示意秦先羽,倘如召集众脉首座及长老,加以商议,或许可以将这五名弟子收为亲传弟子,位列二代,当然,其余上百弟子便只能是四代弟子。
可秦先羽考虑之后,还是婉拒此事,依然把五大弟子划在善字辈四代弟子中。
既然会扰乱中州燕地的辈分,那便作罢。再者说,既然是商议,必然会有争端,何必再起风波?
不论是否有师徒之名,但这些弟子依然还是在他名下,祖师和师父虽然辈分不同,称呼不同,属于隔代再传,可在他眼里,却还是一样的。
“眼下我为第十脉首座,一代弟子,而他们都属四代弟子,中间原本应当作为中流砥柱的二三代长老弟子则尽数空缺,不免尴尬。不过这种尴尬随着未来岁月流逝,总会消去,待得过去数百年,辈分交替,等这些四代弟子辈分提高,补足了空处,也就没有了这种尴尬局面。”
秦先羽心中暗自思忖道:“只是未来后辈弟子翻阅第十脉的名册时,便会发现第十脉初代首座真人之后的两代弟子,是一片空白,只从第四代开始。”
如今第十脉缺了二三代的长老,便从主峰上划来了玄冲和明途等人,诸般事情俱由他们处置,如同第十脉的中流砥柱。好在第十脉未有落定,琐事不多,绝大多数事情还是以教导弟子为主,因此玄冲明途等几位倒还应付得过来,不必再招更多长老弟子作为帮手。
待得其余琐事也都交代完毕,秦先羽方自前往主峰,登上古剑宝殿。
古剑宝殿之中,掌教真人坐在主位上,低头看着手中的木简。
而在他眼前的桌案上,木简或纸张信件,堆积成了小山一般。
当道童通禀之后,秦先羽踏入宝殿之内,见到的便是这一幕。
掌教真人似是未有察觉,细细观看手中木简。
秦先羽也不急躁,就在一旁等候。
待到掌教真人看完,他放下木简,微微叹道:“金丹四转,仙中之仙,确有闯荡天地,游历八方的本领,但你真的要在此刻便即离山?”
蛮荒疆域一事,秦先羽此前未有提起,但掌教真人既然查过秦先羽的出处,又如何不知?
掌教真人早知有这一日,也在等着这一日。
秦先羽也同样知晓,因此未有先行报备,只是专心处理第十脉的事情,教导十脉弟子。
听见掌教真人问话,秦先羽点头应道:“今已得道成仙,能够丹成四转,实是意料之外。至于眼下,每日修行可以增厚道行,但想要积蓄到推转金丹的地步,已不是近日可以做到的。我等候了许多日子,以海中玉蟾炼丹十九诀要温养大道金丹,得以稳固,又耗时半年教导弟子,如今一切都已稳定,再不能拖延了。”
掌教真人沉吟片刻,说道:“广成白玉楼船暂时不在宗内,不过本门之中,这等飞空航行的宝物并不稀少,甚至你的五色烟罗也有这般功用。但要前往蛮荒疆域,长途跋涉,历经千百万里,还是广成白玉楼船这等专门用以飞空航行的宝物为好,你去宝库之内,取古皇金船罢。”
古皇金船,也是中州燕地著名的宝物,与广成白玉楼船齐名。
忽然,掌教真人顿了一顿,说道:“你若是不急于一两日,我倒想让你顺路去办一件事情,实则也与蛮荒疆域有关。”
秦先羽略微沉吟,点头说道:“既然等了这么些年,也不急于一两日。”
他自登上界来,受燕地教诲指导,恩惠无数,位列一代弟子,作十脉首座,地位极高。如今既然掌教真人有事吩咐,自是不能退缩而拒绝。
“中州极南之地,处在中州边界,与南州相交,沾染南州风气,对中州规矩礼仪反而较淡。”
掌教真人说道:“在最偏东南之处有一座小国,亦是本门豢养人种,选取徒弟的地方,国中有本门外门长老坐镇,唯有燕地本门弟子可以出入,而不容其余修道人踏足国境,哪怕是中州本土的修道人,亦是如此。但近些日子出现外人,似乎非是中州人士,有南州甚至是蛮荒疆域的气息。”
秦先羽微微一怔。
掌教真人说道:“前些日子景叶归宗,恰好驻守南边的外门长老传回此事,他得知之后,便请命去了南边,乘坐的正是广成白玉楼船。”
秦先羽皱眉道:“景叶身为地仙,金丹二转,莫非还镇不住这些寻常小国之中的事情?”
掌教真人沉默片刻,说道:“外门长老传来消息,景叶寻到端倪,追踪出去,数日不归,已然失了音讯。”
秦先羽蓦然一震。
他脑海中想起那个淡泊之态的男子,枯坐山崖边上四十年,一朝开悟,得道成仙,连推二转。秦先羽从他身上得到了不少感悟,也从他那里解了无数疑惑。
而这样一位地仙,却也有了这般难事?
秦先羽上前一步,施礼说道:“尚未成仙之时,蒙景叶解惑无数,感悟良多,今日他既有难,自当前往探明虚实。”
“外门长老等候过了两三日才惊觉事情有变,传回消息,时至今日,距离景叶失踪,已过五日。”
掌教真人说道:“我原本要派玄京前去,既然你要往南边一行,既是顺路,便去探上一探,想来以你如今的道行,加上诸般手段宝物,足以应付许多变化。”
秦先羽平静说道:“静心悟道多年,却也应当是舒展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