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朝鲜,寒风朔朔里,雪花飞舞……
被雪花笼罩的汉城街道两侧的建筑上,可以看到用油漆写下的“拆”,伴随着统监府土地调查局的成立,土地调查亦悄然开始了,除去上百名调查局聘请的西洋测量事务员和数百名初学测量的同文学校学生开始测量朝鲜土地,进行地籍调查、测量外,在汉城等城市亦开始推行市区改正计划。∷,
根据“市区改正”计划,统监府开始于汉城等地修建自来水及下水道系统,如汉城的街道亦被展宽、街道规划建设风貌略为西化,另外也新设公园绿地及新建其他公共建筑,当然表面上这是出于“公共卫生”的需要,但实际上,却是出于安置中国新移民的需要。
在特区的发展步入正轨后,现在几乎每天都会有大量的国人涌入朝鲜,而在负责新移民教育的龙游岛上,更是每日都“暂拘”着近万名等待十五天培训结束后进入朝鲜的内地百姓,大量的移民涌入,对于特区而言是个好事,工厂可以获得足够的劳动力,而且特区亦日益繁华,但并非所有移民都会住进特区的那些简陋的木板制成的“新家”。
在那些依靠公司垫付船票的乘移民船的新移民之外,还有许多搭乘班轮来到朝鲜的商人,他们中的许多人,因为生意或种种需要住进了汉城,上万名国内移民涌入汉城,使得这座城市的压力骤然增加,为了安置这些移民。计划外的“市区改正”亦随之推行。
沿街的旧宅被推倒。尤其是城北道路两侧破落的贫民区被夷为平地。在西洋城市规划师的规划下,作为中国移民的聚居区。无论朝鲜人是乐意亦可是反对,中国正史无前例的影响着这个国家的方方面面,而主导这一切的正是南别宫的统监府。
“混蛋!”
一声厉喝从统监大人的办公室中传出,只让门外的卫兵、秘书无不是一愣。大人可还从没有像今天这般发这么大的火,似乎大人从平壤回来之后,那脸色看起来似就有些不善。
“大人恕罪!”
刚刚升任为警察部部长的滕毓藻听着大人的怒斥,想到调查的结果。双脚顿时便是一软,整个人顿时跪了下去。
“都是卑职训导无方,方才导致警察中有人与烟商同流合污……”
不待滕毓藻解释完,恼极的唐浩然伸腿便在揣时,终还是没揣出去,可他跪在地上的模样却让唐浩然心里反而更加恼火了。
“给我站起来!跪什么跪!跪就能解决问题吗?”
难怪唐浩然会这般恼火,在平壤发现大烟之后,除去当场命令平壤警察局查封涉毒烟馆,逮捕馆主以及吸烟的劳工外,面对查没数百箱大烟。几乎无馆不涉毒的现实,唐浩然整个人完全被惊呆了。
在统监朝鲜后。他立即停止了鸦片进口,查封了华租界内的烟馆,与在湖北时的“渐禁”不同,在朝鲜他选择了全禁,所幸阻力极小——这是因为吸烟的95以上是中国人,整个朝鲜不过只有千余吸烟者。
原本他以为通过禁烟,可以让杜绝国人将吸毒的恶习带至特区,可出乎他意料的是仅在一个平壤,所有的娼馆除去提供之外,还向劳工提供大烟,仅只是一个平壤吸食大烟的劳工不下万人!换句话来说,相比于禁烟之前,现在于吸食大烟的国人徒增了数十倍!
这种结果如何不让唐浩然恼火,而更令人恼火的事,调查发现许多地方警察局亦涉足其中,他们中间既有人睁只眼闭只眼,亦有人选择同走私商合作,协助走私商走私。非但在平壤如此,就是近在眼皮下面的仁川,亦有大量的打着娼馆名义的烟馆。
如果没有警察局的纵容,又岂会有平壤以至仁川又岂会有烟毒泛滥之祸,甚至正是警察局与走私商的合作、烟商的合作,才使得禁烟成为了一个摆设。这如何不让唐浩然恼火。
“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盯着刚站起身来的滕毓藻,唐浩然厉声吼道。
朝鲜的烟毒就像是一记耳光般狠狠的打在他的脸上,要知道当初在招工时,不食大烟是一项最基本的要求,而且根据劳工处的统治表明,至少在培训期间,那些人都是不吸毒的,可为什么现在反倒吸起了毒来。
是太闲了,还是收入太高?
先不说工人那边出现了什么问题,最重要的问题是警察部。一个好好的警察部涉及其中的人竟然有几十人之多,如何能让唐浩然安心,现在这警察部不过刚刚成立,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廉政,强调自律,甚至每当看到报纸上对统监府以及地方事务厅的清廉之举的称赞时,他总会非常得意,认为这是自己的功劳。
而这一次,警察部的却完全超出他的意料,从警察部成立可现在这才多长时间,竟然已经坠落至此,如何能让他不心惊。而最令人心惊的是,警察部并没有“贪污”,亦没有滥用权力,而是选择了一个更隐密,更可恨的方式——官黑勾结,沦为烟贩的保护伞,甚至是直接参与者。
难不成,这贪赃枉法、官黑勾结当真是中国的传统吗?而在内心深处,警察部的事情,甚至让唐浩然质疑自己所从事的一切——难道,统监府的“清廉”也是一个笑话?如所谓的雍正朝“清廉”一般。
“大,大人,”
滕毓藻张张嘴,却不知道是否应该解释,可却又无权解释,难道他要解释说“是因为待遇太差了”,他相信只怕自己这边一说,那边就会遭到大人的斥责,现在大人可正在气头上?
为了避免统监府沦为如满清一般的官府。无论是公司亦或是统监府。都校仿海关建立了严格的审查制度。无论是统监府亦或是公司的稽查司处都作为独立的机构,对各地机关、企业进行审查。以统监府为例其中正稽核专门负责巡视各地方事务厅,每年至少去每个地方事务厅检查账薄和账目一次。稽查司的权力很大,每到一处,正稽核就马上接管保存经费或相关的单证及支票和存折的保险柜的钥匙和全部账册,不受任何干扰。一旦发现有未经授权的支出、滥用公款或其它不正当行为,他就有权停止任何地方事务官或负责官员的职务。
在处理违规行为上,大人非常果断。坚持有法必依,执法必严,从不搞“下不为例”。“贪污、侵吞、挪用、受贿等不廉行为者,一经上报,将予立即开革”。去年年终核算时,一个地方事务厅的失职造成了上万两银子的损失,除了本人被开革外,大人亦认为自己有失察之责,用自己的钱填补了这个亏空。
现在的统监府是清廉,纵是警察部亦是“极为清廉”。但相比于统监府,警察部是由当初的总理大臣卫队改编的。在改编警察后,仍然沿用着卫队的章程,这自然也包括警察部的薪饷,相比于统监府所属机关以及公司,待遇可谓是差远了,可以说简直是天壤之别。
为了避免官员以及公司高管贪污受贿,府中与公司一般都实行高薪养廉。在其薪给,府中以及公司发给各级官员、职员的薪俸都相当优厚,其中公司职员每两年晋升或加薪一次,官员每三年晋升或加薪一次,年资等级越高,待遇越好,基本上每个等级的官员除了日常开销都能省下一笔颇丰的积蓄。
这样既设置繁缛的层次等级,同时又实行定期晋级、循序渐升,在每个职员面前,都存在着短期内晋升一级的希望和可能,有助于激励官员个人的进取心;而要升至较高的职位,又非长期努力不可。这种可望而非不可及、但又必须长期努力才能达到的目标,把鼓励和约束巧妙地糅合在一起,牢固地把官员缚绑在统监府队伍上,有助于他们长期服务府中。
尽管此外,府中还在府内以及公司内部推行退休制度,并首创养老储金制度。平时待遇优厚,退休了还有一笔可观的退休金作为养老保障,官员在岗时便无后顾之忧,可以安心工作、死心塌地服务。而且,服务年限越长,养老储金积累越大,到后来已积累到相当的数额,越舍不得放弃。这样,养老储金实际成了促使官员保持操守、廉洁行政的保证金,无形中增加了对官员的管理效力。
是无论是统监府亦或是公司的种种优越待遇,却又是警察部所不能提供。无论是统监府的官员亦或是公司的职员在权衡利弊后大都不想为贪污冒风险,客观上做到了“不想贪”;而若有人敢贪污,则会受到连坐处分,使敢于试法者望而止步,客观上做到了“不敢贪”;两处都有着严密的会计完纳和呈报制度,每个业务流程和环节都不可能集于一两个人完成,即使有贪念的官员或公司职员都无机可乘,想贪而贪不到,客观上做到了“不能贪”。
可相比之下,警察部一方面要接受府中严格的审查,而另一方面,却因其特殊的身份,准确的来说是特殊的历史,使得警官无法享有如同府中官员一般的退休金,公职金等待遇,待遇上的差距直接导致了心理上的不平衡,在滕毓藻看来,这正是警察部的一些警官选择出卖权力的根源,甚至直接参与到烟土走私的原因。
“怎么,还有什么可的解释的吗?”
大人的话只让滕毓藻浑身猛然一颤,大烟走私的事,他一直都没有放在心上,毕竟,似乎对特区并没有多少影响,甚至因为待遇上的差别,还睁只眼闭只眼,可这一查之后,结果却是触目惊心。特区以及仁川华人尚不足十二万,可吸烟者却接近两万人,幸好没从这些人中征兵,要不然……
“是,大人,请大人放心,卑职一定会严格追查此次,绝不放过任何一人!”
“不仅仅只是这些人,还有那些开烟馆的朝鲜人,用军法去审,咱们的法律不是特么的摆设,”
本能的,唐浩然想到了军法,相比于参照西方法律制定的刑法,仅仅只是处他们苦役,绝不能让唐浩然满意,那么只有一个选择——就是军法。只有用严苛的军法,才能令人警惕,虽说不能扒皮填草,可至少能枪毙人。
“大人,这,……”
一咬牙,滕毓藻还是道出了自己的看法。
“这用何法审判,自然有法务部作答,大人虽是……”
“虽是什么?”
在这一声训斥之后,唐浩然盯着滕毓藻质问道。
“难道说,本官欲要从严处理此事,就错了吗?”
“大人!”
猛的挺起胸膛,虽是有些心虚,但滕毓藻依然固执的说道。
“大人常言道,司法非独立不得公正,今日如若大人开干涉司法之先河,只恐将来,将来会……”
那反驳声越来越小,以至于到最后,滕毓藻甚至都没有勇气再说下去,司法独立是大人说的,今天纵是收了回去,他又怎么可能挡得住。
可难道就任由大人这般任意行事吗?
一时间,于滕毓藻的内心深处,却升涌出一阵五味杂阵之感来,可另一方面,作为大人的下属,心知此事已经无可挽回的他,最终还是连忙改口说道。
“大人,既然如此,我,我知道怎么办了!”
怎么办?
虽说从未来在官场闯荡过,可在这个时候滕毓藻却知道,无论如何,都必须要让大人满意,这是眼下挽回局面唯一的选择,毕竟这朝鲜的一切都是大人创办的。
但真的就要如此吗?眉头紧锁,滕毓藻的脚步却越发的沉重起来,他能够想象的到,当采用军法处置此事之后,会在朝鲜掀起一场什么样的风暴,可是,现在这一切却是无法挽回的。
“还有什么办法吗?”
他所可惜的到不是那些知法犯法的警察,可惜的却是统监府对司法的干涉,这才是他真正倍觉可惜的,司法绝不能以上官的好恶而横加干涉,想到这,滕毓藻的眼前一亮。
“要不去一趟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