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把皮带扣正了!”
“后面的背带别歪了!”
“绑腿重新打……”
诸如此类的喊声,在舱室和过道间回响着,甚至还互相检视,以保证军帽没有戴歪,众人显得甚至有些紧张——按照唐大人的说法,他们可是身系“天朝威仪”,万万不能堕了上国威仪以及天官的威风。
现在临到下船的时候,他却显得有些紧张,生怕堕了上国威仪,进而遭长官的训斥,遭长官的训斥事小,将来误了前程才事大。
“辫子要装在衣领里!”
他们……
几乎是在唐浩然的随行卫队出现在船头的时候,角田秀松等人不是瞠目结舌望着那些穿着西式军装的官兵。
清什么时候穿上了西洋军装?
若是没有记错的话,因为大臣们格守着礼制,清国海军宁可穿不便利的号衣,亦不穿西洋军装,至于陆军的号衣尚不如海军,而现在唐子然的卫队却一副西洋打扮,似乎还没有辫子。
别说是角田秀松被惊倒了,便是刘步蟾等人也都是吓了一跳。
“这唐子然,当真是……”
“当真是大胆至极!”
舷边的吴应科在唇边嘀咕一声,瞧着那些穿着西式军装的卫兵,他的心里倒是有些嫉妒,做为海军军官他焉不知海军号衣于舰上作战多有不便。而且穿在身上全不显军人的英武,便胸膛再是坚挺,号衣穿在身上也是松松垮垮的,全不见一丝军人的英气。
“胆子大,若是咱们丁大人,也如他般胆大,咱们没准早就穿上新式军装了!”
一旁的徐震鹏轻声抱怨着,每每穿着海军号衣与他国海军军官见面时,他的心里总是极不舒服——个中滋味有九成是因为那辫子和军装。
“可就是不知会惹什么麻烦,朝中的那些人能放过他?”
“哎……这唐子然啊!”
丁汝昌摇摇头长叹道,幸好从望远镜里,能看到那些人的辫子是扎在衣领里,若不然,他还真不知道如何应对。
这些年不是没人提过换新军装,便是北洋海军也是年年有人提,可朝中却守着什么祖宗礼制,甚至还有拿民俗说事,总之一句话,换西洋军装绝不可能,可现在这唐子然却开了一个头来,也不知道……
“大人,咱们先瞧着,若是朝廷那边不说什么,回头咱也递个折子!”
与英国留学的刘步蟾,因深知号衣不适海军,瞧着唐子然开了头,在念叨着他大胆之余,心下倒也动了念想来。
“这,先等他过了这一关再说吧!”
若是搁几年前,或许作为水师提督的丁汝昌会对刘步蟾这番话大发雷霆,可于北洋水师任职这么多年,早已熟悉海军的他又焉不知号衣不适合海军,但朝廷又岂会许海军穿着洋式军装,毕竟朝中自有衣制在那搁着。
便是唐浩然今个整这一出,虽说是在朝鲜,可消息仍然会传到国内,不定会于朝中引起什么轩然大波,为官这么多年,这出头的事尽量少干,多请示、多听令,便不会有什么麻烦。
“乖乖,这是咱大清国的兵吗?”
两国的军舰上军官们诧异着,这港口上的迎接新任大臣上任的冯子森、熊廷光、诸观光、易宝荆以及码头上众人,无不是惊讶的瞧着那从船上下来一副洋人打扮的官兵。
“可不是,瞧着倒是有点像洋兵!”
嘴里说着洋兵的时候,冯子森却瞧着港内的日本兵舰看去,那船上的东洋兵,可不也是一副西洋打扮。
“虽说打扮像是洋人,可瞧着确实比防军威武些!”
“可不是,你瞧这路走的“咔咔的”……”
在众人的惊诧与话声中,排成队官兵开始下船,不过让人遗憾的是,这队中却没有军乐队演奏,虽是如此,待到这些西洋打扮的官兵下船后,在码头上集结时,那喝令声伴着“哒、哒”的靴声,只震得迎接的百姓,无不是心头微震。
于人群中,还有一些从日本租界过来的穿着西装的日本人,望着那些一身新式军装的清国兵,其中几人的脸色却显得极为难看。
“这真是只练了不到两个月的兵吗?”
山口隆一在心里暗自嘀咕一声,他是驻朝公使馆卫队中队长,他之所以来到汉城,是为了评定新任大臣卫队的战力,毕竟根据五年前签定的中朝条约,两国都不得驻军朝鲜,至于袁世凯使朝时只带了一营卫队,公使馆亦只保留一个中队的卫队。
现在袁世凯走了,跟着离开的还有一营淮军,对于未来驻朝大臣手中的卫队,山口自然希望在第一时间加以了解,而从这些人刚一下便吓了他一跳。
倒不是因为他们身上的新式军装,以及英式弹仓步枪,而是因为这些士兵身体看起来极为强壮不说,就连同展现出来的军纪,亦与过去清队截然不同,清队一般都是乱蓬蓬的,而这支卫队从下船到列队,完全不需长官训斥,全是自然而为。
这绝不是一支刚刚训练的部队!
山口隆一于心中武断的认定这支部队是淮军真正“精锐”的功夫,那边码头上却是回响着一阵阵报数声。
在报数声中神情严肃的官兵们,迅速排成队列,靴底黄铜制的防滑钉和马蹄铁后掌,走起路来“踢踏踢踏”响,不知是有意亦或是无意,官兵们甚至还特意加重着脚步。
“一排集合完比……”
“二排集合……”
用了半个小时的时间,近一千三百名卫队官兵便完全下了码头,并到码头上列队等待着行军,方队边只有几名面色黝黑、身材魁梧的军官来回走动着,方队中的士兵无不是纹丝不动的持枪立正等待着。
列队完毕的千三百名卫队官兵,无论军官亦或是士兵,无不是一副傲然之色,虽说这是他们第一次穿上新式军装,可却还是体会到新军装与旧号衣的不同,新军装更显军人的英武,穿在身上,只让整个人都显得威风凛凛的,而因为身形颇高,加之于营中伙食的营养的保证,加之大量体能训练,卫队官兵瞧起来无不是个个身材魁梧,就连同一些西洋人,亦兴趣十足的用相机拍照,似乎是在见证什么历史一般,而码头上的些许朝鲜人,在望这支千人部队时,甚至不自主的流露出些许惧意。
至于港内的华人,在经历了片刻惊诧之后,却迅速接受了这只瞧起来威风凛凛的官军,过去于仁川港,他们没少见看到西洋兵和东洋兵穿着洋式军装的挺拔精神,而瞧着大清国官兵那身衣裳软绵绵的,全没有人家的那么挺拔、精神。
这会瞧着,这些穿着洋式军装,只显得精神百倍的官军,虽不适应却还是忍不住为这些官兵喝起了彩来,那是一种发自骨子里的自豪。
“这身衣裳可真不错,若是整上一件……”
瞧着那些穿着洋军装个个显得精神头十足的官兵,孙逸仁在心里这般想着,就在他心底带着些憧憬的时候,一旁却听着旁边有人说道。
“大人来了!”
再抬头一看,可不是那,那船舷边,一位穿着官袍的大人正缓步走出船舱,在即将踏上跳板的瞬间,那位年青的不像话的大人,脚步却是一顿,似乎是在犹豫着什么。
“这里就是朝鲜了!”
在即将下船的瞬间,看着眼前规模不大,不过只相当于一做小镇的仁川,唐浩然的心底却是突然感慨万端起来,只是站在舷梯边,环视着仁川,尽管他的视线被大山所遮挡,可是在他的心底却是一时无法平静。
这便是朝鲜吗?
是的,这里就是朝鲜,1890年的朝鲜,现在的朝鲜还不是一个独立的国家,至少在名义上他还是中国的藩属国,而自己——驻扎朝鲜总理事务大臣的脚步即将踏上这个国家,踏上这三千里江山,成为这片江山的“太上皇”。
未来的朝鲜会是什么样?
会是如自己所愿被建设成打倒满清的总基地,还是一如历史上一般,五年后,于日本人的要求下获得“独立”,从此与中国形同陌路。
在即将踏上这片土地的瞬间,唐浩然不禁有些踌躇,满腔的雄心壮志将于今日之后面对现实,可等待自己的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未来呢?
当唐浩然因即将踏上朝鲜的土地而踌躇时,在码头的众人之中,马克敦这个洋人传教士用相机拍下了这张照片,在他按下气动快门的瞬间,在相机中倒置的面片里,马克敦看到那位清国大人扭头冲着身旁的军官说着什么。
“好了,咱们终于到地方了!”
扭头冲着立正于舷边敬礼的商德全,唐浩然的神情显得极为严肃。
“怎么样,想不想同唐某一同封狼居胥于此三千里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