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那密封的卷宗,韩冲伸手从里面拿出了厚厚的一叠文件,这些文件看上去很久远了。透光明亮玻璃窗照来的光线,韩冲可以清晰的看到,最上面的那张文件,是一张政令,用英法两种语言书写的,而在下面的签名处,是大名鼎鼎的戴高乐将军。
仔细的查看了一下这张政令的内容,却是当时任法国总统的戴高乐,接受弗雷捐赠中国文物的原始档案,捐赠物品的时间跨度,为1914年至1934年。
但是签署政令的时间,却是在戴高乐执政时期,也就是1945年以后,可能是在卢浮宫移交这份档案给吉美博物馆时签署的,上面还有弗雷遗孀的签名。
别的不谈,就仅仅是这张略显微黄的纸张,已经都能算得上是件古董了,这些曾经记载过历史某个时间的东西,放在历史学者的眼中,极有研究和收藏价值的。
就如同中国古代的圣旨一般,留存到今天的,无一不是价值连城的珍贵文物。
韩冲小心的将那张有戴高乐亲笔签名的政令放到一边,继续往下看去,后面的七八张纸,都是一些信函,其中包括弗雷与当时的卢浮宫以及吉美博物馆馆长的通信。
不过这些信件就全部都是由法文撰写的,要不是身边的毕月认识法文,韩冲还真看不懂上面写的是什么内容,着实是有一点难为情。
随着毕月的翻译,韩冲和温婉的脸色,变得都不怎么好看了,因为在1914年弗雷和当时吉美博物馆馆长的一封信中写道:“我所拥有的这些东方艺术品,均来自京祭祀先祖皇帝诸殿之一的寿皇殿正殿——法国远征军司令部所在地。”
看着这些百年前当事人的信笺,韩冲和温婉心中是百感交集。国强则民强,国弱则民弱,在韩冲等人看来。这些事情是极不光彩的,但是在那些侵略者们心中。或许是他们一生都为之自豪和到处宣扬的事情。他们会认为是自己征服了一个民族,得到了自己应有的东西,战利品。
摇了摇头,韩冲跳过了这一封信,让毕月继续往下解说。
在逐字逐句的听毕月解说完之后,韩冲终于了解了弗雷家族和其亲属捐赠部分中国艺术品的事件始末,而对于国内很多专家们一直都很困惑的某些疑问,在这些信件里。也都有了解答。
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以来,出现在国际拍卖场中的中国清代帝王妃子的油画肖像,其来历一直都很神秘,不为世人所知,对其来历一直都有很多种猜测。
但是通过这些信函,可以清楚的知道,所有的油画肖像,都是出自弗雷家族之手,除了他们捐赠给博物馆的之外,还有10余幅清帝王妃子画像。流入到了国际拍卖市场之中。
而弗雷家族捐赠给吉美博物馆和卢浮宫的中国艺术品,一共有18件,而这18件馆藏精品里。就有三件是郎世宁的油画,三幅分别是郎世宁的《木兰图》四卷,《哈萨克贡马图》、《康熙南巡图》第一卷。
另外还有九幅出自其余几个宫廷画师手笔的西式画法所绘乾隆皇帝及后妃的肖像油画,在京和台湾故宫博物馆均是难得一见的清帝王油画,在吉美博物馆中,居然就有十二幅之多,可想多少宝贝的文物都沦落到了国外。
韩冲在心中暗叹,由于清宫油画存世过于稀少,国内研究此类作品的学者专家。几乎没有任何资料可以参考对比,如果自己能把这些画带回去。想必可以填补国内艺术史上的一个空白的。
清单上剩余的一些艺术品,也多为中国古画。但是上面的作者一处,均是写着不详的字样,另外还有康熙皇帝御用的“佩文斋”十二组玉玺和一方乾隆“太上皇帝之宝”的印章。
这些东西看在韩冲眼里,也是弥足珍贵的,中国历代皇帝中,除了唐明皇被儿子软禁做了几年太上皇,宋微宗那俩活宝父子,剩下做过太上皇的,就只剩下乾隆皇帝了,他的这方印章,应该是比较有收藏价值的。
韩冲在察看完清单之后,抬起头来,对着卡里说道:“卡里先生,恕我冒昧的问一句,在贵馆的展台里,好像并没有这张清单上的任何一件作品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虽然韩冲现在还没有见到这些东西的实物,但是在他心里,这些物件全都可以称之为无价之宝,韩冲不知道吉美博物馆为什么不将其展出,如果馆中曾经出现过的话,相信在国内早就会传出来了。
卡里尴尬的笑了笑,“咳咳,韩先生,您要知道,我们馆中一共有上万件来自东方的艺术品,但是展位却没有那么多,不可能把每件东西都展示出来,这个……所以有很多藏品,都是没有机会出现在博物馆里的……”
卡里.吉美听到韩冲的话后,很不自然的咳嗽了几下,其实他的话只是说了一半的原因,吉美博物馆的确是藏品丰富,但是这些油画以及玉玺印章没有陈列在博物馆的主要原因,却还是馆方对此并不是十分的重视。
欧洲人一向不会欣赏中国的古画,在他们看来,那些比较抽象的画作毫无美感可言,人物都是千篇一律,看不清楚面部表情,而风景画也是模糊朦胧,让人无法辨认,远不如欧洲写实画派看的舒服。他们甘愿把它放起来,不是束之高阁,而是压根不觉得那东西有多么好。
所以在早年,中国古画在国际市场上的价格并不是很高,外国收藏家也不是很注重中国画的收藏,即使有,也多被收藏在国外的一些华人手中。
直到近些年来一些中国油画大师,如陈逸飞等人在国际市场上的崭露头角,才使得古画也受到了一些推崇,并且被国际艺术品市场上的炒家们。开始了价格炒作。
相反的是,中国的青铜器以及玉器和佛像雕塑,一直备受国外收藏家的推崇。因此这些物件得到展出的机会,要远远大于那些字画。因而韩冲在吉美博物馆所见到的,也大多都是这些东西。
像弗雷捐赠的这些清宫收藏,说句不好听的话,已经在吉美博物馆的仓库里,存放了半个世纪以上的时间了,如果不是韩冲此次要求,恐怕就是再过上半个世纪,都不知道能否得见天日?对方不重视。韩冲倒是乐开了花。
听到卡里.吉美的话后,韩冲和温婉对视了一眼,心下都像明镜似地,吉美博物馆的这些举动,充分说明了这批文物在他们心里,并没有占据多么重要的地位。
韩冲想了一下之后,把目光放到了卡里身上,说道:“卡里先生,这批由弗雷捐赠的字画,是从我们国家圆明园中掠夺走的。我想,它们可以作为此次交易的一部分,另外。在贵馆展出的一些艺术品当中,我还想挑选出来几件,您的意思怎么样呢?”
听到韩冲开出了交易的筹码,原本神情放松的卡里,坐直了身体,不过随着韩冲的话声,他的眉头也紧紧的皱了起来。
“韩先生,请问您能拿出几幅毕加索的作品,来进行这次藏品交换呢?”
韩冲一开口就要交换所有的弗雷捐赠物品。并且还要求在馆藏艺术品里面挑选几件,这是卡里所不能接受的。要知道,摆放在博物馆里进行展览的古董。那都是精品之中的精粹,即使卡里愿意,恐怕董事会里也会有不同的声音的。
他必须争取自己最大的砝码,好去商量这件事。
“五张!”
韩冲伸出一个巴掌来,说道:“我会拿出五张毕加索先生的素描作品,换取这18件弗雷捐赠的中国艺术品,另外在博物馆中,我还要挑选三件东西……”
“哦,不……这不可能,天呢,韩先生,您的提议简直就是在抢劫,这是绝对不可能的,我可以很直接的拒绝你……”
听到韩冲的话后,卡里.吉美猛的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他虽然有意出让那些弗雷的捐赠品,但是怎么都没有想到,韩冲居然只愿意给出五张毕加索的素描画。
这和卡里.吉美的心理预期,相差的实在是有点太大了。
“卡里先生,请不要激动,你先不要着急,坐下,坐下谈……”
韩冲此时的气度简直就不像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似乎他和一脸激愤的卡里.吉美混淆了年龄一般,轻摆着手让卡里坐下来。
“韩先生,我是很有诚意的和您在谈这些艺术品交换的事情,但是遗憾的是,我从您的话里,并没有听出多少诚意来,五张画,只有五张,我想,您是否可以解释一下呢?”
卡里.吉美刚才的举动,有一半是真的,而另外一半,只不过是假装出来的而已。
卡里负责整个博物馆的运作,有时候也会出手在拍卖会上拍下一些藏品,所以对于商业行为并不陌生,他只是用刚才的行为,表现出了自己的不满,给坐在对面的年轻人增加一点心理压力而已。
“呵呵,卡里莫非是想用一张毕加索先生的素描稿,换取一张中国的古画?”
韩冲嘴里发出了一阵笑声,而笑声中的不屑,清晰的传入到了卡里的耳朵里。
不待卡里.吉美答话,韩冲紧接着问道:“卡里先生,请问一下,您知道毕加索先生最贵的一幅油画的拍卖价格,是多少吗?”
卡里闻言愣了一下,下意识的说道:“当然知道,毕加索的那幅《盒烟斗的男孩》油画,拍出了一亿零四百一十六万美元,这是绘画作品拍卖的世界纪录,而那幅画同样是世界上最昂贵的一幅画!”
别说是身为一家博物馆馆长的卡里了,只要对艺术品稍有了解的人,都会知道这些常识性的知识,卡里回答的极为顺口,只是在说完之后,隐隐感觉有些不对。他实在是没有太多心眼,这也暴漏了他其实并不是很不乐意这样交易。
“没错,卡里先生,您回答的完全正确……”
韩冲笑了,给卡里的感觉,好像自己被对方牵住了鼻子一般,让卡里很不舒服。
“但是卡里先生,您可能不知道,中国的油画,最高拍出的价格,只不过才400多万美元而已,中国的油画和毕加索先生油画的价格,就不用我再为您对比了吧?”
韩冲这番话说的卡里目瞪口呆,这价格相差的是有点儿离谱,单从字面上来看,中国画的价格还没有毕加索的零头多。
的确这是真的。
“另外我想再告诉您,不要以为中国艺术品的价格有多高,不算字画,中国艺术品在国际市场上拍出的最高价为4150万港元,这件事情就是在2003年香港苏富比拍卖会上发生的。
那个价值4000多万港币的清雍正“粉彩蝠桃橄榄瓶”,已经代表了中国的最高艺术成就,卡里先生,难得您认为贵馆的藏品,会比那件精美的瓷器还要好?”
韩冲不等卡里反应过来,又给他加了一把火,烧的卡里此刻有点头晕目眩,要是按照韩冲所说的来算,似乎对方用五张毕加索素描画,来换取自己10多件中国艺术品,自己应该还是占了大便宜啊?
不过卡里心里总是感觉有点不对劲,可是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的问题,忽然卡里脑子一亮,打断了韩冲的话,开口说道:“韩先生,您是不能这样来计算的,每件艺术品,都有它独一无二的地方,而且您所拥有的毕加索作品,只是素描画而已,并不是毕加索的油画……”
“不……不,卡里先生,您难道忘了吗?毕加索先生的作品,不管是油画还是素描抑或者是版画,同样都是独一无二的。并且在这个星球上,追求毕加索先生作品的人,要远远高于喜欢您压在仓库里几十年的那些古旧老画的人。我想这个您一定是要想清楚的啊?”
韩冲可不能叫这老家伙顺着他的思维想下去,可老头子依然是非常的倔,似乎还是无法同意这样交换,但一时又没想好怎么去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