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扬和方旭连忙下车查看,看到老婆婆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受到点惊吓,两人才松了一口气。刚才的情况太惊险了,凌晨两三点钟,又是宽阔的六车道上,一眼望去一片空旷。谁也不会想到忽然会有人窜到快车道上来,还好奔驰车的性能顶级,加上方扬的反应也比较迅速,没有酿成大祸。
方扬扶住老婆婆,用南浦本地话问道:
“婆婆,你没事吧?怎么这么晚了还在外面走?很危险的!”
这时,苏荷才手忙脚乱地下得车来,她带着哭腔扑向了老婆婆,嘴里喊着:
“奶奶!你怎么在这里啊!吓死我了你知道吗?”
说完,苏荷紧紧地抱着老婆婆,哭得稀里哗啦,身体一颤一颤的。方扬和方旭两人面面相觑,这事儿整的,苏荷的叔叔一家找了大半夜都没找到,他们这开着车,还没进城呢,遇到的第一个人居然就是苏荷的奶奶!
想到自己差点把苏荷的奶奶撞倒,方扬更是一身冷汗。不过他也在心里直嘀咕,这老太太也太能走了吧,苏荷家在城南,而这里是县城的北大门,这老太太等于是徒步穿越了整个县城啊,而且还走上了出城的公路!如果不是碰巧遇到,那他们把县城翻个底朝天都找不到了!
老太太用浑浊的眼神望着苏荷,眼里露出了迷茫的神色,半晌,她才迟疑地说道:
“小荷?乖乖囡,你不是在榕城上学吗?怎么回来了?”
老人很多事情都遗忘了,但是唯有这个最疼爱的苦命孙女,她却牢牢地刻在心中。她可以忘记儿子儿媳,忘记回家的路,甚至忘记自己是谁,但是却始终记得自己的孙女,自己的乖乖囡……
苏荷泪眼婆娑地望着奶奶,抽泣着说道:
“叔叔说你走丢了,吓死我了……奶奶,你怎么又一个人跑出门了?我不是说了让您呆在家里吗?”
老年痴呆症的患者一个最明显的特征就是记忆力衰退,随着病情的加重,患者会连自己的至亲都忘记了,而忘记回家的路更是家常便饭。所以苏荷再三嘱咐叔叔一家,不能让老人家单独出门,想不到还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老太太亲昵地抚摸着苏荷的头发,颤巍巍地问道:
“是啊!乖囡,我怎么会在这里啊……”
方扬一看这情况,上前去轻轻拍了拍苏荷的肩膀,小声地说道:
“苏荷,你问奶奶也问不出什么来的,还是先带她回家吧!你叔叔他们肯定也很着急。”
苏荷连忙将奶奶扶上了车,几人驱车穿过县城,来到了位于城南的苏伟民家门口。这是一栋三层的民居,低矮的院墙上爬满了绿色的爬山虎,一看就是有年代的房子了。
方扬下车后,看到这房子里一片漆黑,一丁点儿灯光都没有,心里感到一阵奇怪,难道是苏伟民一家还在外面寻找?苏荷也不知道什么情况,扶着奶奶来到门前敲起了门。
里面没有一点反应。
方旭见状,上前大力地拍门。“砰砰砰”的拍门声在凌晨显得异常刺耳。
半晌,终于看到屋子里一盏灯打开了,里面传来一个中年女人不耐烦的声音:
“谁啊!大半夜的敲敲敲!催命啊!”
苏荷连忙说道:
“婶婶!是我,苏荷!”
屋里又没声音了,半天大家才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门打开了,一个睡眼惺忪的中年妇女探出头来,披头散发,脸上印着深深的竹席印子,嘴角还有口水的痕迹,一看就是睡得昏天黑地的。
她就是苏荷的婶婶何春芝。
何春芝一看到苏荷身边的老太太,立刻像炸了锅一样,一下子窜出门来,用手指着老人,如连珠炮一般地质问道:
“你死哪儿去了!你儿子找了你大半夜知道吗!能不能让人省点心啊!整天累死累活伺候你们一家人,你还要给我出幺蛾子……”
方旭对何春芝的本地土话完全听不懂,但是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说的不是什么好话,他拉过方扬,问道:
“这女人说什么呢?”
方扬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极品儿媳妇,他厌恶地摇了摇头,说道:
“反正没什么好话!你还是别知道了,没得心烦!”
不过这是苏荷的家事,方扬暂时也不好插手,只是看着苏荷。
苏荷搀着奶奶,柔弱地问道:
“婶婶,我奶奶怎么会突然一个人跑出去的?”
何春芝有点心虚地看了老人一眼,脸上露出了一丝不自然的神色,但是一闪即逝,大声地说道:
“我怎么知道!腿长在她身上,难道我能二十四小时看着她不成?家里老的老小的小,整天都忙里忙外的哪里顾得过来?”
面对泼辣的婶婶,苏荷显得有点弱势,她被何春芝顶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又问道:
“那我叔呢?”
说起苏伟民,何春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晚上找了一会儿之后,苏伟民就被领导一个电话叫走了,说是第二天省市领导下来调研,要连夜筹备接待事宜。于是苏伟民叫她继续在附近找母亲,自己匆忙地去加班了。
何春芝对这个累赘的婆婆早就怨言百出了,苏伟民一走,她才懒得寻找,直接就回家睡大觉去了,这会儿苏荷一提叔叔,她就更火了,冷嘲热讽地说道:
“你叔叔啊他是大忙人!娘老子走丢了都没时间去找,这个点儿了还在那破单位加班呢!”
方扬见何春芝咄咄逼人喋喋不休的样子,忍不住眉头一皱,上前说道:
“你是苏荷的婶婶吧!老太太走了一天路,已经很累了,你看是不是先让老人家进屋休息,其他的事情明天再说吧!”
方扬的话里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味道,何春芝愣了愣,面前这个年轻人穿着一般但是气度不凡,而且他们开来的车子自己从来没有见过,但是一看外观就知道价格不菲,何春芝有点摸不准方扬的来头。
不过方扬说的是本地土话,这就让何春芝的忌惮弱了大半,她仗着丈夫是县委办工作人员,在本乡本土人面前都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心理优势,因此,只是迟疑了一下,她就翻了翻白眼,问道:
“这是谁家的孩子啊?怎么没大没小的!我们苏家的事情轮得到你指手画脚吗!”
苏荷一见婶婶说话这么难听,生怕方扬生气,连忙说道:
“婶婶,这是我大学同学,多亏了他连夜送我回来,我们才在城北的公路上找到奶奶的!”
方扬见何春芝一副泼妇的样子,又看到奶奶那无助的眼神,心里顿时一阵无名火起,不顾这是苏荷的家事,义正词严地说道:
“不管我是什么人,我都有必要提醒你!对于失去了自我保护能力的老人,子女是有监护义务的!如果老人这次有个三长两短,你和苏伟民都逃不了被追究责任!”
何春芝脸色一变,正要反唇相讥时,一个稚嫩的童声响了起来:
“妈妈!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我醒来都找不到你……”
一个四五岁的男孩子跑出门来,一见苏荷和奶奶,男孩脸上露出了欢喜的神色:
“小荷姐姐!你回来了呀!”
苏荷见到堂弟,爱怜地抚了抚他的头发,笑着问道:
“童童,这么晚了怎么不睡觉啊?”
童童撅着小嘴,不高兴地说道:
“童童已经睡着了,又被你们说话的声音吵醒了!”
这时方扬心里一动,上前拉着童童的手,蹲下来问道:
“童童!告诉哥哥,奶奶今天为什么不乖,要自己跑出门去玩啊?”
童童疑惑地看着方扬,口无禁忌地说道:
“奶奶没有不乖啊!是妈妈叫奶奶去给童童买牛奶,可是童童等了一下午,奶奶都没把牛奶买回来……”
苏荷一听这话,顿时脸色大变。方扬则冷笑了一声望向何春芝,只见何春芝心虚地一把拉过童童,啪啪啪地打了几下屁股,骂道:
“我让你胡说八道!我让你胡说八道!”
童童顿时大声啼哭了起来,一直在冷眼旁观的方旭见状,一把拉过了孩子,怒斥道:
“你这人怎么回事儿啊!连孩子都打!”
苏荷则盯着何春芝的眼睛,问道:
“婶婶,这是怎么回事儿?童童说的是真的吗?你明明知道奶奶有这个病,怎么能让她单独出门呢?”
苏荷越说越激动,忍不住娇躯微微颤抖。
何春芝嘴硬道:
“小卖部就在路口,我忙着做饭走不开,童童又哭着要喝牛奶,我怎么知道就几步路她都能走丢啊!这么大的人了,连自己都看不好……”
老太太一脸迷茫地看着众人争论,见大家声音越来越大,她害怕地拉了拉苏荷的衣摆,说道:
“囡囡,不要跟别人吵架,我们回家吧!”
她已经把儿媳妇和孙子都忘记了,在她眼中这些都是陌生人,只有苏荷是自己的亲人。
方扬也忍无可忍了,他一把搀过老人,对苏荷说道:
“这种人你还跟她费什么口舌啊!老人放在这样的家里你能放心吗?我们走吧!”
苏荷望着何春芝,嘴巴张了张,性格随和柔弱的她始终说不出什么难听的话,转身搀上奶奶,一言不发地朝车子走去。
何春芝还在身后叫嚣着:
“有本事走了就别回来!这个老不死的,干脆死在外面好了,回来还拖累家人!”
刚坐上车的苏荷一听何春芝这话,看着奶奶迷迷糊糊的样子,眼泪忍不住就流了下来。
“方旭,调头往北开,先找家酒店住下!把奶奶安顿好,明天再找他们算账!”方扬望着车窗外尚在跳脚骂街的何春芝,脸色阴沉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