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炸,迟早要还的。
西格玛对此早有觉悟。
毕竟当年他名动江湖的第一仗,就是在入学第二年、新一届新生入学典礼结束后,将学院最大的公共厕所直接炸飞,以精密的计算和定向的爆破冲击将这座庞然大物扔到了从礼堂里走出来的全体师生的头顶,然后凌空爆开,令漫天飞翔倾泻而下。
此役影响之深远,意义之重大,实在无法用简洁的语言全部表述,这极具历史性的一刻不仅为西格玛推开了一扇通向新世界的大门,还给死灵法师们造成了无可估量的心理阴影,为西格玛日后以淫威笼罩阿特拉斯,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然而……他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在仅仅享受了片刻的成功喜悦,西格玛就被萨格拉斯擒拿归案,然后直接吊在了大广场的路灯上,供来往人群围观指点。
以后的每一次,在西格玛反抗阿特拉斯独裁暴政的每一次战斗,每一次胜利,每一次呐喊,都会招致守旧派的疯狂反扑,以萨格拉斯为首的学校封建黑恶旧势力的每一次恼羞成怒的反扑和报复都无法摧毁西格玛的斗争意志,反而磨练了他的精神,增长了他的经验,增加了他的姿势水平,让他身经百战,见得多了。
所以,他已经不再迷惑,一本读小说不再恐惧,不再退缩,不再茫然,他已经做好了觉悟,即使这是在异国他乡,在死灵法师们最抗拒的圣光之地……他依然遵从着内心的呼唤,面对穷凶极恶的传奇圣职者。依然做出了强有力的反抗。
并且,做好了准备。面对克雷芒接下来的狂风暴雨的报复。
“所以……”体内的死亡力量不安地涌动,这是被强大的圣光针对后才会发生的反应。不必侦察敌人在哪里,背后的脚步声阐释了一切,那不加掩饰的脚步声将怒气很好地传递了过来,昭示着强大的存在正步步逼近,西格玛慢慢地回头。
“克雷芒冕下!”淡然的面孔在一秒钟之间变成了惊喜的笑容,他三步并作两步抢上前来,一脸的庆幸和释然,“刚刚一转头的时间,就跟您失散了呢!哎呀。圣城的人真是多呢,也幸好您能找来,否则的话,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克雷芒瞬间被这厚颜无耻之徒的倒打一耙给噎得说不出话来,满腔的怒火与到了嘴边的讥讽完全没有了用武之地,作为一名淳朴正直的圣职者,西格玛死不要脸的模样每次都会令他震惊,他咬了咬牙,漠然道:“我还是低估了你的下限啊……西格玛。连这种不要脸的事情都干得出来。”
西格玛则是一脸无辜和惊诧,来个死不认账:“诶?这话从何说起?”
克雷芒上前一步,传奇强者的精神力如怒涛般狂涌,在精神世界中掀起惊涛骇浪。他压低着语气,怒极反笑:“你在里面安装了爆炸物?炸那种东西?天真!幼稚!你以为这样能伤得了我吗?”
“我没有啊?”西格玛睁大了眼睛,眼中透着茫然和委屈。语气中流露着十足的惊诧,说谎不眨眼。浑然没有一丝破绽,这技能简直不知经历了几许的磨练。他小心翼翼道,“听您这么一说……厕所爆炸了?哎呀,我之前不是说了吗,那厕所的结构老化,年久失修,又因为某些复杂的元素反应,有可能会生成一点易燃易爆气体……您看,果然如此吧。”
“你的意思,这是巧合喽?”克雷芒怒道,“易燃易爆气体的小范围爆炸,会从天花板开始炸起,向下发出第一道冲击波,将那些恶心的玩意顺着墙壁向上牵引挤压,然后重新从上倒下倒灌下来,来回喷射溅洒,弄得屎尿封锁整个空间,到处都是,无处不在,最后多处开花再爆,令人猝不及防吗?黑暗兄弟会刺杀大师的连锁魔法陷阱都没这个复杂!”
“哇哦,居然炸得这么华丽?这真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啊!”西格玛震惊道,随即,死灵法师似乎意识到了一件事情,弱弱地看了一眼克雷芒,“这么说来,克雷芒大人实际上是被突如其来的爆炸弄得手忙脚乱,猝不及防,以至于无法用大规模神圣结界将爆炸全部压下,反而只能收拢圣光,形成护壁,在屎尿横飞的污秽空间中任由风雨飘摇,岿然不动,守住最后一方神圣的净土?”
想到这里,西格玛想象了一下克雷芒在不断爆发的爆炸中一脸茫然和莫名,因为搞不清状况,只能下意识进行防御,撑着神圣结界,在屎尿横飞中面无表情地站着的样子……
然后,死灵法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非常不给面子。
这一刻,就算是自律如克雷芒,都有一种骂娘的冲动。
西格玛一脸无辜地继续补刀:“不过以那种爆炸程度,是伤害不了克雷芒大人的,这应该是没错的。毕竟神圣结界是圣骑士十大必修技能啊,现在看来,克雷芒大人果然无事,真是修为深厚,实力强大,传奇之名货真价实……”
代理教皇老脸抽搐……西格玛一句假话都没说,但每一句话都像是在抽他的脸。
炸屎这种东西,比起从生理上伤害敌人,更注重在心理上伤害敌人,尤其是克雷芒这种大BOSS,指望能炸他一脸,简直是痴人说梦,但这并不意味着炸屎毫无意义……虽然是绝世强者,但也只能在飞翔中耻辱地站立,对与克雷芒而言,以神圣结界抵挡翔雨所造成的心理压力,比抵挡一个禁咒级的末日审判还要强烈十倍。
“够了,我已经不想再听你扯皮了,西格玛,你做了这样的事情,理应受到惩罚。尤其是这种荒谬至极的方式,比小孩子的恶作剧还要可恶十倍……真是难以想象。你居然会干出这种事情。”克雷芒抬起了手,沉声道。“所以……”
“异议!”西格玛伸出右手,大喊道,“我赵日天不服!你说这是我干的?你要拿出证据啊!抓人也要讲基本法的!
克雷芒顿时语塞。
当时他刚刚从这难以想象的荒谬遭遇中回过神来,神念显示,不少圣骑士以比平时快得多的速度向这边赶来,代理教皇就算再淡泊名利,不计个人荣辱,也绝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他监视某个小子不成,反而被此獠借机炸屎。差点被污秽之物糊了一脸,所以他以最快的速度处理了一下现场,并将此事归结为意外,令真相就此湮灭。
在打扫的过程中,他特意检查了一下,结果是出乎意料得干净——西格玛居然几乎没有留下一点痕迹,所有的残骸或者经过了预先设定、起爆后就冲进了下水道,或者干脆就分解成了与泥土和哔——一般无二的寻常成分,
所以。证据已经被完全毁灭了,回想一下不久前两人的对话和西格玛的表现,死灵法师每一句话都滴水不漏,非常模棱两可。没有一点异常的迹象,应该早有准备吧……哼,此獠心机之深沉。谋算之广远,显然是早有准备。而且这滴水不漏的行事手段,显然是经历过了多次的经验和教训。才得出了最完美的行动流程。
换言之……丫是个大大的惯犯,不知道多少人都遭了他的毒手。
咦,这样一来,也就是说,阿特拉斯其实也……
克雷芒盯着西格玛,突然问道:“你似乎很有经验,这种事情干了多少回了?是不是在阿特拉斯做了很多回?有多少死灵法师遭了你的毒手?”
“胡说!胡说!我早说了,那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跟我没有一点关系!”西格玛断然否决道,“还有,我为什么要在阿特拉斯做这种事情!那是我的学校!我的第二个家!所有的老师都像是我的亲人,我怎么能这么对待他们!”
他越是说得这么慷慨激昂,克雷芒心中的猜测就越落到了实处,望着正努力分辩的西格玛,联想刚刚纯属严谨到了极点的爆炸设计,究竟多少次实战总结,才能形成如此完美的战术,又有多少死灵法师成为了这个过程的牺牲品?一定有很多吧。
一种莫名其妙的暗爽在心中回荡,以至于克雷芒的嘴角浮起了一丝笑意,他将视线从西格玛身上挪开,看向了不远处教堂的墙,太阳的光辉从云层中射下,经由教堂尖顶高大的十字架,投射出一片朦胧的光晕。
代理教皇哼道:“你运气不错,这次就放过你了。”
死灵法师愣了一下,他还准备了很多的说辞和应对,实在没有想到,居然这么简单就能应付过关,他想开口再分辩几句,克雷芒却没给他说话的机会:“恭喜你,你又小小地赢了一局。你为自己争取了将近二十分钟的自由时间,而这花费了你三天的时间去考虑和侦察,这空闲时间虽然短暂,但足以令你做一些事情吧。”
死灵法师黯然一叹,摇头道:“不,还是太短了,我本来想撸一管的,但觉得时间也许会不太够,唉,克雷芒大人,你也稍微给处于思春期的纯情少年一点自由的空间吧。”
对于死灵法师的再次含混其词,克雷芒早有心理准备,闻言也只是随意一笑,两人如今的状态和关系很奇怪,但总归是敌对占了绝大部分,在实力、势力和声望方面处于巨大劣势的西格玛想要扳回局面,需要像现在这样一点点的努力和积累,积累着一点点的优势,在这种情况下,他是不会跟克雷芒说什么大实话的。
他甚至一点都不想承认那屎是他炸的。
“啊啊啊,好险好险……”死灵法师又开始得了便宜还卖乖,不放过任何一个讥讽克雷芒并惹怒他的机会,“刚刚差点就被吃了大亏的圣职者给迁怒了……啊,真的好险啊,在这个全都是圣职者的城市里,一位善良孤单的死灵法师几乎面临着整个城市的敌意,柔弱而无助,还要被某个强大的传奇圣职者怀疑和迁怒,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别装模作样了。”克雷芒闷哼了一声,不爽道,“你不也已经考虑到这种情况,所以屁滚尿流地逃到了这种地方吗?”
这里是第二层城区的一座大教堂,这座教堂有着悠久的历史和深刻的意义,是云中城建立之初,屹立在圣城之中的第一批教堂,也是在圣城长大的孩子们的童年的记忆……与其说是教堂,不如说是附近城区居民的大型公共活动中心,以这座教堂为依托所建立的大型广场足以容纳大量的居民进行日常休闲和庆典聚会,教堂之中,更是留下了无数人的足迹,人们在这里祷告、听讲、感动还有升华。
即使是云中城的居民和朝圣信徒们已经几乎被全部撤出,整座城市陷入了沉寂,这座教堂却并没有因此而萧条,由于地势和位置分布原因,这里被教廷设立为了一个防御点,有为数不少的圣职者驻扎在这里,依然选择留在云中城的人,也会来这里祷告和追忆。
所以……现在这里也有很多人的,只要克雷芒想要动手什么的,西格玛就会大喊大叫,把人都引来,然后胡说八道,看代理教皇如何解释。
心里的算盘被看穿,但西格玛是绝对不会承认的,顺着克雷芒的眼神看向教堂,西格玛眨了眨眼睛,然后换上了一副惊喜的模样:“……哇!这里居然有一座教堂啊!”
克雷芒却没有趁机讥讽或者吐槽,他眼中闪过了追忆的神彩,走向了教廷侧门方向的一堵墙壁,这里人迹罕至,墙上有许多斑驳的刻痕,很多人愿意在这里留上几句话,无论何时,而教堂的负责人也从来不禁止这些……因为墙上所刻,只有美好的话语和诚挚的心意,蕴含着爱与友善,是圣光的延续。
克雷芒的手轻轻地抚摸着砖石,露出了淡淡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