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村庄三里外,一栋孤零零的小屋。
苗人凤刚刚读完信,气得脸色铁青,大怒之下,双手一拽,立刻将信纸撕成碎末,黄色粉末飞扬,苗人凤“哎呦”叫了一声,双眼仿佛被架在火堆上炽烤,立刻瞎掉。
这昔年号称“打遍天下无敌手”的猛人,就如一匹瘦虎,虽然雄霸一方的威势仍在,但多少披了一层英雄暮年的落寞。
刘鹤真送信而来,眼前的情况完全始料未及,心中又是震惊,又是疑惑,为了躲开毒烟,一个“倒拔杨柳”,空中翻转,人已向后跃去。
胡斐紧跟刘鹤真而来,暗道:糟糕,这刘鹤真想谋害苗人凤,竟利用自己替他挡住鄂北钟氏三雄!心中又是愤怒,又是愧疚,大怒道:“恶贼敢尔!”
人已闪身跃进屋内,一掌往刘鹤真后背击去。
苗人凤骤然遇难,心智大乱,见有人从外杀了进来,愤怒地冷哼一句:“卑鄙小人,哪里逃?!”耳朵动了动,确定胡斐的位置,以手作剑,使出苗家剑法中一招“冲天掌苏秦背剑”,右掌含怒挥出,直往胡斐后背击去。
胡斐心下大骇,苗人凤不愧是“打遍天下无敌手”,双眼虽然瞎掉,但这一掌,辩位之准,角度之精,内力之浑厚,他这毛头小子可难望其项背了。
只要他放弃刘鹤真,自然可以躲过这一掌。但他被人利用,苗人凤双眼因此瞎掉,心中愤怒难当,硬是一掌拍晕刘鹤真,自己也顺势往前奔走,同时运起内功,不求避开苗人凤那一掌,只求尽量减轻伤害。
胡斐吐了一口鲜血,身体向前飞去,撞在木桌上,又是砰的一声巨响,木桌轰然散架。
苗人凤冷哼道:“不错。小小年纪就能练到这种程度,已然难得。不过想要我苗人凤的命,可没那么容易,我苗某人瞎了双眼,你受了我一掌,倒也公平。再来!”
胡斐羞愧难当,立刻叫道:“等等!”
便在此时,一个尖锐的声音忽然从近厅口传来:“苗人凤,你眼睛也瞎了,活在世上只不过是多受活罪。依我说啊,还不如早些自己寻个了断,也免得大爷们多费手脚。”
苗人凤哼了一声,并不说话。
又有一名汉子道:“你号称‘打遍天下无敌手’,在江湖上狂也狂了几十年,现在倘若自己从屋内滚出来,乖乖给大爷们磕几个响头,指不定大爷们一开心,多让你吃几年窝囊饭。”
屋外几个汉子哈哈大笑起来。
胡斐决然道:“苗大侠,我跟他们决不是一伙儿的,你信是不信?”
苗人凤沉默片刻,既没有回答“是”,也没有回答“不是”,只道:“贼子人多,已将我们包围,我眼睛已瞎,你也受了伤,决计无法突围。你替我守着门口!”
胡斐心中激动,只感觉苗人凤不愧是一代豪侠,暗道:就算自己粉身碎骨,也要护他安全。豪气登生,硬声答道:“好!苗大侠放心,任何人想要踏进这屋一步,就必须从我身上踏过去!”
苗人凤道:“好。”又提高声音,冷哼道,“田归农,只要我苗人凤不死,你是否没有一晚睡的安稳?哼,无胆鼠辈,连跟我说话也不敢了么?”
站在近厅处的汉子道:“田大爷身份尊贵,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苗人凤,你双眼瞎掉,已成废人,还敢这么张狂,真是不知好歹!”
正在此时,一个醇厚的声音远远传来:“哈哈……天龙门北宗事务繁杂,田某身为一派掌门,哪如苗兄这般悠闲自在?但既然苗兄想要见我,就算天大的事儿也得延后。”
屋门大开,胡斐举目望去,十几个手中拿着刀剑、铁链的人远远走了过来。当先一人,身穿古铜色缎袍,面相极是俊雅,举手投足间,便彰显出一股儒雅风范,正是天龙门北宗掌门田归农。
片刻之间,孤零零的小屋左右,已经汇聚了三四十人。
苗人凤跟田归农再熟悉不过,也不废话,直接冲胡斐低声道:“田归农想要以多欺少,这次只怕是凶多吉少。我还有一个六岁的女儿,名叫苗若兰,寄放在三里外李家屯。你不要陪我死。一旦情势不对,我来拖住他们,你冲出去,我女儿就交给你了。他们是来杀我的,不会对你穷追不舍。”
胡斐眼眶微微有些湿润,喉咙抽动几下,许多话如鲠在喉,不吐不快,最后却只重重点头,就说了一个字。
“好。”
正在此时,远远忽地又传来三个声音:“苗大侠,我钟氏三雄前来助你!”
说话间,已有三人骑马往这边疾奔而来,三个雄壮汉子闪身杀入人群。
田归农脸色一变,厉声道:“先把那三个碍眼的给我料理了!”
猛听到有人前来救援,突围有望,胡斐手持单刀,怒喝一声,自屋内冲杀出去。苗人凤随之闪出木屋,冲进人群。
约莫一炷香功夫,苗人凤和胡斐尚未冲出包围,外围前来救援的鄂北钟氏三雄已经失手被俘。鄂北钟氏三雄灰心丧气道:“苗大侠,我钟氏三雄学艺不精,毕竟还是没能救你出去。”
苗人凤也不回答,直接喊道:“田归农,你只想杀我苗人凤一人,放了钟氏三雄!”
田归农洋洋自得道:“我们是安分守己的良民,怎敢说要人性命?只不过,倘若苗大侠自觉无颜存活于世,自行了断,那可跟我田某没半分关系。”
虽然出现了些意外情况,但今日连威震湘鄂的钟氏三雄都被他擒住,此外再无强援,苗人凤双眼已瞎,又哪有逃生之机?田归农胜券在握,当然意得自满。
苗人凤冷哼一声:“想让我苗人凤自行了断?哼,世间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田归农笑道:“我田某可以向苗大侠保证,只要苗大侠自裁,我立即放了钟氏三雄。”
钟氏三雄同时惊叫道:“苗大侠不可!”
钟兆英凶狠冲田归农“呸”了一口唾沫:“卑鄙小人!”又大声道,“苗大侠,当年我徒儿死在你手下,我兄弟来跟你算帐,后来得知我徒儿觊觎别人利器,实是死有应得,就算你不杀,我们也得清理门户。只是那时你腿上受伤,我三兄弟仍非敌手,心中不服,苦练了八年武功,想再来讨教。在途中得悉有奸人要对你暗算,我兄弟兼程赶来,要请你提防,终究还是晚了一步。我兄弟三人为何而来,你已经知道。倘若你因我兄弟三人而死,我兄弟三人也决计无脸苟活于世!苗大侠你放心,鄂北钟氏三雄总算还有些名头,田归农不敢胡乱杀人。”
苗人凤沉声道:“好。想要我苗某性命的,都需拿命来换!”
钟兆英三兄弟大吐了口气。有了这句话,最坏的场面也不过是拼个鱼死网破。
田归农脸色登时变得极为阴沉,旋即却拍掌哈哈大笑道:“好,不愧是钟氏三雄,不愧是打遍天下无敌手!不过苗大侠,你是否忘了一件事?”
苗人凤道:“田归农,你又耍什么把戏?”
田归农装模作样道:“在苗大侠面前,我田某怎敢耍把戏,不过是小心谨慎些罢了。我记得苗大侠还有一个六岁的爱女,寄放在三里外的李家屯。我怕孩子醒来找不到爹爹,特地命小女前去迎接苗大侠千金了,片刻就将赶到。”
苗人凤、胡斐、钟氏三雄全都呆住。
苗人凤目眦欲裂,凄声怒吼道:“田归农你敢?!”
田归农冷哼道:“只要你苗人凤活在世上一日,我田归农便一日不得安稳。为了杀你,我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我还有什么事不敢做?你女儿马上就到,倘若不想让你女儿瞧见父亲身首异处的血腥场面,现在就给我自杀!我向你保证,你死之后,绝对不动你女儿一根汗毛。否则,嘿嘿……你可别怪我田某人下狠手!”
胡斐怒骂道:“无耻小人,连小孩也算计!”
田归农冷冷扫了一眼胡斐:“泥菩萨过江,自身都难保,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
苗人凤悲愤仰天怒吼,无力叹道:“罢了罢了,今日是天要亡我苗人凤……田归农,你赢了。”
田归农得意冷笑道:“当然是我赢了,就凭你也想跟我斗?哼,一介武夫,不自量力!你说天要亡你,那也不错,因为我田归农就是这天!”
“啥,你说你就是天?冒牌的吧?”一声嗤笑传来,“因为哥才是,丫这挫B冒牌货!”
田归农大怒道:“谁?!”
蓝影一闪,顷刻之间,一个身穿蓝色开襟缎袍的锦衣少年出现在众人视野,正是叶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