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之中,乱作一团。
这一天,景国乃至全圣元大陆最常出现的两个词,便是逼宫与清君侧。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若是景国皇室不答应此事,那么密州与象州两地官员,将会做出更激烈的事。
那些官员所谓的辞官,没人会相信,若是皇室真敢同意他们辞官,那象州与密州第二天就敢宣布清君侧甚至独立。
景国皇宫之中。
礼部尚书盛博源隔着薄薄的帘幕,与太后对坐。
盛博源身形高大,面阔鼻直,已是古稀之年,却并不显老态,反而看上去非常健壮。
自上一任礼部尚书毛恩峥告老还乡之后,盛博源执掌礼部至今。此人雷厉风行,颇有胆色,去年成就翰林,终登尚书之位。
此刻,这位让礼部官员敬仰的新任尚书,眼中满是无奈。
“盛爱卿……这朝堂之上,也只有一你人最可靠。”太后悲切的声音从幕帘之后传来。
盛博源轻叹一声,久久不语。
皇室的主要力量是军方,在朝堂之上,左相未倒之时,皇室获姜河川与曹德安鼎力相助,所以即便落于下风,也能稳定局势。
但现在,曹德安竟然投向方运,而姜河川迟疑不决,等于保皇党的力量十去七八。
朝廷的一二品官员中,倾向皇室的居多,但只有掌管礼部的盛博源是真正的皇室嫡系。
至于其他各部尚书或诸卿,要么与曹德安和姜河川交往深厚,要么有世家背景,出身不如盛博源纯粹。
像刑部尚书以及大理寺卿,都有圣院的关系,身为法家的他们,平日里想尽一切办法削弱皇权,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坚定站在皇室的一边。
即便是左相权势滔天之时,任命刑部尚书以及大理寺卿,都需要征求刑殿同意。
至于兵家军方之人,让他们冲锋陷阵绝无二话,现在涉及党争朝争,他们便无用武之地,更何况,凭借宁安之战和两界山之战,方运已经彻底征服兵家将帅,皇室对军方的信任已经远不如从前。
“太后,老臣文不足以治国,武不足以开疆,但为报先帝之恩,肝脑涂地在所不辞!臣,与方贼势不两立!”盛博源怒目圆睁,与方运彻底划清界限。
太后轻轻点头,露出欣慰之色,道:“先帝当年就常夸盛爱卿是股肱之臣、人族栋梁,可惜你太过正直,不如柳山会弄权,不如曹德安圆滑,因而未能拜相。哀家现在也是乱了方寸,不知哀家请姜河川出任左相,是否妥当?”
盛博源道:“此计乃是神来之笔,微臣十分佩服。只要河川先生愿意担任左相,便断了方运独揽大权之路,若方运真想再入朝堂,或与曹德安相争,或担任新任文相,难以兴风作浪。”
太后长叹一声,道:“哀家也是这般想。只是,已经过了一日,文相至今没有答复哀家。河川先生怕是仍旧在犹豫。你说,剑眉公如何?”
盛博源忙道:“万万不可!河川先生宽厚仁慈,即便明知去挡方运,圣旨面前也只能赴任。但李文鹰不同,他为人果断刚烈,若是认为自己成为挡箭牌,必然会当场挂冠而去。”
“那么,难道让曹德安任左相?”
盛博源摇头道:“曹德安此人圆滑老辣,他身为大儒,无惧皇室,却是怕方运深厚的圣院背景,宁死也不可能与方运争斗。若是他有与方运争斗的勇气,何至于让柳山坐大?您若是让他出任左相,他定然会推举方运,到那时,偷……反而不美。”
盛博源仅仅说了半个“偷”字,便急忙改口,差点说出偷鸡不成蚀把米。
太后似是听而不闻,道:“以你之见,谁堪大任?”
盛博源低头思索,许久之后,摇摇头,道:“除非众圣世家愿意插手此事对抗方运,否则,朝中无人。”
“那柳山……”
“不可!”盛博源大声打断太后的话,随后道歉,“请恕老臣一时情急。”
“但说无妨。”太后的声音极不自然。
盛博源道:“现如今朝堂众官是分食柳党而肥,若柳山起复,您就等于是百官之敌,再无回旋余地。”
太后自嘲一笑,道:“哀家也是病急乱投医,不错,宁可让方运担任左相之位,也不能让柳山起复。那么……若哀家执意废除左相之位,又会如何?”
盛博源虽然为人正直,但并不愚蠢,自是不会相信太后真的会起用柳山,这应该只她试探自己。
盛博源轻叹一声,道:“您若不想见到清君侧,不想见到庆国四分五裂,不可废左相之位。”
“清君侧?当景国的世家不存在吗?”太后的声音突然提高。
盛博源无奈道:“世家不插手还好,若是世家插手,方运必登左相之位。”
太后陷入沉默。
盛博源的意思很明显,在世家眼里,一个式微的皇室怎么比得上方运,方运随便拿出一些神物出来,就能让各大世家鼎力相助。到那时,皇室不仅颜面丢尽,反而会被逼入绝境。
“满朝文武怎么说?”
盛博源思量数息,道:“那些小官吏都是墙头草,大多认为左相之位本就是方运的,甚至有人说他为了人族冒死去葬圣谷,一身伤病回来,人族若是连个左相之位的不给,未免让有功之臣寒心。”
“那百姓……罢了,不问也罢。”
太后长久不言。
盛博源自知太后叫自己来的最终目的,于是道:“老臣这就亲赴文相府,用一切手段劝他接掌左相之位。若他不从,老臣便头撞梁柱……”
“太后,不好了……”一个急促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打断盛博源的话。
盛博源向外望去,就见宫里的一名宦官冲了进来,面色慌张,但随后醒悟,忙道:“奴婢失礼,请太后娘娘责罚。”
太后冷哼一声,道:“无妨,所为何事?”
那宦官道:“圣院特使已经去了姜府,说是要姜河川接任礼殿阁老之位。”
太后重重拍在身侧的桌案之上,茶杯一震,茶水四溅,那宦官吓得跪倒在地。
“好一个方虚圣……”太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盛博源呆呆地站在原地,没想到方运竟然用釜底抽薪之策,而且,必然是谋划已久,否则就算虚圣能手眼通天,也不可能在短短一两日决定一位阁老的去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