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
战家一家人都守在手术室的门外,几个男人还能承受得起这种意外,虽然眉眼间的着急掩饰不住,但至少显得稍为淡定些,梁淑娴急得眉头都皱了起來,只能默默地祈祷天宁不会有事。
如果天宁出了什么意外的话,许荣荣是绝对活不下去的了。
“熠阳。”战爷爷考虑了一番,终于还是说了,“你和品小姐的婚事,往后延吧。我不希望天宁再出事了。至少,等到天宁可以完全接受她了再说。”
战熠阳现在满脑子都是天宁的安危,沒來及想太多,只是“嗯”了一声。
如果说天宁这么抵触品瑞云的话,结婚的事情,不用爷爷说,他自己也会往后延。
他已经缺席了孩子的生活四年,不是一个尽职的父亲,他不希望天宁以后会因为这件事而像他恨战司令一样恨他。
不一会,许荣荣和叶子安赶到了。
许荣荣因为担心,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走向战熠阳的,她抓着战熠阳的手,声音和手都是颤抖的:“天宁怎么了?他怎么会被车撞到?你跟他说了什么?”
她知道天宁是什么样的孩子,他从小就懂得要走斑马线,红灯停绿灯行,不可以在马路上乱跑。所以,除非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否则天宁不可能会跑去被车撞到。
战熠阳觉得许荣荣有权利知道事实,所以告诉了她全部,他以为听完后许荣荣会生气,会责怪他,至少也会说一句后悔把抚养权给了他。
可是,沒有。
许荣荣只是闭了闭眼,什么都沒说,坐到一边去等着。
他沒看到,许荣荣眼底的绝望。
许荣荣不说,是因为真正的心里话,根本不能说出來。
为了让天宁接受品瑞云,战熠阳甚至让孩子出了车祸,她还能说什么呢?说她和天宁一样不想让战熠阳和品瑞云在一起?
这样的话,理智不允许她说出口。
且,她能感觉到,她对战熠阳的心,好像又死得彻底了一些。这样残忍的事实,终于让她清清楚楚地认识到,在战熠阳的心目中,品瑞云已经成了无可取代的那一个。
许荣荣这样不符合逻辑的沉默,最终是让战熠阳的心底对她滋生出來了一股愧疚。
时间在等待的面前,每一毫秒都变成了煎熬,手术室外的众人煎熬了两个多小时后,手术室的大门终于打开了。
所有人都围到了医生身边去,见到医生一脸的凝重时,许荣荣已经有不好的预感了。
“医生,情况怎么样?”梁淑娴问。
“身上有不太严重的擦伤,左手轻微骨折,这些都可以慢慢恢复,但是……”医生顿了顿,叹了口气,“孩子的头部受到的撞击很严重……”
到了后面,医生的声音在许荣荣的脑海里,忽然变成了回音一样的声音,清晰地不停回想,一遍又一遍,每一遍都无情地带走她身上的一点力气……
医生说,天宁的头部受到严重的撞击,视觉神经线被压迫,天宁的视力,很有可能受到影响。
虽然还无法确定,还需要过二十四个小时后做检查才能知道最后的答案,但是,孩子失明的几率极大。
许荣荣想,她宁愿听到自己得了绝症明天就要死了的消息,也不要天宁会慢慢地看不见这个世界。
天宁有一双那么漂亮的眼睛,他那么喜欢到处跑,那么喜欢拆装武器模型,他怎么可以……失去视力?
家人的安慰,许荣荣都听不见了。现在,她满脑子里只有天宁的眼睛。
天宁被从手术室里送出來,左手手上戴着护腕带,额头上缠着纱布,双眸紧紧闭着,脸颊上有擦伤,许荣荣的心一阵撕裂的痛。
天宁虽然从小就调皮,但是他的肢体很灵活,反应也很快,就连学走路的时候都沒摔倒过几次,这么严重的伤,是第一次受。
许荣荣仿佛感觉到了那一瞬间天宁所承受的痛苦,那种痛也蔓延到了她的四肢百骸,她全身沒有哪个角落不痛。
最后,小天宁被送进了重症监护病房,医生说,如果二十四小时后,一切可以正常的话,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然后再针对视力做相应的检查和治疗。
已经是下午,天宁还沒醒,为了不打扰孩子休息,只有许荣荣和战熠阳留了下來,战亦琳和战司令回去联系其他医生了。
事在人为,他们不可能就这样看着天宁的视力受损。
孩子靠眼睛來认识这个世界上的一切,倾尽整个战家,他们也要挽回天宁的双眼。
重症病房的家属等候室内,许荣荣一言不发地坐在沙发上,战熠阳就站在旁边,可是她无暇顾及,眼里心里只有天宁,心好像如一潭止水,又好像备受煎熬。
如果,天宁的眼睛真的无法恢复,也许……她再也不会原谅战熠阳了。
战熠阳站在一旁,心里担心的明明就是天宁,可是他的目光却不像许荣荣那样在天宁身上,而是在许荣荣身上,移不开目光。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许荣荣的侧脸,好像能给他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却又被什么阻拦住了,感觉不舒服至极。
战熠阳想把这种感觉甩出去,可是,办不到。
直到天黑的时候,天宁醒过來。
小天宁是痛醒的,他的眼睛还沒睁开,眉头却紧紧地皱在了一起,用细微的声音叫着:“妈妈……妈妈……”
孩子每叫一声都好像往许荣荣心里插进去一把刀,她痛得鲜血淋漓,冲进病房紧紧握着天宁沒受伤的手:“妈妈在这儿。”
缓缓地,小天宁睁开了眼睛,“妈妈,痛……”
听着儿子微弱的声音,许荣荣终于崩溃了,抱住了儿子:“天宁,对不起。”
她明知道天宁离不开她,明知道他不会接受第二个人当他妈妈。可是,她还是亲手把天宁交给了战熠阳,让他去学着接受品瑞云。
是她忘了,天宁再比同龄的孩子懂事,但他终究只是个四岁的孩子。
她沒站在天宁的角度上考虑过,她错了。
以后,她再也不会犯这样的错。
战熠阳第一时间去叫医生了。
很快地,医生和护士涌进來,要给天宁做检查,许荣荣和战熠阳被迫退出去,在外面煎熬地等候。
半个多小时后,医生和护士出來,告诉许荣荣和战熠阳,除了视力方面暂时不能得到结果外,其他的一切指标都正常,可以转入普通病房了,至于视力,需要等到两天后做检查才能知道结果。
许荣荣感激地看着医生,紧紧跟着天宁进了普通的单人病房。
战熠阳一直跟在后面,愧疚在侵蚀着他的心脏,进了病房后,他走到了天宁的病床边,叫了声天宁的名字,沒想到天宁竟然用抗拒排斥的目光看着他,委委屈屈地说:
“我不要那个阿姨当我的妈妈,我不要跟你在一起。”也许是受伤的原因,他的声音并不大,却十分坚定。
“天宁……”战熠阳知道这次是他错了,试图去碰一碰天宁,孩子很敏感地躲开了。
这一瞬间,只有许荣荣注意到,战熠阳的眼里划过了一抹深深的失落。
几乎也是这一瞬间,许荣荣不想再怪战熠阳,她知道,战熠阳也不想事情发展成这样的。但是有一件事,她必须要争取。
“天宁。”许荣荣安抚小天宁的情绪,“爸爸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带你去和那个阿姨吃饭,沒有让你叫那个阿姨妈妈,不要怪爸爸了,好不好?”
天宁扁扁嘴,低着头说:“我不要再看见那个阿姨,我不喜欢她。”他抬头看着战熠阳,好像在说:你不答应我就不原谅你。
从不妥协的战熠阳向四岁的儿子妥协了,蹲在儿子的病床前,“好,我再也不让阿姨去我们家了。你不会再见到她。”
小天宁将信将疑,但最后还是选择了相信战熠阳,点了点头,终于肯让战熠阳碰了。
许荣荣从小就教会天宁如何去原谅别人,所以自小天宁就是个大大方方的孩子,相信了战熠阳,又是一口一个爸爸甜甜地叫,很快忘了不愉快的事情,只是时不时说手上的伤口疼,头也会疼,皱着眉的样子让人疼到了骨子里。
战熠阳心里有愧疚在作祟,几乎想用生命去陪儿子,不忘一边想办法减轻天宁的痛苦。
许荣荣终于放下心來,恰好家里的阿姨把三个人的晚饭送过來,她拿去热了一下,拎回房间,想喂给天宁吃的时候,战熠阳把她手上的碗筷接了过去,说:“我來。”
“还是我……”许荣荣话说到一半,自动收声了。
她想说还是她來比较好,是因为她怕战熠阳不够熟练,可是看他的动作,根本看不出生疏的痕迹來。
或许,在她离开战家的日子里,战熠阳已经掌握了这项技能。他为了成为一个好父亲,付出的,不必她初为人母的时候少。
战熠阳喂天宁吃饭,许荣荣在一旁整理东西,整理好之后天宁也刚好吃完饭,小天宁还十分懂事地让他们也该吃了,许荣荣多少觉得和战熠阳同桌吃饭有些尴尬,看向战熠阳说:
“你先吃吧,我去接点热水给天宁洗脸。”
战熠阳沒说什么,只是才刚坐下,汤还沒來得及喝完,忽然听到卫生间里面传來“嘭”的一声巨响,天宁叫了声“妈妈!”,他起身毫不犹豫地往卫生间冲。
并沒有发生什么严重的大事件,只是许荣荣在卫生间里把水打翻了,洗脸盆在地上裂成了两半,而许荣荣,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臂上的枪伤的伤口。
战熠阳皱了皱眉:“怎么了?”
许荣荣回过神來,“沒什么。”她缩回了手。
沒什么,只是,以后她不敢随随便便地抱天宁了。
刚才端起一盆水的时候,手上的伤口忽然传來一阵无法忍受的刺痛,抽干了她手上的力气,一盆水就那样从手上滑了下去。她无法想象,如果她手上是抱着天宁,后果会怎样。
就在这时,战熠阳忽然皱着眉说:“这样还叫沒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