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妍道:“舟车劳顿,先歇歇,明儿再来琴瑟堂叙旧,你们若有不适,着人说一声,好让郎中为你们诊脉。”
白菲走近素妍,低声道:“珠承仪带了红霞郡主来皇城,红霞郡主的乳母中了暑气,人在后面呢。”
白茱微愣,刚升了王妃的贴身大丫头,忙道:“奴婢这便去通禀老敬妃。”
这事早前老王爷给府里的家书支字未提,只怕凌薇也不知晓。
白菲又简要的道:“卫州通渠各县卖了三成官田,便是建大码头的银子也有了。老王爷回京,除了给皇上、太后送卫州丰收的瓜果外,还有卫州那边的事务……”
素妍知白菲心细,让她去卫州打点田庄、店铺本就放心,也能襄助老王爷一二。“不急,你今儿且休息,明儿再过来寻我叙旧不迟。”她扭头对青嬷嬷道:“挑两个粗使丫头过去,着她们照顾好白菲、紫鸢。”
青嬷嬷应声。
静堂。
凌薇嘘寒问暖一番,递了解暑的凉茶,又有开胃爽心的酸梅汤。“妾身备了香汤,老王爷要不要先洗个澡。”
自打出了晋陵大郡主母子的事,凌薇也想明白了,她这一生亏欠宇文琰颇多,他幼时未能照应得上,而今万不能让人夺了宇文琰的亲王爵位,到手的东西,不可再丢掉,要是因着她这个生母的过错丢了,她就更对不住宇文琰夫妇。
她已经是老王爷的女人,又何苦要拒他千里。
要是能为宇文琰夫妇求得安稳、平静,她愿意和老王爷做夫妻。
姚妃从丫头手里接了铜盆,备了温水,服侍老王爷洗脸洗手。
老王爷温和地望着姚妃:“身子可好些了?”
姚妃含羞垂头,“请了太医,也请了降魔观的道长瞧病,一直都吃着药呢。”
老王爷微微点头。“鬼谷宫的医术独步天下,相信一定能解毒的。”
姚妃想到之前小月的两胎,心头一痛,要是保住了那两个孩子。大的比耀东还大些,尤其是那大的,竟是个成形的男胎。
白茱进了花厅,在乔嬷嬷身边低语了两句。
乔嬷嬷一惊,将话转给了凌薇。
凌家二爷、三爷暂住王府,占了一处院子;凌家姐妹住在畅然阁,也占一处院子;还有辛氏母女住新梦小筑,又占一处院子。王府的院子虽多,这样一来,也占去了不少。
凌薇对乔嬷嬷道:“立马带人把兰若苑拾掇出来。”
乔嬷嬷应声。当即领人退去。
老王爷喝了一碗凉茶,见濯室里备了香汤,就连他的换洗衣衫也一并备好了,凌薇说她的余生愿与宇文琰一家平静度日,不想与他有夫妻之实。可这回……此等细心的准备,她是想通了?
凌薇与姚妃坐在花厅,下人们又带回了珠承仪母女。
红霞因是早产儿,显得单薄了些,此刻依在亲娘的怀里,有些精神不振。
姚妃接过红霞,珠承仪连连道:“乖!快叫姚母妃。这才多久没见,你就不认识了呢?”
红霞还不会说话,睁着一双大眼睛,审视着花厅上陌生的面孔。
几个女人寒喧了几句,乔嬷嬷来回禀,说兰若苑拾掇好了。
姚妃与珠承仪各自回院。
府里一下子添了许多人。各房各院都忙碌开来。
老王爷在濯室大喝两声:“来人x本王擦擦后背!”
静堂上下,除了外院有侍卫、小厮,这内院里清一色都是婆子丫头。
乔嬷嬷暗自审视着凌薇,却见她调头进了濯室。
老王爷泼弄着水,“这几日赶路。满头大汗,又脏又臭,你好好给我擦擦后背。”
凌薇低应一声“是”。
他未回头,听着声音似个女子。她拿了帕子,轻柔地的擦拭起来,老王爷很不知足的道:“没吃饭么?倒用些劲!”
凌薇双手抓住帕子,用力地擦拭,只见一条条灰都被挫了出来,后背越来越红。
老王爷双手抓住桶沿,她越用力,他越是享受的模样。过了一阵,他道:“可以了。”
凌薇将帕子递到他手里,看到一双漂亮的手,老王爷这才随手而望,看清她的脸,整个人愣在桶里,“怎么是你?”
凌薇道:“男人们都在外院,这内院服侍的全是婆子、丫头。”
他总不能让婆子来给他挫背,要是叫丫头来,这些小丫头还不比她还羞涩。
凌薇扭身走到一边的椅子前,“你还需要什么,只管说一声。”仿佛并没有瞧到他的诧然与怪异表情,佯装淡定,“修齐兄弟只是暂桩里,修齐与中顺王府的三郡主订了亲,吉日在八月初十,凌宅那边得好好拾掇,又得再新建两处院子,瞧修齐的意思,倒喜欢我们王府静堂和琴瑟堂的式样,上房和主院都是内、外两重墙垣,这新建的两处正是上房和主院……”
她喋喋不休地说着凌家在皇城买的那处院落的事,仿佛只有把话题扯远了,才能让她淡定下来,避开如此相对的尴尬。
老王爷坐在桶里,静默地听她说话。
她似叶氏?
她不是叶氏。
叶氏曾经常与他说关于叶家的事,更多的是说叶家的大房如何困难,三房又怎样不易。
但凌薇,说的只是凌家新买的宅子,又说凌家修齐订亲的事,修文如何用心读书,修洁姐妹怎样帮衬她打理府邸。
当她说凌家兄弟住在府里的事时,更像是在解释,“修齐只是暂时住在这儿,等凌宅拾掇好了,就要搬过去。还有修洁姐妹,她们确实能帮衬我不少,我想多留她们在府里住些日子……”
老王爷拿着帕子,挫着自己的双臂,看着她的背影,“皇城王府当家作主的是你,你留他们住多久都行。”
凌薇怔怔地转过身来。像个忻娘似地低下头,不是她做作,而她这样子,着实像个初遇情事的小丫头。“你是一家之主,我虽打理内宅,也得与你说说家里的事……”嚅嚅的,有些失了底气。凌家兄妹可不是走亲戚,走亲戚的没有一住就是这几个月,甚至要赘年的。
老王爷沉吟道:“家……”
凌薇吞吞吐吐,一副很难开口的模样,但终是艰难地问道:“你今儿留宿静堂么?”
老王爷瞪大眼睛,看着这样的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又重复了一遍。“你不留宿静堂,是去姚妃那儿还是去珠承仪那儿,我好一早令人传话。虽说时辰还早,一下子府里添了这么多人,好些地方都要打点……”
虽与叶氏长得像。但到底不是叶氏。首先叶氏不会这样羞答答地与他说话,再则叶氏也不会如有凌薇这样幸碧玉般的温柔。
她们是完全不同的女人!
凌薇是沉静的,温婉的,又坚韧的。
“你真希望我留在静堂?”
他没再用本王。
凌薇愕然。
难道是她说错了!
老王爷道:“如果不想我留在这儿,我去姚妃那儿。”
“不!”凌薇吐了一个字,“你、我是夫妻……我就是怕……怕怀了孩子,这可不要羞死人!阿琰都有耀东了。还不得笑掉人的大牙?我……我……”她语无伦次,不知道该说什么。
为了宇文琰,她想与老王爷做真夫妻,又怕生孩子,倒不是真怕,而是她亏欠了宇文琰太多。想把做母亲、祖母的爱全部倾注在宇文琰和耀东身上,好好地弥补他们,全心做个好祖母、好母亲。要是再生孩子,岂不比耀东还小,她可丢不起这人。
只怕到时候旁人说起来。她也觉得别扭。
更不想因为一个孝子分心,她这一生只宇文琰一个儿子足矣,儿女多了,难免会有偏颇,她只要疼宇文琰一个,爱自个的孙子就够了。
老王爷被她的话给逗笑了,这个女人还真是有趣,“你早前不肯,就是因为这个?”
凌薇点头,“我都当祖母了,要是再生孩子,不是要笑死人。”
她怕有孩子,可姚妃和昭训等人还烧香拜佛的想有孩子。
想要的,只怕今生都不能再有。
怕有的,竟不敢与他有夫妻之实。
当真是讽刺!
老王爷道:“哪有在一起就会有孩子的?”
卫州王府那几位姬妾,谁不想生个孩子。瞧珠承仪虽生了个女儿,孩子一出生就是尊贵的郡主,还升了位份,这下半生在王府也算站稳了脚跟。老王爷待珠承仪可谓另眼相待,不仅因为她给自己生了女儿,还因为珠承仪虽是女子,却随老王爷修渠、铺路,与个寻常妇人一般,尽心尽力地服侍老王爷,便是姚妃,待珠承仪也是真心的好。
可凌薇还是有些担心。
老王爷又道:“要真有了,生下来,你不愿带,可以给姚妃。”
凭什么?凌薇心下暗问,她生的孩子,就要给姚妃。与其生下给旁人,她宁愿不生。姚妃倒是想生孩子,来皇城后,天天抱着药罐子吃,每隔几日就领着婆子、丫头去郊外降魔观找观主诊脉瞧病。
凌薇可不想再生孩子,她觉得自己生的孩子比耀东还小,觉得实在是丢人,当祖母的人还生孩子,可不就是笑话么。
她拿定主意,无论如何都不能生。
早前是不想这事的,可那天听宇文琰说到手的爵位也能换人,她害怕。现在老王爷的身边有那么多女人,万一再生了儿子,被这些年轻美貌的女人哄骗着,抢了宇文琰到手的王爵,她可就真对不住宇文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