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氏回头看着何氏,因是冬日,个个都穿得厚重。这么些日子了,她竟未瞧出来。“那你当心些,小心身子,看你今儿还将二姐儿抱来抱去,就不怕有个闪失。”因她抱眉姐儿,虞氏竟未往那方面想,哪里晓得已经怀上了。
何氏道:“婆母放心,又不是头胎。怀着眉儿那阵子,还不整日抱着小七,也无甚大事。”
如若不是慕容氏点破,沈氏还真没瞧出何氏有了双身子。看来三房当真是与二房亲近,不过书鹏与书鸿两兄弟的感情自来也是好的。“三弟妹还是小心些,现在细瞧,是有些显怀。”那肚子分明就是双身子的人,可这么明显,沈氏竟没察觉,到了年底,府里的诸事繁琐,她一颗心大半都搁在自己大房的儿孙身上。
素妍没瞧出来,抬手道:“三嫂,你过来,我给你诊诊脉。”
何氏将眉姐儿给了展颜,低声道:“你们姐妹好好玩。”起身走到素妍身边。江书麟让了座,素开细细地诊着,诊完一只手,又诊了一只,“快三月了吧?”
何钷垂头想了一阵,还差三五天就满三月了。
素妍是在推日子,“恭喜三嫂了,只怕这胎会很辛苦。”
一家人都在听着,不解素妍那话是什么意思。
虞氏反应快,道:“当年我怀老三、老四的时候,肚子出奇的大,很是辛苦。唉,可惜了老四,要是没染上天花,也和老三一样大了,长得亦和老三一般无二。”
江书鹏喜道:“莫不是两个?”
素妍不紧不慢,打量着何氏的体形、模样,“脉像上有六成像,再过半月再来找我把脉。三嫂还是小心些。”
虞氏心情大好,对左右的丫头:“你们奶奶有了身子,不许她再抱眉小姐,小心服侍着。想吃什么,只管给她吃。”
江书鹏不停地看着何氏的肚子,想到素妍可能是两个,乐得合不拢嘴。
用罢了大饭,虞氏领着三房媳妇打牌。慕容氏不会,展颜坐上,由张双双手把手负责教,三把下来,展颜和慕容氏亦都会了,母女争着要玩。
那边,江舜诚与江书鹏下棋,引得江书鸿等人在侧围观,竟比下棋的人还要用心,时而欢喜,时而摇头,时而温怒,急得江书鸿想出江书鹏;江书鲲一会儿站在江舜诚身后,时而又跑到江书鹏身后,表情丰富却不说话。
素妍坐在暖榻,笑盈盈地看着家人,她喜欢看家人欢聚一堂,热热闹闹的过节。瞧了他们大半个时辰,方捧了本《乐府》看,时不时望着那边下棋的诸人一眼。
一盘下完,江书鲲直骂江书鹏:“臭,下得真臭!摆明了爹在设局,你竟未瞧出来。”
江书鹏道:“大哥下一盘,我出去看看孩子。”
沈氏等人都想哄虞氏高兴,不忍糊她的牌,总是被点炮,三房都输了,只得虞氏一个人赢。虞氏乐呵呵地拿着牌,不知道该下哪一张。
乳娘抱着眉姐儿,小孩子熬不住夜,在乳娘怀里已经睡熟了,嘟着一张小嘴,时不时蠕动两下。。
小七正与峻哥儿在一边打陀螺,你敲一下,我再敲一下,峻哥儿一下敲偏,打在小七腿上。小七亦未哭,只是愣愣地瞪着峻哥儿,一副立时就要打人的样子。
峻哥儿反有些不好意思,怯怯地喊了声:“七叔!”
他是长辈啊,虽然比峻哥儿大不了多少,小七道:“敲陀螺,可不许敲我。”
峻哥儿咧嘴笑。
两人在打斗之中又和好了,这让江书鹏忆起自己小时候,与两个哥哥也是如此,尤其和他孪生的四弟,最爱打架,只是小时候那场天花,书鹄去了,他亦少了一个兄弟。
虞氏问:“书鹏,你不在那边玩么?”
江书鹏道:“下棋累了,想歇会儿。”
“到了子时一刻,记得提醒我一声,还得发压岁钱呢?你没瞧着各处的管事、丫头都在外面转悠呢,就等着发了压岁钱大伙才好回去歇下。”
张双双抱着绮姐儿凑了过来,这孩子现下还不到一岁,取名雨绮,“雨”是奇字辈江家女孩子的字牌,原是要袭男孩的“奇”字牌,江舜诚嫌奇字不好吃,便统络改作“雨”字打头。张双双笑着道:“祖母今儿可是把几年的压岁钱都赢足了。”
虞氏笑着啐了一口,“哪年我有这么小家子气,就这么点零散银子,就能发几年。老大媳妇,瞧你这儿媳挑的,真是个抠门的。知道的,夸她会过日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江家这般对待媳妇们。”
沈氏看了眼张双双,并不责备,目光相对,彼此脸上挂着笑。
张双双道:“说到五婶,听说腊月二十那日,又填了一个男丁。”
虞氏挑着眉头,“你这话从哪里听来的,我怎不知道?”
张双双哑然了,又捅漏子了,纠结着如何回答虞氏。
虞氏等不到回话,有些不高兴:“这话听谁说的?”
沈氏给了个“你知道就说”的眼神,双手依旧摸着叶子牌。
张双双见瞒混不过,失了底气,还以为大家都知晓,谁知原是不知道的。嗫嚅道:“前几日,在首饰铺子碰到十一皇子府的闻侧妃。听她说腊月二十五收到下人报喜,说又添了一个男丁,当日闻太太就备了两车食材、一车缎子,还有好些东西派下人送到扬州去了。就连她也跟着随了一份礼,给孩子打了一套赤金长命锁、一双脚上戴的铃铛,又另给了六套孩子穿的衣帽鞋袜。”
这是什么意思?
闻家人知道,江家人不知道,就连虞氏夫妇也不知道这事。
江书鹏神色一沉,看来江书麒夫妇当真是与家人、众兄弟离心了,以为让他去扬州任职,是家里人不要他了,哪里晓得父兄的一片苦心。如果不走,静王就饶不得他,敢窜掇着纨绔子弟勾引静王府在庵堂静修的姬妾,这就是静王戴绿帽,是在找死。
虞氏冷笑两声,“瞧瞧,这不是闻家把女儿嫁到江家了,是江家把儿子嫁到闻家。这一年,老五眼里只得闻家人,年前还送了几车的年礼,我们家却是连封家书都没有。”
沈氏打着牌,小心地问道:“娘,那……等过完了年,可要派人去扬州送份礼。”
好歹是给江家添了个男丁,这礼总得送的。不能让外人说了闲话,就说江书麒行事不妥,但他们自不能与江书麒一般计较。
“送什么礼?忘恩负义的东西,出了门就忘了爹娘、兄弟,哪家的儿子像他那样。这一年,家里托人捎了多少东西去?吃的、用的、银子,哪样少了,哼,每回收到,连封回信都没有。闻家才是他们正经的家人,我们算什么?既不告诉我们,便当作不知道。”
慕容氏对于公中的事,一般不插嘴,又是婆家兄弟的事,更不呛声,只作哑巴状。现在,因她和江书鲲做了二十年夫妻,虞氏不挑剔、厌恶她了,却亦没有表现出多少亲近。她现在是大事不问,自家的小事管一管就成。
何氏挣扎着打哪张,几房媳妇都输,就虞氏一个人赢了,她总觉得沈氏和慕容氏是故意给虞氏点炮,让虞氏糊牌,这分明就是在讨虞氏欢心,看着手里的牌,虞氏又点她的炮,沈氏、慕容氏不敢糊虞氏的牌,她是三房媳妇,就更不敢了。“已经知道了,若不送怕是说不过去。”终是另打了一张,末了,抬头看着虞氏:可别再给我点了,放你两回了。
沈氏轻叹一声,“添丁加口是喜事。娘,我看等爹的寿宴过了,还是送些东西过去。”
虞氏想到江书麒就心烦,儿子多了,总有那么一两个与家人不是一条心的。“大孙儿媳妇添绮姐儿时,也没见他们补份礼。当初瞧着闻雅霜亦是个书香门第、大家闺秀,怎的一点人见识都没有。抠门、算计,整日就会四处扒拉到她手里。五房的家业,怕是比你们这三房加起来都多,可你们三个,哪像她那般?”
沈氏轻叹一声,“儿子挑媳妇,就得瞪大眼睛好好的挑,不仅是门第,这媳妇的性子、处事、品行都得打听得清清楚楚的。不说旁的,便说昔日,我娘家侄女沈诗宁也算是个好的,可我不也没相中,这结坏一门亲,就害了几辈人。
你们说说,曹小姐且不是要比诗宁好上许多。模样且不说,就是性子、能力就比沈诗宁强。诗宁的性子太绵软,要是嫁了传业,怕是撑不起一个家。嫡长媳妇就得寻个知进退,能辩轻重,晓大局、通大义的女子。”
慕容氏听着挺好,就凭沈氏能够舍掉亲侄女,另结好亲,不是图门第,只是寻个更贤惠的,要娶个能撑起一家人的女主人。笑道:“我家传远能结李家那门好亲,多亏了大嫂和婆母拿主意。”
虞氏看了眼慕容氏,又眯着眼睛盯手里的牌,“选嫡子媳妇,可不如同皇子一妃一样,慎之又慎,尤其是江家的媳妇,江家儿郎不纳妾,这就更重要了。我就喜欢老大媳妇这份顾全大局,行事磊落的性子。就说我,儿子们大了,我也没存心思把我娘家侄女、姐妹家的女儿说来,这是为甚?只因有更好的,为什么要委屈了自家的儿子。孩子们没有通房、不纳妾,自得寻个好的给他们,不能委屈了他们。”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