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嫉妒了!
方火凤脑中电光石火般闪过当年与杜鹃对峙情形:
“若我真和你共事一夫,在漫长的日子里,你看见他对我爱慕,你就不会这样贤良了,只怕要醋海翻波了。”
“姑娘没试过,怎知火凤做不到?”
“这还用试?这些道理,我们长在山里的女子可以不清楚,你生在官宦豪门之家,你长辈们妻妾成群,你怎会不明白?”
“贤妻,不是容易做的。你这种为了爱不顾一切的人肯定做不来。”
“让你也体会一次被人逼得无路可走、绝望无助的心情。是不是很不好受?不过别怕,我跟你不一样,我不喜欢做那种不留余地的事,那后果我们都承担不起,所以我只演了一场戏。还有,我想通过这种方式告诉你:有一种爱,叫放手!”
“希望姑娘记住自己的话,好好对他。就算有朝一日他喜欢了别人,也不要有所怨恨,要始终如一才好。”
“吧嗒”一声,方火凤手上的笤帚倒在地上。
“她在报复!这是她的报复!”她颤抖着蹲身扶起笤帚,思绪汹涌纷乱,“这一切都是她安排的,好叫我自食恶果、悔恨煎熬!”
她使劲挥动笤帚,扫得尘土飞扬,地面更脏乱了。
“慢走!”
陈青黛送人的声音惊醒了她,她停了下来。
只见郑清秋和郑修正从李家菜园出来,回家去了。
她看着那袅袅的身影在暮色中模糊,她心头明了:
两情之间容不得第三人,没有两全!
从她私奔黄元那天开始,她和杜鹃就水火不容了。
杜鹃早就清楚这点,所以才能一再打击她。
“欲先取之,必先予之”,杜鹃正是以退为进来达到目的,面上却故意惺惺作态,说什么“有一种爱叫放手”!
可惜,她明白的太晚了,否则以昝家当时的权势,杜鹃身份尚未被人查知,她要是早做筹谋,决不至落到今天这般屈辱的下场。
“现在也不晚!”
她望着下山的方向,脸上露出淡然的微笑。
这时,李墩和青黛说着话走进院子:
“我和方姐姐一有空就去花生地里扯草,一根草也不许长!”
“也不用弄得这么精细。”
“不精细。这又不是什么难事。方姐姐别的不会做,扯草还是会的。花生和草长得也不一样,她还是能分的清的。”
李墩听了这明褒实贬的话,忍不住好笑。
因见方火凤看着他们,便问:“吃饭了?地还没扫好,我来。”
说着去接她手中的笤帚。
陈青黛则惊怪怪地叫道:“我老早就看见姐姐在扫地,怎么扫来扫去还在这一块打转?”
她是真心奇怪,方火凤可不是干活偷奸耍滑的人。
方火凤任李墩接过笤帚,歉意地笑道:“我瞧你们做得那么好,又说得那样热闹,觉得自己真笨,惭愧万分。我就站着自怨自艾,就忘了扫地了。”
陈青黛听这话实在,不免有些得意,安慰道:“姐姐在家做饭不也一样,何必自怨自艾。咱们这叫各展所长。”
相比起来,她更乐意同李墩一块外出干活。
李墩却瞅了方火凤一眼,没出声,专心扫起场院来。
方火凤对青黛道:“妹妹快去洗把手,我这就去摆饭。”
那语气神态轻松自然,与往日沉默大不相同。
李墩更诧异,停住手,目光深深地看着她走向厨房的背影。
一时忙完了,三人吃饭。
饭罢,收拾洗浴完毕,方火凤搬了古琴,坐在房里弹奏起来。
李墩在书房静静听了会,遂铺开纸张,挥笔写下:
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
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
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
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
写完掷笔,也拿了洞箫吹奏相合。
一时陈青黛走进来,看见李墩写的诗,听见他二人琴箫合奏,兴起,也拿起笛子吹奏相合。
李墩一笑,停下让她,使她有发挥空间。
忽然,院外某处也传来一股笛音,悠扬婉转。
这几股琴、箫、笛音各有特色,互为应答,此起彼落;有时相携相提,互为烘托,半入山野半入云,令这初夏的夜晚情致盎然!
李墩静静听着,直到夜深……
自这日起,方火凤精神灵动起来,仿佛栽下两天后扎根成活的菜苗,透出郁郁生机。操持家务之余,她不大爱去山野,只在家弹琴作画、看书写字,日子过得娴静而悠然。
无意间,她发现书房里有诸如《真元妙道要略》等有关炼丹术士所著手稿,并一些冶炼铸造方面的书籍,看情形李墩经常翻阅,不禁奇怪。
某日变天,山谷西面高墙后传来隆隆雷声。
时值夏日,众人也不在意。然此后这山上经常有类似雷鸣般的轰响。有天晴日雷鸣,方火凤和陈青黛等人正在后山坡上挖野葛,看见高墙后腾起一团烟雾。
她心中一动,想起一件往事:当年杜鹃被她大哥带走后,黄元跟着也离家而去。后来听人说,杜鹃在黄蜂岭逃跑了。当时岭上湖水被人炸开,洪流乍泄,看见的官兵都说鱼娘娘显灵,发洪水救走了杜鹃。那一次,黄元足足过了十来天才返回家中。她差点以为永远见不到他了。
联系眼前,她终于明白,那次定是黄元助的杜鹃。
或者说,他根本就在谋划营救杜鹃,然后带她远走高飞,从此消失在世人眼中。只不过后来任三禾插手了,也许还有林春——应该就是林春,因为听人说如风也在——才未能如愿以偿。
怪不得!
怪不得当日他离开时,她心慌慌,觉得他一去不回头!
还说什么定不会负她,那时就想抛弃她了!
她望着湛蓝的天空失笑,笑自己傻,笑自己痴。
彻骨的痛楚和嫉妒,如同虫蚁一般啃噬她的心尖,她却麻木的很,任凭它们肆虐,面上若无其事,仿佛这不是她的身体。
“姐姐笑什么?”青黛疑惑地问。
“没什么。咱们回去吧。”方火凤道。
“嗳。刚才打雷了,怕要下雨呢。”青黛点头应了。
打雷?
方火凤没吱声。
她隐约知道那高墙后在干什么了,定是李墩等人在研制跟火药有关的厉害武器。黄元假死化身李墩、郑家一干人被弄来这,都是当今皇上趁着顺亲王谋反顺势谋划的。
想通这些,并没有令她激动。
这地方就是个天然的大牢笼,她根本不能有任何作为。
唯一的收获就是心里轻松了。因昝家当年害得杜鹃被抓,她一直在黄元面前心虚气短,备受他冷落。后来哥哥暗害黄鹂的事暴露,他待她更加冷漠,当初积累的一点情义薄如纸,就差一指头戳破了。如今她坦然了,因为皇家所作所为只有比昝家更无情残酷十倍!
凭什么他不怨怪靖安公主,却迁怒她方火凤?
她何曾做过对不起他的事?
好歹她一心一意跟着他,靖安公主却移情别恋了!
方火凤心中质问,腰杆都挺直了几分。
回家后,她如同往常一样对李墩,甚至更加温柔。
李墩见她这样,倒和她言谈相处的时候多了些。
只是每当她转身,他便用探究的目光看她背影。
方火凤浑不在意,气定神闲地过着每一天,真的很享受这山野的悠闲生活。
再说郑家,郑清秋和嫂子侄儿们每日辛勤劳作,那菜园子和田地里的庄稼居然也长得十分喜人。
陈青黛见后觉得惊奇,就问她如何伺候的。
郑清秋便解释说,她曾祖母是大夫,在家中园内开辟了一块药圃,种了许多药材。郑家每一代凡学医的女孩子,从小都要学着伺候药圃,所以她对耕种有点底子。
“你会医术?”陈青黛惊喜地问。
“略通一二,比起曾祖母来差远了。”郑清秋神情黯然。
郑家子孙一代不如一代,才有如今下场,怪得谁来!
陈青黛并未理会她的黯然,欢喜道:“这真是太好了!往后生病不怕了!郑妹妹,你好好学医,往后我们这些人身子骨安康就指望你了。”
郑清秋苦笑道:“姐姐太抬举我了。在这地方跟谁学医?”
陈青黛觉得这话倒是,不过她并未放弃。
当晚,她便将这事告诉了李墩。
李墩听了也意外,却没言语。
然隔日山下就派人送上来好些医书和医药用具给郑清秋。
李墩又特意对她道:“郑姑娘,你看这漫山遍野的草木:在下觉得它们生机勃勃、繁荣昌盛;若有人以为它们寂寥孤苦,是被发落在这高山荒野,而比不上庭院温室之中的盆栽,那也无法。究竟怎样生活,是各人的选择;生活得如何,是各人的感受,旁人说服也代替不了的。”
一面说着,眼角余光漫不经心地扫过旁边的方火凤。
郑清秋蹲身致谢,脸儿红红的,轻声道:“谢大人明示。”
其实她并没未关注他话中深意,只为他伸手相助而感动,而激动,并因此暗暗发誓:一定要努力学医,不让他对她失望。
方火凤含笑不语,心里凉凉的:
生活如何的确是各人感受,然他惦着“桃花流水窅然去”的地方,那是他的“天上人间”,当然对这生活甘之若饴;而她们却被圈在这给别人做陪衬,空洞地活着,如何像草木一般闲适?
拿这话劝勉郑姑娘,他倒真闲适!
真要添新人了?
她和陈青黛还没成为他的人呢,就要变成旧人了?
不过她是不怕的。
她看向一旁的陈青黛,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