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公公等人就看见院子里的百姓寻爹找娘、喊媳妇叫男人,然后凑一处商议去留,争论得唾沫横飞,不禁眼都直了。
黄雀儿和桂香等人围着杜鹃问这说那。
二妮一手扯癞子、一手扯儿子就过来了。
“杜鹃,我也要去!”她大声道。
说完瞄见邱公公等人都瞧她,吓一跳,急忙又改口道:“杜鹃郡主,我……我能去么?”
杜鹃笑道:“当然能去。癞子哥舍得丢下这家去那么?”
二妮转头呵斥道:“他敢不听我的!”
癞子咧着嘴呵呵傻乐,仿佛皇上把回雁谷赏他了一样。
二妮就满意地笑了。
因问一旁的黄雀儿:“雀儿也要去吧?”
黄雀儿眼中闪着喜悦的光芒,用力点头。
她小声问杜鹃道:“家里东西怎么办?”
杜鹃道:“能搬的都搬去。”
黄雀儿迟疑道:“那多难!”
杜鹃低声道:“不是有那些现成的劳力么!再说,咱们在山上砍木头往家背,还要晾干才能打家具,费的工夫更多;与其这样,不如把这现成的搬过去还省事些。一人扛一样,也不是很重,总比扛死木头轻些;大件的拆开来运……”
随着她的述说,黄雀儿不住点头。
她其实也舍不得家里的东西呢,都用顺手了。
再说,春儿现在不在家,要制一样东西都得请人。
她们这里说着,林大头兄弟也在一旁商议。
一个林家汉子道:“三哥,你放心去吧,家里都交给我。”
众人听了一愣,然后轰然大笑起来。
林大头脸色难看地瞪着他,气得要命。
原来,乡下死了人也叫去了,交代遗言时,家人通常都会叫死者“放心走”或者“放心去”,林大头听了能高兴么!
那汉子见误会了,急忙赔笑赔罪,说他不是那意思。
当下,好些人家很快就商议定了。
比如养蛇的李家,征得杜鹃允许后,全家搬去;
林大头这一房都要搬去;
还有些人家不好全部去,就分一支出来。
就是石匠王家,因为槐花的事怕杜鹃膈应,不敢去。然桂香吵着要她爹娘搬,王四太爷心里一动,就命这一支搬去。因为桂香和杜鹃好不说,桂香娘可是林大猛妹子,所以不怕。
林大猛对杜鹃说了,杜鹃满口答应。
等这件事落实,她就将邱公公等人让进屋喝茶,一面请干娘和冯氏带了黄雀儿她们张罗晚饭,一面和张圭他们商议饭后去黄蜂岭接应运送粮草物资的队伍。
正说着,忽然外面有惊慌的叫声传来:
“真的?”
“当然真的。快叫小宝!”
“我去喊老实叔!”
“小声些!”
跟着咚咚奔跑声。
杜鹃疑惑,朝外问道:“怎么回事?”
展青立即飘了出去。
一会就奔了回来,低声在杜鹃耳边说一句话。
杜鹃霍然站起身,大声问道:“这是真的?”
竟然和刚才外面人一样口气。
展青点点头,面色也很不好。
一时林大猛也进来了,尴尬地对杜鹃赔笑。
原来,黄老爹上吊自杀了。
杜鹃将目光转向邱公公等人,严厉问道:“你们可曾派人威胁他?皇上有旨意下来?”
邱公公大惊道:“没有的事呀郡主!皇上日理万机,哪有闲心管一个糟老头子死活?哎哟真晦气!好好的大喜日子,他怎么就死了呢?死也不换个日子!”
说完见杜鹃瞪他,忙捂住嘴。
张圭沉声道:“郡主别慌,还是先查明再说。属下等从进村就来这了,所有的人都在这,并未派人出去。皇上和皇后刚赏了黄家,断不会下旨赐死人,那不是让郡主名誉受损吗!”
邱公公也连连点头,说绝不是他们逼迫的。
杜鹃一时没了主意,匆匆嘱咐了他们几句,就带着展青展红跟林大猛出去了。
张圭忙交代了赵书成等人一番,和邱公公跟了上去。
外面,黄家族人都往村里奔去,冯氏和黄雀儿也回去了,却还瞒着杜鹃不敢说,生恐扫了她的兴,传旨公公和龙禁卫会怪罪。
杜鹃听说后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到黄家老宅,隔老远就听见院里哭声震天。
等进院,上房各种腔调的嚎哭扑面而来,悲天动地!
黄老爹已经换上老衣入棺了。
黑红棺木停放在堂屋正中,黄家兄弟妯娌孙辈们正抚棺大哭,不能自已。
然听见杜鹃带人进来了——其实张圭等人不是她带的,她还不知道呢——黄老二等人都停住哭声,满脸惊恐地看着她,想要说话,又不敢,急忙去推黄老实,要他出头。
黄老实哪会想那么多,他只顾闭着眼睛干嚎。
虽然是干嚎,却听了令人心碎难忍。
只因为他是真伤心。
这两年他老了许多,因为他最喜欢的小闺女黄鹂没了,杜鹃之前又不见踪影,他觉得日子没了滋味,幸亏黄子规出世了,才让他有些安慰,不至彻底倒下。好容易儿子考了状元当了官,杜鹃也回来了,家里还得了封赏,正欢喜的时候,爹又死了,他能不难受么!
杜鹃心里一酸,正要上前跪下磕头,被展红拦住。
杜鹃奇怪地看着他。
展红还没说话,邱公公抢先就道:“郡主不可!郡主宅心仁厚,可他当不起郡主这一跪,只怕心里更不安呢!”
张圭也在杜鹃耳边低声道:“上一炷香即可。”
就有黄家三太爷和四太爷颤巍巍过来给杜鹃见礼,说侄儿不敢当郡主拜祭,还是请郡主回去吧,这地方太杂乱。
一时黄小宝也含泪过来了,低声对杜鹃道:“杜……郡主别磕头了,爷爷他,受不起……”
说着又流下泪来,十分悲痛。
杜鹃叹息一声,道:“我上柱香。”
邱公公急忙上前要了一束香点了,递给杜鹃。
杜鹃就走到棺前拜了一拜,然后将香插在香炉里。
等做完这些,回头对邱公公等人道:“你们去外面等我,我进去看看我娘和姐姐她们。”
堂前已经拉起布幔,女眷都在帘后。
等杜鹃进去后,林大猛忙将邱公公等人让至厢房坐了,黄家有族人便奉上茶来;林大猛又叫了一个知情的问话,这才得知黄老爹上吊根由。
内堂,杜鹃见过黄大娘后,也弄明白了内情。
原来,黄老爹听说皇上封杜鹃为郡主,还赏赐了冯氏许多东西,却提也没提他们做爷爷奶奶的,他就多心了。他想起自己曾经骂杜鹃“野种”,这可是杀头的死罪,皇上能放过他?
其实上次邱公公来传旨,他就已经为此事惊惧不已了。
但他十分相信孙子,问了黄元说没事后,就放了心。
他想皇上也不喜欢杜鹃这个孙女,未必能记得这点小事替她出头,就渐渐忘记这事。然今天声势浩大的封赏,彻底绝了他的希望。
从杜鹃那回来后,他神情木呆呆的。
千思万想,然后对黄大娘说:“咱们不能连累元儿和宝儿他们,自个死了去吧。杜鹃是个心软的,老大和大媳妇以前对她也好,咱们两个死了,她肯定就不怪黄家了;皇上要怪,她也会拦着。元儿和小宝将来才能安稳,小顺和子规也会没事……”
黄大娘听了,又惊又怕,痛哭不止。
痛哭也没用,黄老爹找了绳子出来,在房梁上吊了两个绳套,问她道:“你先来我先来?”
黄大娘缩在床头,哭道:“我……你……我怕!”
黄老爹流泪道:“怕什么?心一横,脖子一伸,套进去就完了,快的很。我先做给你瞧——”
说着,搬了凳子来,爬上去,真个把头套了进去。
黄大娘吓得尖叫,却见黄老爹对她手舞足蹈地划拉并瞪眼,要她别喊,赶快也上来。
眼看着老头子翻眼吐舌,黄大娘惊恐之下心丧若死,便绝望地搬过凳子到另一边,然后往上爬……
所幸黄小宝和青荷搬着大伯大伯娘送给爷爷奶奶的皇家赏赐兴冲冲地回来,才发现他们,救了下来。
黄大娘上去晚,救活了;黄老爹早没气了。
杜鹃听后满心麻木,不知道该说什么。
安慰?
责怪?
她无心去宽慰黄大娘,连招呼也没跟冯氏打,就怔怔地从堂后走出来。走到院里,展青展红正守在门口,见了她忙迎上来。她木然道:“回去!”当先就走了。
展青急忙进东厢去叫邱公公,然后一齐离开黄家。
回到家里,杜鹃才长长透了口气。
在堂间坐下,桂香忙送了茶进来。
杜鹃让了邱公公等人,一面疲惫道:“公公也看见了,出了这事,黄元必定是要回来奔丧的。乡下人没去过京城,为免劳苦,就请公公代为传个信吧。”
邱公公急忙道:“郡主放心,老奴帮黄家传这个信。”
跟着又劝道:“郡主不必难过。那黄家老头糊涂愚蠢,自己要死,还害得郡主背负恶名,不值得为他难过。哼,死了也就死了。”
其实他心里觉得,黄老爹死了才对。
骂皇上孙女是野种的人,不该死吗?
炎威太子和衍庆郡主那是什么人?普天之下除了皇上能责怪他们,剩下的谁有资格说他们?
杜鹃摇摇头,长叹一声,神情十分落寞。
暮色降临,初夏的傍晚,泉水村充满浓浓的乡野烟村气息,那些世家子弟十分新奇,四处观看。一时院里又喊吃饭了,忙赶回来吃饭。
只见院里摆了几张大方桌,那些乡村媳妇们忙忙碌碌从厨房进出,用大木桶装饭,大粗碗盛菜,看去一切都很简陋,然饭菜的香气却引得他们直咽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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