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总部,郭俊儒、黄丽安、孙晓光、蔡扬志和刚从老家探亲回来的姜梅梅等同事正在天台上烧烤。
夜深人静,海风习习,喝一口冰镇啤酒,比呆在空调房间里还惬意。男士们高谈阔论,女士们忙得焦头烂额,不管怎么烤,都供不上他们吃。
夏瑶喜欢这个氛围,喜欢跟他们在一块说说笑笑,也只有跟他们在一起,才没有作为第一大股东未婚妻的压力。
把一块刚烤熟的鸡腿夹到盘子里,正准备送给晚上又没吃饱的心上人,就听见孙晓光在身后嚷嚷道:“林妹妹,再来点鱿鱼,别小家子气,就那么几块还不够塞牙缝的。”
林荟娴三十了,看上去跟几年前似乎没什么区别,穿一件黑色的T恤衫,一条紧绷绷的蓝色牛仔短裤,曲线十足,活力十足,也性感十足。
她眼睛轻飘飘地一乜,嗔怪道:“你个孙猴子,想吃自己烤,我是设计师,又不是厨师。”
孙晓光乐了,回头道:“亏你每年都去巴黎,设计师和厨师有区别吗,不都是搞艺术的,让你当厨师是抬举你,别好心当成驴肝肺。”
在法国,厨师的确属于艺术家范畴,众人顿时哄笑起来。
林荟娴把盘子往他面前重重一放,趴到黄丽安肩上故作小女儿态地撒娇道:“老黄,揍他,他欺负你老婆。”
沈心如落井下石,举手道:“同意!”
“不好吧,这么多人,”黄丽安放下酒瓶,咧着大嘴嘿嘿笑道:“算了,给他留点面子,等哪天有时间新帐老账一起算。”
姜梅梅掩嘴轻笑道:“老孙同志,以后可不能再惹黄太太生气。人家是孕妇,真要是被气坏身体,影响到肚子里的宝宝,黄主任非得跟你玩命不可。”
这绝对是一个惊人消息,章程有些不可思议,一边上下打量着,一边哈哈笑道:“恭喜恭喜,您二位终于结晶了,前段时间我还琢磨你俩到底谁有问题呢。”
“你才有问题呢,”林荟娴岂能吃亏,指着他笑骂道:“夏瑶,你老公做化学实验做傻了,还结晶!”
夏瑶依偎在章程身边,嫣然一笑道:“爱情的结晶,林姐,他没说错啊。”
看着他俩相亲相爱的样子,郭俊儒打趣道:“章程、夏瑶,你俩也抓紧啊,赶快生一个。林妹妹基因好,她家小孩将来肯定漂亮,你们生个儿子,她生个女儿,做个儿女亲家。”
姜梅梅笑得花枝乱颤,连连点头道:“这个主意不错,反正都领证了,现在还赶得上。”
夏瑶俏脸一红,正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林荟娴琢磨了一下说:“那万一我们家生个儿子,章程和夏瑶生个女儿呢?那就不当我们儿女亲家了?”
章程强忍着笑,假作认真的点点头。
林荟娴追问到底:“为什么呀?门不当户不对,瞧不起我们小家小户?”
“不是瞧不起,”章程脸色一正,煞有介事地说:“而是林姐你这人太强势,有时候还有些刻薄,不是会个好婆婆,我可不想让我女儿受罪。”
众人又大笑起来,林荟娴一把抱住黄丽安,咬牙切齿地恨恨道:“老公,揍他,揍他们,他们都侮辱你老婆。”
黄丽安摇摇头:“不行,万一真能当成亲家呢?别揍早了,这顿揍,留着。”
像这样的烧烤参加过很多次,但和章程一起却是第一次,蔡扬志有些放不开,坐在一边笑而不语。
他是前电气事业部招聘的第二期研发人员,组建基础研究实验室时被调到总部。在章程和郭俊儒鼓励下,他报考中大博士研究生,被顺利录取。细算起来他才是第一个获得博士学位的二期人员,而不是进修德语用了近一年时间、两德统一后才进入马普的姜梅梅。
见他有些拘束,章程似笑非笑地问:“蔡博士,这几天收到多少封邀请函?”
蔡扬志一楞,连忙放下酒瓶道:“十八封,有美国,英国,荷兰,还有rì本的,章工放心,没NB电气就我蔡扬志的今天,别说刚发了那么多奖金,就算没奖金我也不会做出那种忘恩负义的事。”
“说什么呢?”
章程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那500万港币是‘香港科学奖’,虽然其中一大半来自公司,但不能算公司发的奖金。至于那些邀请函,我还是建议你认真考虑一下,只要有利于研究,那就接受邀请。这不是什么忘恩负义,而是学术交流,只要记得回来就行。”
“章工,您别跟我开玩笑了,花那么多经费,没带来什么效益,我怎么能一走了之?”
“我没跟你开玩笑,”章程环视着众人,循循善诱地说道:“搞研究不能闭门造车,只有走出去看看,才能知道我们与国际同行的差距,才能知道我们的不足。所以不仅你要认真考虑,老郭、老黄和老孙也都要有这个心理准备。”
郭俊儒似乎意识到什么,问道:“是不是晚上又没谈成?”
“嗯,港督跟我们打太极拳,说考虑考虑。”
章程顿了顿,若无其事地接着道:“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所以我们需要做出一个姿态,配合吴总和谢总监的下一步行动。不过交流同样重要,就算港府拨款,我们一样要走出去看看。”
孙晓光轻叹了一口气,凝重地说:“有没有一个像样的环境,对实验室的发展太重要了。就像前不久的学术论坛,如果有科大那样条件,至少能留下三、五位材料物理研究领域的顶级科学家。”
跟zhèngfǔ对着干,林荟娴不太理解:“章程,公司已经投资那么多了,自己说了算不是挺好的吗,大不了狠一下心,自己建一个。”
不等章程开口,黄丽安耐心地解释道:“公司大都投资在系统工程和技术应用上,在基础研究上的投入很少,毕竟要先考虑经济效益,况且基础研究本来就应该由zhèngfǔ投资。”
孙晓光补充道:“还涉及到以后的经费,动辄上亿,光靠我们一家肯定不行。”
“那这件事能成吗?”
“比较复杂。”
章程放下盘子,抽丝剥茧地分析道:“英方肯定不乐意,毕竟香港过几年就要被zhōngyāngzhèngfǔ收回,在技术封锁这一问题上,他们态度非常坚决。如果我们不拿出一些姿态,甚至连美国都有可能介入,事实上这也是我要你们出去看看的原因之一。
另外国内也不会支持,一是出于回归后的财政支出考虑,现在才几百亿,到时候一千多亿,这个烂摊子怎么收拾?所以在新机场等大型建设项目上,zhōngyāngzhèngfǔ都是持反对态度的。二是国内在科学技术上已习惯了引进,消化,再引进,再消化。首先考虑发展经济,没那么多资金投入基础研究。”
教授待遇不如一个卖茶叶蛋的,蔡扬志不由想起他在清H读硕士研究生时的导师王教授,参观科大时发出的那番感慨。对他们而言,别说什么要更好的工作环境,那点工资能不能养家糊口都成问题。
“穷啊,都是穷的。”
“是啊,”章程有些心酸,摇头苦笑道:“前些年要么在国外,要么在香港,要么在特区,对国内经济条件没一个直观印象。直到左衡和阿萨德出事,从利雅得去约旦时才真正意识到什么叫人穷志短。”
郭俊儒不禁问道:“是不是看到什么了?”
“看到一个新H社摄影记者,大包小包的背了很多东西,有摄影器材、有底片传真机、有文传机,有防弹衣,钢壳,还有换洗衣服和生活rì用品。整整超了20公斤,要不是把两个包提在手上,会超更多。
机场人员要求补交100美元行李超重费,记者不愿出,整整磨了近一个小时。好话说尽,终于入关了,约旦方面又要求所有媒体记者住到指定酒店。要打仗了嘛,新闻监管,几乎所有中东国家都一样。
可每天住宿费要200美元,那位记者又不愿意去,知道他怎么说的吗?他说我是中国人,我没那么多美元。就这样用英语在机场大厅里不断强调,最后甚至掏出所有口袋,证明他确实没那么多钱。”
冒着生命危险去采访,却连酒店都住不起。夏瑶很不是滋味儿,忍不住冒出句:“那你为什么不帮帮他?”
章程摇摇头,面无表情地说:“他代表的是中国,背上缝着国旗。尽管拿不出多少美元,但他不感觉丢人,‘我是中国人,我没那么多美元’,你难以想象他说得有多么义正言辞。如果我掏钱那就是施舍,就是对他的侮辱。”
相比国内那些亲朋好友,自己过得简直是神仙般地rì子,沈心如五味杂陈,追问道:“后来呢?”
“后来他去了大使馆,之后再也没见到过。”
说到这里,章程突然露出笑容:“机场里有很多没见过中国人的阿拉伯人,被拦住那会儿一个个围着他好奇地问,中国人和rì本人、朝鲜人、越南人有什么区别,知道他怎么说的吗?”
“怎么说的?”
“他说像他那样一米八高的都是中国人,rì本人、朝鲜人和越南人个子矮,罗圈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