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荟娴，你也太奢侈了，这套新房要花多少钱啊！”
“香港大公司设计总监，我们教几年书也顶不上你一月工资，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小燕，又犯红眼病啦，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只看见荟娴荣华富贵，没见荟娴刚到特区那两年落魄成什么样！”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林荟娴转眼间二十七了，昔日同学的孩子都会打酱油，什么时候结婚成了双方家长最为关心的事。
跟黄丽安走到一起是偶然也是必然，章程去德国那两年，第一批老同事中就她、郭俊儒、沈心如、孙晓光和黄丽安等八个人在香港总部。
郭俊儒和沈心如当年回老家就结婚了，回来后只知道读书、讲课、做研究、工作，循环不息，就发了一下喜糖，连客都没顾上请。孙晓光和另外一位在大学或老家都有对象，另外两位进NB电气前就成家了，就她和黄丽安是单身。
找一个土生土长的香港人，既没共同语言，嫁过去也不一定有地位。加上郭俊儒和沈心如不断撮合，就这么稀里糊涂走到一起。
平心而论，黄丽安是个好男人。
不抽烟不喝酒、不赌博不花心，没任何嗜好。作为“NB三剑客”之一，作为技术应用实验室主任，他对工作一丝不苟，NB电器八大系列近千型号产品，每一个都凝聚着他的心血。
对朋友热情大方，张俊山和吴斌他们出国后，他每次放假都会挨家挨户转一圈，送点年货、陪老家人说说话，给孩子们包压岁钱。天南地北的，时间几乎都浪费在车上，以至于二十来天的假就一两天在家过，去年甚至连除夕夜的团圆饭都没赶上。
对她千依百顺，用他的话说，她永远是他的林妹妹。
学历高、能力强、人也走得出去，最难得的是知根知底，能跟这样一个男人相依相伴，照理说应该没什么遗憾。可随着婚期越来越近，她突然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担心这害怕那，前几天居然冒出临阵脱逃的念头。
感觉一切都那么不真实，直到昔日好友们从全国各地陆续赶来，她这颗忐忑不安的心才稍稍平静。
大学时的好姐妹秦依云这番话，勾起她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点头道：“是啊，刚来特区时真挺苦的，像我们这些学美术的很难找到工作，一碗面8块，住一夜招待所30，消费那么高，带得那点钱一个月就花完了。”
“后来呢？”
“后来认识很多同样来特区寻梦的人，都孤身在外，都是大学生，相互之间都挺照顾，谁先找到工作，谁就接济我这些没找到工作的。谁有招聘消息，谁也会第一时间来通知。但能找到工作的毕竟是少数，那点工资杯水车薪，根本帮不了所有人。
于是大家伙开始想办法赚钱糊口，用那会儿的话说是‘先生存、后发展’。有凑钱摆地摊卖服装的，有凑钱摆地摊卖电子表的，有几个西山老乡开起小吃店，下面条、蒸包子，给他帮几天忙，给你打几天下手，就这么磕磕绊绊地坚持了下来。”
从大学毕业到进入NB电气，整整熬了两年，一个女孩漂泊在特区，其中辛酸可想而知，众人的心渐渐变得有些苦涩。
结婚是大喜事，已是两个孩子妈妈的秦依云连忙岔开话题，指着书房里那一堆外形设计图纸和产品样本问：“荟娴，这些就是你的工作？”
“嗯，”林荟娴微微点了下头，不无自豪地说：“我们设计部不仅要设计NB电工的开关面板，还要顾及NB电气所有产品的外观，要高端、要大气、要上档次，还要人性化，确保客户一看见产品就知道是我们NB电气生产的。”
“可是你对电一窍不通。”
“那是以前，每个产品几乎都要从我手里过，时间久了，想不懂都难。”
曹小燕顿时来兴趣，翻看着样本，好奇地问：“荟娴，这些电器的样子看上去差不多，型号上百种，它们到底有什么用？”
“又是变压器，又是工业电器，又是电气成套设备，还有什么智能楼宇系统，荟娴，给我们说说，你们到底是做什么的？”
设计部每进一个新人，林荟娴都要简单介绍下公司的业务，这些问题对她而言实在算不上什么，见姐妹们都这么好奇，干脆抓起一根铅笔，一边在画板上写写画画，一边用最简单的方式介绍道：
“这个问题就大了，我给你们画一张示意图，大家都知道，电是由发电机发出来的，有水利发电、火力发电、风力发电，将来还会有太阳能发电，但把电输送到千家万户需要经过很多环节。电压越高，输电损耗越少，原理你们别问我，因为我也不懂。
我要说的是发电机发出来的电，一般都需要经过升压才能进行输送。这就需要升压变压器和一系列控制装置，也就是样本里的高低压成套设备。而成套设备是由接触器、断路器、继电器、互感器、电压表、电流表等一系列最基本的电器元件组成的，此外升压站还需要无功电容补偿、电抗器等确保电网效率和安全的设备，这些都是我们现阶段的产品。”
林荟娴在升压站示意图上添上几笔，继续说道：“如果说发电是一个点，那用电就是一个面，就像血液循环，有动脉血管，有毛细血管。当电能被输送到一个地方后，需要把它分成几路支线，所以就有了开关站。把电分给几个或者更多的变电站，然后变电站再将电降压输送给工业和千家万户；开关站同样需要成套设备，但没有电力变压器。
开关站下面就是刚才说的变电站，也就是我们所说的变电所，把220KV的电通过变压器降成110KV，110KV降成35KV，或者把35KV降成10KV，直到一级一级降到380V。整个过程都离不开变压器和高低压成套设备，可以想象工业电器在电网中的作用有多大！”
曹小燕指着样本里的一个专业术语，又问道：“那换流站呢？”
“换流站是直流输电系统里存在的，直流输电线路两端要各设一个换流站，把交流电变成直流电，再把直流电变成交流电，降低输电损耗，还能节省投资，因为直流输电比交流输电少一根线。”
“换流站也要你们的高低压成套设备和变压器？”
“直流传输一般都是超高压，我们现在只做到220KV，换流站所需要的换流变压器暂时做不了，事实上就算做了也没市场，但高低压成套设备可以做。”
升压站、开关站、变压站、换流站……一个个专业术语张口就来，俨然一个电气工程师，秦依云乐了，也指着产品样本问：“荟娴，这上面说你们给还客户提供自动化解决方案，提供工控产品，这又是怎么回事？”
这个问题比较麻烦，林荟娴沉思了片刻，耐心地解释道：“电是一种能量，看不见摸不着，而且十分危险，所以我们公司名字才取拉丁文需要特别注意的第一个字母。随着经济不断发展，人们对电的需求越来越多，之前那种合闸送电、拉闸断电的简单输配方式已经远远跟不上时代。
比如省电力厅要随时监控电厂发多少电，各县市用多少电，电压是不是稳定，电网是不是安全，这就需要对电网进行自动化控制，也就需要诸如传感器、PLC（可编程控制器）、变频器等一系列高科技产品和计算机软件，把这些综合起来就是电气自动化。
至于工控，就是工业自动化控制，跟电网自动化一样，属于电气自动化的一种。我们现在用人家的工控产品给客户提供自动化解决方案，不久的将来，我们就能用自己的产品给客户提供自动化解决方案。我们搞电气自动化研发，某种意义上也是在搞工业自动化研发，因为一个新产品被研发出来，完全可以往横向发展，延伸出一系列新产品。”
曹小燕越听越糊涂了，百思不得其解地问：“荟娴，那你们公司到底要研发生产多少种产品？”
林荟娴并没有直接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从书架上找出几本德国东门子、美国CE、荷兰NBB和日本东信的公司简介，似笑非笑地说：“它们就是我们为之奋斗的目标，只要它们有的我们将来都要有，它们没有的我们也要有！”
都是具有百年以上历史的国际巨头，曹小燕接过简介看了一眼，吃吃笑道：“难怪叫NB电气呢，连目标都这么牛。”
想起临时宿舍时立下的那些誓言，林荟娴脸色一正，煞有介事地说：“梦想改变未来，我们就是要成就梦想，改变未来。”
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
一毕业就结婚生子，除了上课就是带孩子忙家务，为了来一趟特区参加好姐妹的婚礼，差点跟婆婆吵翻天。梦想对秦依云来说已经是一个几乎快被遗忘的词，看着好姐妹意气风发的样子，她忍不住问：“荟娴，这是你自己的梦想，还是你们公司的梦想？”
这个问题真把林荟娴给问住了，想了好一会儿才不无感慨地说：“刚开始我的梦想跟你们一样，想成为一个画家。然而到特区后，残酷的现实把我的棱角磨得干干净净，一点毛刺都没留下，奢谈梦想就是一句笑话。之所以能够坚持下来，就是不想灰溜溜的回去。
我是NB电气第一批职员，公司建立之初，我们曾有半年集体生活，也正是那半年集体生活让我重拾起梦想，只不过由之前的画家，变成了现在这个大梦想。”
“你家那位也是？”
林荟娴扑哧一笑道：“他当时是我们的头儿，跟另外两位同事号称‘NB三剑客’，整天嚷嚷着要把他那腔热血洒在NB电气，昨天吃饭时我还问他爱我多一点，还是爱公司多一点。”
秦依云环顾了下书房，抚摸着桌上的照片，黯然地说：“有同样的梦想，有共同语言，真好！”
直到书评区有书友留言说“看不懂”，老寒才意识到有些东西必须交代，比如NB电气未来的发展方向，比如章工和NB电气的梦想。
有些画蛇添足，好在书没上架，没有凑骗钱之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