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礼不全礼的,洪承畴早已经不在乎了,他也算是打过不少仗,见过不少市面,今天却也是真正开了眼界,见到了从前几乎都不曾想到的场面,那一万多徐州兵给自己的震撼实在是太大了,尽管没看到这些兵马跟谁动过手,但就从宋庆以往的战绩,以及最近将二十万流寇堵在卫辉寸步难移,最后不得已返回北直隶来看,战斗力如何可想而知,绝对是天下强兵。
至于宋庆本人,果然也是跟传闻中的很相似,身材极为高大,远超常人,又是虎背蜂腰,英武之中带着俊朗,加上年纪只有二十来岁,确实是大明难得的人才,不管是年轻辈中的,即便整个大明朝的都算过来,也没几个人敢说比他强。
这样的人不能施以全礼,他基本上也就忍了,怎么说人家也是简在帝心的,似乎跟刚上来的首辅温体仁也有不少交往,所谓朝里有人好做官,靠上首辅和皇帝的,自然就更加好做官了,洪承畴已经是人老成精,自然不会在这方面挑理,反倒是很热情的主动走了过去,将宋庆拱起的双臂放下,笑吟吟道:“早就听说鹏飞的徐州兵强悍无比,今日老夫也算是开了眼界,的的确确是天下强兵,难怪能够与那贼酋皇太极硬拼,将高迎祥那般流寇打的丢盔弃甲,来来来,快去里面坐!”
如今这个年头,虽然还没到明末乱世,但各地的总兵副将们也都开始了拥兵自重的趋势,尤其在流寇肆虐的地方,朝廷根本不怎么管,随便当地的军头们扩充军队,只要能够继续打击流寇便是,因此在这种地方从来都是信奉拳头理论,谁拳头大谁自然就是大爷。宋庆如今表现出了足够的实力,自然也就拥有了无形中的地位,尤其洪承畴还表现出非常亲厚的姿态,其他将领自然也都愿意跟他结交。不少人已经非常热情的凑到宋庆身边,满脸欢笑的做起了自我介绍。
大帐之中,洪承畴的随从们已经摆放好了酒菜,今日就是专门给宋庆接风的,因此进入之后众人便各自落座,宋庆虽说只是个参将,但因为战功卓著,而且兵马比一些副将还多,加上洪承畴那种毫不掩饰额欣赏之意,以及众人的不断抬举。座位被安排在了中间的位置,仅次于洪承畴本人和几位总兵官,他自己倒是也不客气,知道这完全是因为拳头大带来的福利,若是非要坐在后面。倒是显得自己谦虚,却缺少了些武人的跋扈性格,到时候未必会有人欣赏,还是直接些的好。
事实确实如此,若是宋庆真的谦让半天,最后坐到比较靠后的位置,估计会有不少人看不上他。因为武人讲究的根本不是什么谦虚礼让,而是力量排序,你若是个总兵,如果手里只有三五千人马,也不会有人太把你当回事,宋庆虽说只是个参将。但手上一万多大兵,几乎就是副将的级别了,加上战斗力刚才大家也看见了,他坐在那个位置再合适不过。
当然,也不是没人有意见。左良玉将军就是如此,因为他被安排在宋庆下首了,只是没有直接挨着,做到了对面而已,他原本就憋了一肚子火气,却又不敢再找宋庆讨打,就指望着今天在这里告个状,然后跟着几个平日里交情不错的将官好好将其奚落一把,想来在洪承畴的大帐之内,又是寡不敌众的时候,宋庆再如何蛮横也不敢无礼,他好歹先把面子找回来再说,至于说其他的事情,那就只能挑选别的时机了,不过即便只是能让宋庆丢面子,他也能够感到非常满足。
可从打宋庆的兵马进入大营之后,他觉得一切都变了,众人都开始奉承宋庆,连洪承畴都表现出极大的善意,他那几个之前商量好的同伴也都闭口不言,看这意思是要花花轿子人抬人了,他知道自己如果再不开口,将再也没有机会,立刻站起身来说道:“你不过一个参将,居然敢坐在我等之前,这朝廷的规矩还要不要了?”
全场哗然,大家虽然知道左良玉跟宋庆有仇,但眼前这种场合显然不是解决仇隙的好地方,洪总督还在上头看着呢,你就露出这种睚眦必报,锱铢必较的劲头来,这不是让大家伙儿脸上都不好看吗?
左良玉那几个同伴也觉得不太妥当,不时拉扯他衣角,朝他使眼色,可这位左将军却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今日非要分出个胜负不可,指着宋庆道:“看什么看,说的就是你,本将乃是从二品,说不得你这个三品官?”
“从二品?挺大官啊。”宋庆懒洋洋的回应道:“也不知道是哪个从二品,被我这个三品官打的像狗一样,左将军今日倒是好大威风,这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忘掉前些日子被本将带兵追赶,好似丧家之犬的事情了?”
左良玉心眼儿小,宋庆这方面同样不是什么大度人,若是对方就此不提,他也懒得再去找茬儿,不过左良玉在这种场合公然向他发难,那就是彻底撕破脸皮了,他当然不会忍气吞声的受着,也是站起身来,横眉冷目道:“左将军,你儿子伤好了没有?脾气不会还那么臭吧?若是你自己不好管教的话,可以把他交给我,让我来帮着你管教管教他!”
“当着总督大人和各位将军的面,你还敢如此骄狂,难怪先前敢纵兵去攻打本将!”左良玉顿时炸了毛,朝洪承畴等人说道:“诸位,之前小儿不过无意中冲撞了这厮,便被他打成重伤,末将不过是带人前去讨个说法,便被他率兵攻打,此人目无长官,藐视军纪,今日又在此间嚣张跋扈,不杀不足以平我麾下一万五千将士的怒气,还望总督大人明察!”
“一万五千将士?记得那日左将军被我打得只剩下几千人了,这拉队伍的速度够快啊!”宋庆毫不在意的说道:“不过我劝你还是省省吧,在座的谁也不是省油的灯,是非曲直大伙儿心里明镜似的,你左良玉若是不服气的话,大不了出去再打一场,我手下就一万一千多人,你还比我多四千兵,是老爷们就抄家伙干一场,就是不知道你敢是不敢了。”
见事情越闹越大,已经发展到要火并的程度,洪承畴自然不好再干看着,轻咳一声道:“大家都是朝廷大将,此次前来会师,也是为了剿灭高迎祥等流寇,千万不要为些小事坏了彼此的情谊,先前的事情本官也听说过一些,想必是两边闹了误会,没什么说不开的,这样吧,本官今日做主了,你二人再次互相退一步,再喝上一杯和头酒,前事就此作罢如何?”
宋庆沉默片刻,也觉得在这里把事情闹大不太合适,便率先点了点头,说道:“既然是总督大人做主,末将自当遵从,只要左将军不再纠缠,末将便当之前的事情没发生过。”
“甚好!”洪承畴其实最担心的是宋庆,毕竟宋庆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火气肯定很大,多少也会有些桀骜不驯,没成想人家居然还先点头了,顿时让他放下了心,再将头转到另一侧时,左良玉却是满面狰狞,似乎根本不打算放弃,冷笑一声道:“总督大人,不是末将不给你面子,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若是想要一笔勾销也行,须得他应下我几件事才行!”
洪承畴下意识皱了皱眉头,多少觉得左良玉有些不懂事,但他此番是来做和事老的,却也没有发作,只是问道:“不知左将军要什么条件才肯作罢?”
“第一,将那些流寇的战俘给我送过来,还有我手下被俘虏的那些弟兄,全都要送回来!第二,拿出一万两银子来,算是给我那些战死弟兄的抚恤了,末将听说徐州如今富裕的很,想必一万两应该没问题吧?”左良玉越说越是来劲,很是嚣张的看着宋庆,恶声恶气道:“第三,把那些打伤我儿子的人全都交出来,只要答应这三个条件,前事一笔勾销!”
条件说到第二个时,大帐中很多人脸色已经变了,宋庆方才都打算出去直接火并了,左良玉在这时候提出这等苛刻条件,对方能答应才怪,等到第三个条件提出来,就连洪承畴都觉得太过分了,左良玉完全没有打算谈判的意思,如果他能把宋庆打成狗也行,好歹你有能力提这些条件,如今你明明是个输家,居然还胆大妄为如斯,换了谁都不可能同意。
众人都是脸色严肃,只等着宋庆回敬几句,然后继续破口大骂,反倒是宋庆自己笑嘻嘻的,问左良玉道:“左将军确定就要这些条件吗?”
“那是自然,本将一言既……你要作甚?”
话到一半,宋庆已经从桌子后面跳了出去,手中拎着个酒坛子,照准左良玉脑袋狠狠砸了下去,语气戏谑道:“也不用那么麻烦了,本将就一条,只要将你这厮宰了,前事自然一笔勾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