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州乃是武术之乡,在武术界的地位不言而喻,这里几乎是个人都会耍几下子,哪怕那些看起来和寻常顽童没区别的小孩子,你若是让他练几下,他说不定能给你耍一套拳出来,在这方面甚至比徐州还要更加普及。
经过此地的时候,宋庆收获了一个惊喜,就是薛五的族人与好友们,沧州人薛五离开家已经有些年头,当初只说是出去游侠,会尽天下英雄,这种做派在沧州当地来说非常普遍,很多武功不错,心也比较大的年轻人,在十七八岁的时候就会有这种心思,家人也不会很在乎,除非是实在离不开,否则多半都会放他出去,江湖人也不太在乎什么户籍路引之类的东西,出了门之后一路风餐露宿,有的几年后功成名就回来,有的则是毫无建树的回来,还有些永远没有回来。
薛五就是如此,他当年武艺就很不错,在自家镇子上算是年轻一辈中赫赫有名的好手,自然也就有了惯例的游侠天下,这几年间从来没给家中写过信,父母一直不知道他在外头做什么,也不知道究竟是生是死,直到《崇祯英烈传》传过来,家中和镇上认识他的,才开始怀疑那个宋庆手下头号大将,会不会就是当初镇子里很有名的薛五郎。
没错,就是薛五郎,薛五家中不算贫穷,但也只是小户人家,又都是练武的。没正经取什么名字,家中总共五个儿子,他排名第五,于是就叫了薛五,也有叫薛五郎的,薛家老大和老三夭折,如今当家的是薛二和薛四。
这些事情,宋庆也都是来到沧州途中,才听薛五念叨的,其实上次入京勤王的时候。薛五就打算回趟家。只是当时觉得生死未卜,生怕爹娘担心,最终还是忍下了,过后返回徐州的时候。却是将这事情给忘了。
如今大凌河打下来。薛五也是信心大涨。平叛山东没什么压力,他不觉得自己会死在这场战争之中,干脆央求宋庆顺道来趟沧州。主要目的是打算看看爹娘和俩哥哥,顺便还能从这里拉些人走,丰富一下即将扩充的队伍。
宋庆对此当然不会拒绝,他的队伍马上就要大规模扩充了,虽然急需要一些文人,但武将什么的当然也不能缺,沧州这地方乃是武术之乡,肯定是有不少人才的,尤其还在有薛五这种向导兼标杆的情况下,更是值得深挖一下,尽管武功好跟会打仗不是一回事,但好歹做底层武官,带着士卒拼命都没问题,如果真的能够带走些人才的话,何乐而不为之?
队伍到了薛五家的镇子,顿时被这里的老少爷们包围住,还有不少听到消息,专门从其他地方赶过来的,就为了看看宋庆等人的威风,《崇祯英雄传》的段子已经用这个时代最快的速度传了过来,人人都知道这次途径沧州,要去山东平叛的,正是那故事里说的英雄,其中一个好像还是他们的乡亲,当然都要过来看看热闹,说不定还能讨个好彩。
开进镇子里面时,宋庆偷眼观察了一下,发现薛五脸上竟然带着几分惊慌,这多少让他有些不适应,薛五打仗勇猛,但做事却还算沉稳,宋庆很少在这个大胡子脸上看到比较过分的表情,今天也算是开了眼界,看来这就是人们常说的近乡情怯了,原来以为这个大胡子绝对不会出现这种状况,谁知道在这方面终归也还是个人,一个最平凡普通的人。
很快,薛五的眼圈红了,他从战马上骨碌下来,还没等迈开步,人已经跪了下去,膝行着扑向一对老人,泣不成声道:“爹,娘,五郎回来了!五郎回来了!”
老夫妇也已经泪水洗面,将儿子紧紧抓住,死活不肯放开,身后两个长相和薛五差不多的,则是流着泪笑,似乎想要开口,却又不知说什么好,宋庆最怕看这种场面,赶紧也从马上下来,找个地方站好,等着这边的家庭亲情剧结束。
哭了一阵,薛五总算缓过劲来,人也恢复常态,领着那几个人,几步小跑到宋庆边上,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大人,这是我爹和我娘,还有我两个哥哥,这不有几年没见着了,一时间就没忍住。”
“没事,除了赵满熊那伙子没人要的,其他弟兄都是徐州人,就你老哥一个外乡的,平时也见不到亲人,哭两鼻子痛快了也好。”宋庆对这种情况非常理解,无所谓的笑笑,转头对薛五老爹说道:“薛伯父,我是分守徐州参将宋庆,老五是我手底下千户,这如今也当了官,日子也过好了,要不你老人家跟着我们一起去徐州吧?”
“大人,我就是这个意思!”薛五闻言大喜过望,赶紧说道:“我这身功夫都是我爹教的,我娘也是练家子,俩哥哥本事也不小,绝不会给大人添累赘,按我的意思,就把他们一起接到徐州去,俩哥哥也来咱狗营,爹娘就在那边养老,反正徐州跟我们沧州也差不多,都是出好汉的地方,没人看不起练武的,过去了跟在这边是一样的,本来还想跟大人求情呢,谁知道大人想到前头去了!”
薛家似乎还没什么准备,而且根本不知道薛五当了官,薛老爹胡子都翘起来了,赶紧把小儿子拽了过来,语气非常夸张道:“你个驴日地,啥时候都做上千户了?”
薛五拍着胸脯,有些骄傲道:“这不是跟着我家大人打仗,才刚升的官,之前还是百户呢!”
“那要是这样,跟着你去徐州也成!”薛老爹显然是家里能做主的。直接定下了调子,指着薛五俩哥哥道:“老大老三死得早,这老二和老四整日就知道出去惹事,他俩好歹也是一身本事,就这么在街上胡混糟践了,也跟着你去当兵,你们这个兵不一样,那是能进《崇祯英雄传》的,说出去也光彩,他俩武艺不如你。做千户啥的不提。好歹做个百户总旗的,也好过在沧州瞎折腾,这个事情我就做主了,全家都跟着你们去徐州!”
“好啊!”宋庆立刻点头道:“薛老伯。您看看还有谁原因走的。沧州是武术之乡。好汉肯定多得很,愿意走的都跟着我,我这刚刚升了参将。正要再找几千弟兄呢,来多少我都能收的下,我给老伯放句话,你尽管招人进来,只要都是好汉,你能招来多少人,我就给你多大官做,到时候薛五自然做他的千户,你老爹带着这俩儿子,自己也立个营头!”
“好,大人等着,我这就给大人去问问!”薛老爹年纪大概五十来岁,可身子骨却异常硬朗,那身板架子比起宋庆都不差几分,听说招多少人当多大官,原本早已随着年龄淡了的心思,立刻变得火热起来,赶紧招呼着薛二和薛四一起扎进人群,逢人便说薛五做了千户,宋将军也给了自己官做,要带着沧州的好汉走,往后大家都能进《崇祯英雄传》。
沧州这地方家家练武,因此江湖气极重,你给他们说什么吃粮当兵,效忠陛下之类的没什么用,可若是能被人写进《崇祯英雄传》里头,被说书先生到处传扬,那吸引力可就太大了,宋庆几乎怀疑自己就是传说中的天才,要不怎么能相出这么好的主意来,看薛老爹冲入人群没多会儿,身边已经跟了不少膀大腰圆的汉子,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事实证明,有些地方的人可能天生就适合打打杀杀的搏命,宋庆队伍在镇子里停了两个时辰,竟然带走了五十多人,薛老爹直接变成总旗,全家都跟上了狗营,继续在沿途中找人当兵,一天工夫下来,竟然还没走出沧州,可沧州的汉子却带走了八百多个,有的是拜别爹娘出去搏前程,有的干脆就是全家跟上,反正这地方娘们家的也都会些武艺,什么都不耽误。
宋庆也不含糊,直接许出一个千总的位置,虽说兵员还差着些,到时候再补齐就是,把老头子高兴的脸都红了,连道参将大人赏他脸面,拽着另外两个儿子过来磕头,说一定要给宋庆好好卖命云云。
倒是薛五有些不好意思,待老爹和兄弟走后,有低眉顺眼的找到宋庆,呐呐道:“大人,我这个爹是好人,就是脾气有些直,给您添麻烦了。”
“这添什么麻烦?”宋庆笑着道:“你爹能给我拉快一千条练过武的汉子,我还许不出一个千总?不过这些人没练过咱狗营的阵势,暂时还不能打硬仗,这你是知道的,武艺好跟能不能打仗是两码事,你也要先负责照顾他们,等山东这仗打完了,回了徐州之后咱们再重新整编操练,将来若是还有机会打大仗,好歹也让你们沧州好汉都露露脸!”
“哎,谢大人,属下一定照看好他们!”薛五性子直,没几句便重新兴奋起来,看着沧州出来那支乡党队伍走起路来倒是雄壮威武,但比起狗营的整齐划一,不闻人声来,还是显出很大差距,立刻便朝那边过去,找老爹和俩哥哥嘀嘀咕咕,片刻之后,薛老爹的大嗓门便响彻起来,连训带骂的开始整饬军纪,也算是给这行军路途中多了几分色彩。
宋庆挖到了好几百人,欢天喜地离开沧州,率领队伍直奔山东而来,而此时的孔有德和李九成同样心情不错,他们已经将周围的敌人全部都扫荡殆尽,做好了攻击登州府的准备,两人带着大队一路东来,暂时停驻在招远附近,自己则领着轻骑向登州方向开进,沿途根本就没遇到什么地方,让他们将地形彻底看了个遍,心中对攻下此地愈发多了几分信心。
登州这边的地形他们其实之前就很熟悉,只不过那时候一直都是处在防御的心理状态之中,从来没想过自己再回某一天,以进攻者的姿态来攻打这里,因此重新熟悉一下地形还是很有必要的,只是他们没有想到,本以为会一步一坑的地方,竟然没有之前想的那么大威胁,孙元化这位巡抚打仗手艺太潮,竟是把队伍全都缩回府城附近,外头的地盘都让出来了。
这对叛军来说可是大好事,他们本来就没多少粮食,否则也不至于被困在吴桥,在当地抢劫了一通之后,算是暂时解决问题,虽说也还有些存货,不过显然还是顶不了多长时间的,济南府太大不好打,最初时候还打算在青州和莱州也抢一次,但那些地方防御也很森严,他们急着想要打回登州扩充力量,因此也没多做停留,心中却一直都在记挂着粮食的事情。
到了登州地界上一看,老天爷真是太心疼他们了,孙元化竟是把所有能打的都放到了府城周围,招远、黄县、莱阳这些地方几乎都不设防,县城都是随便进的,粮食当然也就是随便他们拿,叛军好好搜刮了几天,总算踏实了下来,做好一切准备,就等着两位主帅回来之后,便要大举进攻登州府,只要拿下哪里,他们的队伍至少能扩充四五倍的数量。
看过地形之后,李九成信心暴增,见身旁孔有德也是满面笑容,便凑趣的问道:“瑞图,有把握吗?”
“自然是有把握,孙巡抚写文章自然是大才,可这打仗却真是不行,登州在他手里头,只要一群军汉就能打得下来,更何况我们还未必就需要怎么打,那里面的老弟兄还是不少的!”孔有德同样也是信心十足,马鞭指着龙山北侧的方向,意味深长的笑道:“那边昨日送信出来了,说是一切准备停当,怎么夺城暂时不知道,但咱们的兵马只要过去,立刻就能多出几千上万人来,此消彼长之下,我不信城里头还能坚持多久!”
“那进了城以后,该怎么发落那些人?”
“到时候再说吧!”孔有德朝着远处的登州府看了看,叹口气道:“再没想到会走到这步,总之先打下城来再说,只要能打下城池,咱就有船可用了,实在不成还能出海去长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