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让的心猛地一沉,他转头看向了左右两侧,只见烟雾之中,两队隋军,举着槊,持着盾,如同两块坚不可摧的钢铁森林,踏过燃烧的火场,从呛人的黑烟之中杀来。
隋军步兵的脸上戴着恶鬼面当,真可谓千人一面,青面獠牙,不少面当和盾牌上,血迹斑斑,而那一列闪着寒光的槊尖上,更是滴着血珠子,一些前排的隋军,腰间都别着两三个人头,更是为这支杀气腾腾的军队,平空添出几分凌厉的,让人胆寒的色彩。
孟让在这一瞬间作出了决定,他二话没说,转身就跳上了在身后的一匹战马,叫道:“风紧,扯呼!”
响马盗贼出身的孟让,在这最关键的时候,还是用盗贼们听得懂的语言下了令,而他本人,则直接拨转马头,一鞭子狠狠地抽到了马屁股上,很快,就向后跑得不见了踪影。
跟随孟让多年的几百名悍匪,也纷纷夺马而跑,这是孟让被张须陀屡次教做人后的本能反应了,最铁杆的五百内圈亲卫,是人人有马的,战时下马而战,一遇情况不利,就马上跑路,至于其他的几千中军,只有自求多福了。
彭大牛只是觉得眼前一花,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只剩下清风拂面了,甚至那孟让的坐骑给抽了一鞭子后放的一个马屁,也隔了几十步的距离顺风传来,这股子恶臭的味道终于让他明白了过来怎么回事,他哭丧着脸,大叫道:“弟兄们,跑吧,大头领先闪了!”
说着,彭大牛扔掉了头盔,一边脱去甲胄,一边向后狂奔,身穿着只有军官才能穿着的盔甲,在一众轻装或者皮甲的贼兵中实在是太显眼,彭大牛虽然没有孟让这么精于逃跑,但好歹也是在乱世中混了几年的人,这点道理还是懂的,只是他刚一拔腿,就只听到身后的一阵劲风破空,心中暗叫一声“不好”,可是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背后就是一痛,紧接着再痛,再再痛,那是多枝利箭射中人体时才会有的感觉,很快,彭大牛就感觉不到疼痛了,两眼一黑,立仆而亡。
一阵火云飞过,从前方,左方,右方的三个方向,腾起数千支火箭,越过了前方的叛军队形,直飞到那“孟”字大旗之下的地方,就在几分钟前,那里还是孟让所在的指挥位置。
所谓擒贼先擒王,叛军们过于密集的阵形,缩小了他们的空间,虽然有利于抵挡步兵强突,但是弓箭会给他们造成巨大的杀伤。
而且淮南军士经过一年的训练之后,个个都是膂力惊人的大力士,弓箭手们几乎人人都可以把弓箭射出一百五十步外,超过普通士兵的一倍以上,就算孟让不跑,只怕这一轮火箭烈,也会把他射成筛子了,就跟那倒霉的彭大牛一样!
那面“孟”字大旗上中了足有四五十枝火箭,顿时就被火焰所吞没,刚才孟让喊“风紧,扯呼”的时候,只有周围的那几百亲兵是听到看到了,就连彭大牛的反应都慢了半拍,更别说前面列阵的数千叛军了,直到看到大旗被烧毁,他们才发现中军那里早就人走地空了,现在强敌在前,主帅跑路,自己在这里还能做什么呢?
几个叛军的头目叫道:“大家逃啊!”一边喊着,一边自顾自地向后逃去,可是刚跑出去两三步,就跟那彭大牛一样,直接给隋军阵中的弓箭手点了名,后背上矢如猬集,哼都没哼出一声,就仆地而亡,吓得几十个跟着转身,也想跟着逃跑的叛军小兵,一下子给施了定身法一样,再也不敢迈出一步。
单雄信胯下闪电乌龙驹,脸上杀气腾腾,一把扯下了面当,示威似地举了举手中还在弓弦震动的大弓,吼道:“叛军士卒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战是死,逃亦是死,放仗可饶尔等一命!”
所有的隋军将士,三个钢铁方阵,在距离叛军三十步的地方停下,无形的杀气透过空气中传来,而两万淮南军,则齐声大吼:“放仗,免死!”
叛军的军心士气早已经崩溃,这下主帅又逃了,自己连逃命的机会也没有,因为后方的撤退路上,也出现了千余隋军的黑甲骑兵,个个面戴恶鬼面当,手持三石骑兵弩,端与胸平,闪着死亡寒光的三棱箭头,直指叛军人群。
这支骑兵是单雄信的飞骑护卫,多半是王世充的家丁部曲,在步兵全部渡过淮河后才从浮桥上过来的,专门用来包抄和追杀,当孟让的中军大旗被击落之后,他们才完成了围三缺一后的那一而缺口的封堵。
现在,两万多隋军步骑已经把五千叛军围得水泄不通,圈外的几万叛军,逃得是满山遍野,溃不成军,就连其他左右几个寨子里一开始还据营死守,想要坚持抵抗的几路叛军,也全部开始溃散了。
叛军中很多人已经本能地想要投降,但还是有些听说过王世充杀降杀俘的人,不敢就此放仗,几个军官试探性地大叫道:“我等若是放仗,真的可以活命吗?”
单雄信冷笑道:“若想杀尔等,只要本将军一声令下,万箭齐发,你们现在就是死人了,命只有一条,想活就现在放仗,本将数三声,不想活的可以一战!想放仗的,马上跪下,三,二!”
单雄信的那个“一”字还没有出口,一大半叛军就已经扔下了兵器,跪到了地上,而还有一千多人正在犹豫着要不要赌这一把,可是还没等他们想好,单雄信的“一”字就出了口,随之而来的是他高举的手臂,狠狠地砍下。
密集的箭矢破空之声响起,淮南军步兵和部曲骑兵的弓弩,就象长了眼睛一样,对着那些还站在原地的叛军射去,就如同平时训练的打靶一样,三五个人一组瞄准一个目标,在这百余步的距离上,绝不可能失手,惨叫声和闷哼声再次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