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线的近卫营百人队凭着铜雷的压制,己经让对面射来的火箭少了许多。队官沈晨便把手下分成两队,左右射击,支援着两侧的同袍。毛贵也率着一干徐州军挥舞着武器与冲进两侧的元军接战起来。骑军的速度终于被拖慢下来,双方胶着在一起打成了一团。
博塞沉重的狼牙棒砸开了十几名冲上来的敌人,却无奈得发现,身边的手下己经越来越少。自己身上又吃了十几发铅弹,虽然没有穿透披着的铁甲,可是象是被人一锤锤得砸在身上,也痛得有些行动困难起来。
蛮必先将军怎么还不派人突进接应?!博塞挥开面前刺来的一枝刺枪,腋下铁甲的薄弱处又吃了一粒铅弹,痛得他一个机灵,手中的狼牙棒也险些飞了出去。
“来人,再派五百人队突去博塞那里!”咬牙看到现在,蛮必先终于又用冰寒一般的声音发令道。
“将军!这可是添油之术,兵者大忌啊!”听到命令,亲兵忽然跪低下来劝道:“此时敌阵己乱,正合全力突进,不留余地方是啊!”
蛮必先一脚踢开了劝阻的亲兵,向传令兵吼道:“速去传令!”
“将军!不可啊!”被踢去一边的亲兵看着蛮必先执意下令,竟又爬了回来,抱住他的腿道:“如此发兵,只能有去无回,不过白白拖延而己。”
看着传令兵飞步跑开,蛮必先低下头,从怀中掏出一件东西,扔给那亲兵,长叹道:“扩廓帖木儿,你自去看吧。”
“不惜一切,死死拖住面前沈家贼军。”看着手中盖有脱脱大印的军令,扩廓帖木儿颤声读出了上面的话:“如放虎归山,自你之下,全军皆……斩?!”
“全力突进……嘿!”蛮必先恨声道:“我岂不知添油之忌么?可我出了全力之时,敌军尚有余力,岂不是要全军覆灭在此么?!”
“敌军尚有余力?”扩廓帖木儿疑惑道:“将军之意……是那两翼的鱼篓兵?那不过百人之数,将军又何需忌之!”
“扩廓帖木儿,你跟我数年,若论机变聪明还有胜我之处,只是尚还不够精细啊!”看着五百骑军又冲上前方,蛮必先眼中一些不忍之意一现而逝,却又指着两翼的防线道:“你起来!看看两翼那些鱼篓兵和正面那些有何不同?”
扩廓帖木儿依言爬起身来,望着两翼,斟酌道:“看似手中的枪象是粗一些短一些,军容反不及正面之军,或是次一等的人马?”
“他们非是军容不整!实是嚣傲!”蛮必先沉声道:“两翼向为防范之重,虽然此处两翼并不宽阔,可也足够大军突进。沈家在一边只派了五十人来驻守。可想而知,这些才是沈家的精锐之部!”
“嚣傲?”扩廓帖木儿仔细观察着那些在两翼观战的鱼篓兵,果然站姿之中,隐隐有些懒散的傲气,下意识得便点了点头。
“如今咱们手中只有千许人了……”看了看那里仍在投掷火箭的千人队,现在己经只剩下了一半儿,伤亡的己有三四百人!蛮必先叹道:“如今,这千余人突上去,两翼的守军自然会向中合围。那时候咱们没了后手,全军覆灭都是小事,沈家活了棋才是大麻烦!”
“那……咱们?”扩廓帖木儿抬起头来望向蛮必先,却见到他正聚精会神得望向刚刚攻上去的那一队人马……
新加入的元军毫无阻挡得冲进了被前人冲撞开了的防线中,借着马匹的冲势,撞开了一些正厮杀着的敌人,被围攻的博塞部士气也为之一振。重鼓气势冲了起来……
“营官,元军又派了人来,是不是请飞虎队来增援一下?”博塞冲击的正是沈乐这边的阵地,眼看着手下连发了十几枪,连清膛的时间也挤不出来,敌人却又来了增援,不禁跑到王远图身边请求道。
“你们手里的也是火枪,不是烧火棍!素日的傲气呢?成日说的是要正面迎敌中流砥柱,有点难处就想要增援。志气呢?”王远图勃然变色,大吼道:“告诉你,没有增援!滚回去!你战死了,老子去补上!”
“是!”看了看远处不动声色的沈默,沈乐咬咬牙,握紧了手中的火枪,重又冲回了战场上去!
另一侧的桦穆特儿部的元军没有增援也没有了领队,很快在徐州军与近卫营的剿杀下战死了多半,仅余数十骑冲回了自家阵中。而沈晨的中线也因此闲下了手,更多的火枪向着博塞部开起火来……
“拖!咱们这三千骑军哪怕是全添进去,也要拖到巴音图的步军上来!”遥望着阵前惨烈的厮杀,蛮必先声音也不禁有些颤抖:“对面不过还有两千来人!再有个把时辰便能渡过河去,如今己是午后,不过三十余里的路程,巴音图那里就算是有人阻击,用爬的,也该快爬了来吧!”
在这时候,巴音图当真是爬在地上的!
方才不过是偶尔一两声爆炸,虽是拖慢了行军,可伤亡也不过近百人而己。
就这样走走停停得,一上午也不过行了近十里,前面却有一道狭长的湖塘拦住去路,湖塘最窄处一座小桥空空旷旷的落在那里,宽不过十几步。长却一眼望不到边。
这种地势,要绕过去,怕不就能走上一天!巴音图不相信一路上暗中阻拦自己的那些人物会放过这个机会!他当即停下大军,派出两只百人队往前方搜索前进。清扫可能会存在的炸雷。
没想到的是,两只百人队走出了老远,竟没有炸雷!
顾不得去想为什么,脱脱的严令命他火速前往增援蛮必先,否则是要吃军法的。巴音图只好大手一挥,全军继续前行。
就在前军千余人刚刚走过桥去,一连串的爆炸声却意外的响了起来……
和之前的爆炸不同,这一次,是许多闪烁着金黄色光芒的东西,从湖塘两边的苇丛中划着弧线,飞去到行进中的队伍里……
“轰轰轰……”
一串爆响之后,刚过了塘的前军被炸得晕头转向,哭喊着便要转头向回跑。
“再派两支五百人队,火速过桥,向两翼搜索剿灭那些毛贼!”巴音图一挥手便下达了军令。即然对头终于显露了行迹,巴音图反倒轻松起来,自己手上这只万人队怎么也能将他们象臭虫一样的碾死!
就在派出去的两只五百人队刚刚走上桥时,却又是一串巨响震开了……
“轰嗡嗡……”的响声,让大地也象是颤抖了起来。那一道狭长的青石板桥应声破碎成数段,跌入了塘中……
巴音图正站在塘岸不远,座下大食骏马也被这一震之威惊得嘶声人立,当即把他甩下了马去!甩下了主人的骏马双蹄在空中一刨,却又扑通一声,摔倒在地,胸前竟一下多了好些弹孔,正汩汩得冒着血花!
“杀!”
岸边的苇丛中响起了冲锋的吼声,数十条象鱼篓一般的身影从苇丛中闪现,正朝向巴音图所在的位置冲了过来!
“呯呯呯……”
细密的爆炸声接连响起,间中还飞来几只那种闪着金光的物事,落在人群中炸开,每一次都要带走几条人命。
巴音图的亲兵,见此情形,一把拉起主帅,快步向后闪去。
冲来的那一伙人,一边跑着,一边用手中的铁棍发出“呯呯……”的响声,每一声过后,都会有一名步军应声倒地。
午后的阳光映照在领头那人的脸上,却是一种金黄色的光芒!他的脸——竟然是铜的!
“铜头妖来了!快跑哇……”不知道是谁带头喊出了这句话,可这种妖言,却带来了极大的恐慌,让方才还有些痴呆得站着的步军,全体向后转去,撒开腿飞跑起来……
看着那些人直冲向自己,巴音图的亲兵营自是一军之精锐,其中不乏善射之人,当即有人拉开弓箭射去。可是那些力能洞穿猛兽的利箭,却没能阻挡住袭击者的脚步,看到箭来,那些人只是略一低头,便继续向前冲来。
“结阵!”亲兵统领大吼一声,率着身边的一百两名手下,举起盾牌结出了一片盾阵。身为元军精英,他清楚得发现,眼前这些人不过是火器犀利,人数却尚不足百!只要自己这里稳住阵脚……
几只灰暗的东西从那些鱼篓的手中飞了出来。落在结阵的人群之中,爆开了……
这一次,没有想象中的血肉横飞,却带来了另一种奇异的后果……
亲兵统领脚边也落了一颗,正有些惊惶,那东西便爆开了!象是一颗大声些的爆竹一般,虽也有点儿声势,却并没带来什么伤害。
“哈!假的!他们火器不多了……啊!”亲兵统领忽然觉得一抹粉末卡在嗓中一阵刺痛,眼睛便辣得再睁不开,顿时涕泪横流,咳得弯下了腰去。
“啊……”
“呜……”
“咳咳……”
各式各样奇怪得惨叫声响了起来,而对面奔来的那些鱼篓们,却好整以瑕得又向这上百人组成的盾阵中扔去了十几只铜雷,随即捂着鼻子绕过了这里继续追击巴音图……
轰……
盾阵被炸得散碎开来,死了的人都安静得躺在地上,没被炸死的那些,却被第二次爆炸重又激起来的粉末刺激得更厉害,揉着眼睛,象瞎了一般的哭号着,乱撞着……
“呯呯呯……”又一阵枪声响起。博塞悲痛得发现,方才增援来的五百人,所剩又不太多了。而他的手臂在颤抖着,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好似散了架一般。右胸那里或是断了一条骨头吧,有些刺痛,嘴里也不时得有些血沫涌出来。
在毛贵的率领下,徐州军用鲜血与生命给沈乐的近卫营争取到了一些清膛的时间。剩下的事,便是近卫营战士们离着数步之外,如同点名一般的点射着那些马上的骑士们。
蛮必先无奈得承认了,这一次,他与手下那些身经百战的勇士们可能便要埋骨在这淮河北岸了!手下还有差不多八百名骑军,是给军中留下些种子?还是带着他们一起冲上去?
望着那些面色紧张的士兵,蛮必先脑中猛然一醒。回头望了一眼步军的方向——依然是空空如也。
转头又看了看扩廓帖木儿,蛮必先温言道:“扩廓帖木儿,你还年青,脑袋瓜子也灵,把你看到的情形和我的话,去告诉丞相。就说……蛮必先为国尽忠,为丞相赴死,亦是心甘情愿。死前泣报丞相——沈贼火器无敌,必要趁其未曾壮大之时,斩尽杀绝!请丞相切记,切记啊!”
闻听此言,扩廓帖木儿禁不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哀哭道:“将军,咱们一路自徐州杀来,功劳无算!便是此时撤了,也是过不掩功。更何况如今己拖了沈贼半日有余,伤亡大半,而步军迟迟不至,此非将军之罪!丞相必不致怪罪。不如,咱们撤了罢!”
“你错了,扩廓帖木儿!眼前那四百鱼篓军,便生生挡下了咱们三千铁骑。若是让他们有了成千上万之数,大元帝国,还有谁能挡得下他们?”蛮必先颤声道:“这等精兵,用之如意,训之必不容易。如今咱们伤亡两千余人尚未能损其一队,伤其十指,不若断其一指。蛮必先便要为大元,为丞相断了沈贼一指!也让丞相来日清剿之时,轻松几分!”
挣开扩廓帖木儿,蛮必先大步走向前去,骑上马接过部下递来的一枝狼牙棒。
闪着寒光的狼牙棒尖高高举起,午后的暖阳轻轻洒在他的身上,蛮必先却只觉得周身的血液也好似冰冻起来了一般,身为一名蒙古贵族,他很耻于这种感觉!高贵的血液怎么能为了面前那些卑贱的南人而冷?所以,他用尽了全身的气力,仰天吼道:“大元帝国的勇士们!你们看到对面那些鱼篓了么?你们都看到地上那些死去的同袍了么?有没有被吓破了胆?”
“没有!”虽然心里还有些发冷,可是身为帝国精锐的骑军,战士身还是挺胸答道。
“你们的手,还能握住腰间的弯刀吗?”
“能!”众人抽出了腰间的弯刀,举过了头顶。
“你们还有力气砍下对面南人的头颅,把它献在庆功的酒宴上吗?”
“有!”闪亮的钢刀挥舞了起来,闪烁着寒星。
“好!勇士们,随我破阵!”蛮必先手中的狼牙棒向前一指,一马当先的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