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统领!小的凑出了一支人马前来助阵,虽比不得贵部,可有力出力,咱们这几千人也不能尽看着贵部的兄弟累死不是!”上官二宝领着几百人走了过来。
沈默报之以微笑道:“二宝兄弟的情我领了,如今元军强弩之末,犹还不死心。正要兄弟们帮个人场!”说完把目光转投向那些徐州军身上……
看得出,这些己经是眼下能凑出来的精壮,甲衣还是不用提,可至少人人手中都有家伙。目光之中虽还有些呆滞与木讷,可更有着些崇拜与敬畏。
“诸位弟兄!方才可都看着没?官兵两次来攻,可都被咱们打得惨了,还敢不要命的上来,他们那些老爷兵几时有这么勇了?没有啊!”沈默忽然大声问道:“那大伙儿猜猜这是为何?”
上官二宝望着沈默,凝神想了想,出声道:“莫非是……对岸?”
“二宝兄弟说的在理!若是我猜的不错,脱脱的大军怕是正疾驰而来。这里强攻就是为了占住码头,拦下对岸兄弟们的活路!”沈默高声道:“官兵这里攻得越凶,脱脱的大军就离对岸的兄弟越近!我部虽然还顶得住,可弹药总有用尽的时候,到那时,还没过河的兄弟们,只怕就……”
“呃?”上官二宝一声惊呼,可再一想,也的确是这个道理。自己和官兵交过手的,从没见过他们这般悍不畏死的模样。
“不过,你们即然上来了!大伙儿并肩子一起上,总是能拦得下官兵的!大伙儿只须记得一点——咱们的人终归是会越来越多,官兵的人却是越来越少!所以,这一仗咱们羸定啦!”沈默话音一转,陡然充满了强大的信心,把方才还有些惊惶的徐州军一下又说得恍然大悟的高兴起来。
是啊,咱们的人一船船得正渡河过来,对面的官兵死一个少一个!就这样撑下去,怎么也打得羸了!
和强者为盟,心理上总是轻松而强大的,望着近卫营的防线,虽然没有扯绳来对照,可看也看得出来,这一条队伍站得,笔直!
他们手中的火枪灰蒙蒙的枪管,看着毫不起眼,可这会儿谁都知道那是收割人命的头等利器!
而他们腰间那铜壳的爆雷,更是象雷公的法器一般,能炸得人心也惊得木了!
每一支溃败逃下来的军队,最大的问题便在于士气与血性。
一路逃来,每一个转身奋而血拼的弟兄都己经死去了,只有跑得快的才能活下来。
甲胄,没有用处,兵器,也是碍事。
所有的败军,好象己经在心底暗自生出了活命的定式——逃,只有逃,才是唯一的生路!
可是当亲眼看到沈统领这一干手下的精干狠厉,亲眼看到方才那神迹一般的爆炸!一想到要和这样的人并肩做战,徐州军一干人等终于找回那消散了很久的勇气与血性,在上官二宝的率领下,爆发出了回应道:“跟沈统领和弟兄们并肩子一起上!干了这帮鞑子兵!”
己经被沈默判了死刑的官兵们,这时候,正踏着同袍的尸身与血迹,缓缓得前行着。
队伍中没有人说话,沉默的行进着。
没有壮烈,也没有悲愤,只有无奈得认命。
也蓝将军发布命令的时候,他亲信正率着一千弓手与数百骑军虎视着。向前,死了也算有所抚恤,向后,军法官会毫不犹豫得斩下自己的人头,挂在营门警示众人!
所以,这一班步军只能向前走着,沉默得走着……
也蓝面无表情得站在高台上,望着手下的步军前进,听着那沉重而压抑的步伐,心里却是五味杂陈。
这一次又要死去多少人,他并不担心。
可是又能不能够突破阵线?
若是再次溃散了,下一波冲锋,又能派谁去?
手下那一千名弓手,没有十足的把握前,也蓝不敢派了他们出去与对面的沈匪对攻。因为眼下骑军的损耗太大,这些弓手是自己控制全军最大的倚仗了。
重盾阵中的步军仍在一步步缓慢得前行,空旷的地面前方,散乱的砖石与尸首正提醒着,那里就是对面投石机的射程范围。
空气也象是变得凝滞起来,带得元军的嗓间干干粘粘得。
努力得吞下了一口口水,率队的千夫长哑声道:“把头顶的盾拼齐了!小心漏了炸雷进来!”
“咣咣……”重盾发出了沉闷的碰撞,天空终于被严密得关在了盾阵之外,盾阵下的兵士们拥挤着向前走着,继续走着……
“元帅!快看!”
彻里不花也在观望着自己这一方的进攻。方才率队的两名千夫长因为不得力,人头己经挂在了营门外的旗杆上。正望着重新攻上去的步卒,身边却有人提醒道:“城里来人了!”
沈默的话早己传到了郭子兴与孙德崖的耳中,郭子兴并没露面,只是由郭天懋转达了沈默的意思。而孙德崖是亲自接见了沈默派来的战士,听说了事情之后,却是笑着点头道:“好!我这就召集部属,商议一下。”
这一商议,便用去了两场战斗的时间……
城外的情形,早己传进了城里。一面惊叹于沈默手下靖安军的实力,城中的人们也更忧心起来……这沈默,用意何在?徐州军带来的变数,倒底是吉还是凶……
城门口处,郭天懋望着身后追来的孙蛮子不禁一笑,拱手道:“孙将军,来的可巧啊。”
“嘿嘿,来得早不如来得巧。郭将军可也是来救人的?”孙蛮子笑得爽朗大气道。
郭天懋明知他们是眼见着自己动了,这才急急追上来,也不好点破,只是回道:“正是,对岸皆是汉人,更是红巾,同出一脉,如何不救?”
“说的好!”孙蛮子正色道:“同根同脉,势在必救!郭将军,请了!”
“请!”
望着郭孙两家的红巾出了城来,沈默的心里总算是一块大石落下了。可远处观望着的彻里不花和也蓝,却没想到,先前还刀兵相见的两边,竟又联起手来对付自己!
“事己不可为,元帅还是撤回前面的人马吧。”身后,亲信的谋士低声道:“若是只有沈匪的人马,把咱们的人马拼得光了,也能拼个两败俱伤。可城中的人手即己出动,对岸又源源不断的送人过来。元帅,犹需留得青山在啊!”
“天懋兄!孙将军!”望着两人并肩走来,沈默笑着迎上前招呼道。一脸的笑意,温和得好象见到了多日不见的老友。
“沈统领!”孙蛮子也是春风满面得抱拳道。
“希瑞!打得好啊,这一仗杀得鞑子屁滚尿流!大长我汉人气势!”亲眼目睹了拒马前那惨烈的情景,郭天懋顿时明白,自己苦心说服父亲,出城助兵这步棋,再对也没有了!在平地上数百步卒对抗数千步军骑军,竟然能胜得这么干脆。沈默的实力己经没有办法让人无视了。虽然还不清楚他的谋划,可是郭天懋顿时认定了沈默这个朋友!
三人谈笑风生,就好象经年的老友。正说着话,手下人却禀报道:“沈统领,元军退了!”
两边阵线上,缩成一团,好象乌龟似得多个盾阵,果然缓缓得退了回去。元军的营外,却摆上了更多的拒马,看来,是要扎根防范的意思。
“哈哈!两位将军方一出城,便教鞑子闻风而退!这才叫声强势大!”花花轿子人抬人,这等惠而不费的马屁,沈默也不介意送上一些。倒让气氛更是融洽了起来。
对岸的徐州军首领彭大与赵君用看到这里己经渡过来了许多亲信手下,两边元军也安份了下来,这才随船渡过了淮河,来见三人。
彭大生得粗豪壮实,黑头黑脑得一望便觉狠悍;赵君用却是条白脸的汉子,方脸宽腮,一望便令人心生亲近。两人上得前来,却是一拜到底,对着三人道:“彭大(赵君用)多谢诸位援手之恩!”
郭天懋倒还有些抹不开面子,只是讪讪得笑着。孙蛮子却爽利得接道:“红巾一脉,守望相助自是本份,两位首领太客气啦!是吧,沈统领?”
望着这情形,沈默淡淡一笑道:“都是汉人,抗元复汉,自是要齐心协力。此事不需多言。只是两位头首领过了河,对岸是谁在主持?”
“诸位有心了,咱们的人手都派了人手看着,还有些是芝麻李旧部。”赵君用奇怪得看了看沈默,这才答道:“李二哥如今生死未卜,咱们也不好越俎代庖,暂由芝麻李一名手下叫毛贵的约束着。”
“哦……”沈默面不改色得点点头。
见元军收了兵,城里又派了人手助阵,方才那惨乱的战场上这才有人去打扫收拾。兵甲器械得了不少,徐州军的兵甲也总算有了些基本的补充;那些死伤的马匹也足得了有过千,被人弄在一堆,准备清理了后煮肉来吃。这城里城外,河北河南,数万兵士的肚子可也是个大问题。
整顿完这些杂务,天色己将西斜……
看着这边的情形稳定下来,沈默把防守的事务交待给了郭天懋等人,自己却带了全体靖安军,转去到了淮河北岸。
赵君用挥着手,作别着沈默,却微笑着向身边的孙蛮子轻声问道:“这位沈统领,好象和郭将军……更相熟些哈?”
到了北岸的沈默派下了人手布置防守,自己却带了些人,走去观察环境。
“毛贵,那赵君用……有些奸滑,日后怕是需防着些才好……上官二宝是谁的部曲?”
“回老爷,赵首领豪爽大度,声望不在李二哥之下。上官二宝是彭首领的手下,倒是个能干事的。”重遇沈默,还是在这种生死存亡之际,毛贵跟随在他身后,只觉心中顿时安稳了下来。之前多日的不安,也终于烟消云散。
站在一片土岗之上,遥望着北岸的大地,东北风轻轻的吹在身上,有一些微微和凉意。夕阳如血,映得天色之间有些凄凉的悲壮。虽然脱脱的大军还没见到踪影,但沈默知道,他们应该正在远处的某一处,正向着这里飞驰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