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闻声脸色忽变,手中钢刀一挥,大吼道:“快!与俺过去看看何事!”
方才那老者家的院外,两帮人正厮杀在一团。朱元璋这里虽是不断聚了人过来,可还是挡不下那一帮来攻的人手。特别是为首的一个,使着一把长柄朴刀,东砍西砸得,伤了朱元璋不少手下。
“郭兴、韩成!”眼见前面一干手下挡不住那个高壮的汉子,朱元璋点了自己手下功夫较硬的两人冲上前去顶住。看来对方人数不过两三百人,自己这边究竟还是人多势众,只要挡下那为首的硬手,慢慢再放倒他的手下,他也就只能认了命去。
朱元璋这里想得倒美,可对方却也不是傻的。眼看两人面色凝重得迎了上来,领头那人心意一动,便瞧出了朱元璋的用意来。
“杀!”吼声震响如雷,那领头的汉子猛的一刀劈在身边一名红巾的枪上,把他的枪杆劈成两段,刀锋掠下,在他胸前也斩出一条深深的血沟来!
一脚踢开被砍伤的对手,那汉子却一拧身,闪过了夹攻而来的郭兴与韩成,大步冲向朱元璋而来!
张诚望着徐横财与也儿真,又看看一边的王远图,还是忍不住打破了这令他快要发疯了的凝滞的沉默,道:“两位哥哥究竟是如何想的,好歹给个话啊!”
王远图斜眼瞥了瞥徐横财道:“如今佛帅不在了,他老人家的遗命说得明白——是让咱们好生辅佐统领。我受佛帅深恩,他的嘱托却是不敢违的。”
也儿真鼻中冷哼道:“远图兄弟领了近卫营,又刚配了火枪,这世上再没哪只强军比得过你去。自然是要顺水推舟了,可横财却又如何来说?”
王远图作色道:“莫说火枪并非天下无敌,便是天下无敌了又如何?佛帅派了咱们兄弟来,又不是来作探子,是正经要咱们辅佐老爷!张诚,你在佛帅身边最久,你说说他老人家是不是这么说!”
张诚还未答腔,也儿真却道:“谁说要你们做探子去了,可劝说着统领帮衬着佛帅却不是应份的么?若是在杭州有远图你那支火枪营,佛帅又怎会归了天去?”
王远图闻声眉头一立,斥道:“横财,如今咱们兄弟说话,非要个娘们儿来传话了么?”
徐横财面无表情得回道:“也儿真性子直,你不爱听便只当听不到便罢。有事你说就是。”
“好,我且说说。”王远图看也不看也儿真,只盯着徐横财与张诚道:“你们当真以为火枪营就天下无敌了么?早先我就听老爷说起过,以火枪装配成军,最考的不是战力,而是运力。老爷的靖安社刚合并了北四镇,头一件做的是什么?——是修路!”
这件事,几人都是听说过的,并没人反驳,只听着王远图继续说道:“枪弹,铜雷,大菠萝,哪个也不轻巧,辛苦运到了地方,却是用一发少一发,用一枚少一枚。比不得刀枪,用完了磨磨利下一仗还能用。便是弓箭,打完了仗,拣回来,十有七八也还是能接茬用的!从这里运送过去杭州?能送去多少?用完子弹的火枪,还不如把破刀!”
“这小子弹不也是人造的?去了杭州便寻不着火药铜料来造了它?”张诚不服气道。他眼看着彭莹玉死在眼前,受到的冲击最大,来到别院,见到靖安军那般精锐之势,不禁心底暗暗对沈默生了些埋怨。
“满天下,还真的只有老爷那别院能造这小子弹!出了那山门,再没人造得出!”王远图斩钉截铁道。
看看徐横财又看了看也儿真,见两人都没出声。张诚虽不太明白为何出了别院就造不出子弹,可也看出王远图所说非虚,便自己缩了脖子收了嘴。
“统领那日说的话,虽是有些影射佛帅的心机,有一句却说的不错——佛帅为得是光复汉家江山的大义。”王远图继续说道。
“那又如何?”张诚扬扬眉道。
“只要他承继佛帅的大义,磕不磕头,烧不烧香,咱们又理会得他?”王远图嗤道:“别的不说,就横财管着的那些手下,现在看着兵强马壮。那全是统领一堆堆交钞养着一车车铜雷贡着才生生撑起来的!当真干起仗来,没统领的火器,没统领的粮草。这些烧香的能顶多大事?”
徐横财虽也不多待见手下那些狂热的信众,可听着王远图的话还有些不爽,便闷声道:“此时空口白牙管什么用?当真打起仗来才知道!”
王远图嘴角忽然似笑非笑得一抿,接声道:“那远图倒要看看横财哥的手段了!听说眼下在你那不远的韭山洞,聚了一伙人。可知是谁的人马?”
韭山也是定远群山中的一处所在,山中有洞名曰:韭山洞。昔年南宋大将王惟忠便曾在此山聚兵九万!山顶有石垒城,山中有藏兵洞,可算得是个险在之处。
徐横财闻言想了想便道:“确是听人说过,有一伙人聚在此处。只是那里出入不便,没太去理会。”徐横财有经济来源,不用四下劫掠。自家人多势众又战力惊人,一般人不敢来滋扰,他更傲气得不愿和其它寨子来往,所以信息并不算灵通。
“那领头的是叫华云龙,正是你剿灭的华英超的儿子!”王远图沉声道:“原先带人截击老爷车队,险些伤了太太,断了我三条胁骨的,全是他们!如今你们两家共居一县之中倒是相处得不错啊。”
“哦?竟是此人!”徐横财面上肌肉猛得一拧,握紧了拳头起身道:“即如此,俺明日便回寨,先率人灭了华云龙,为统领去了这祸害。其它的事,待日后分说!”说罢一转身,径自走出房去。
郭兴手中的弯刀被磕得飞出,自己也被人一脚踹飞;韩成虽是力有不逮,却仗着身粗体壮,苦苦支撑着。而扑过来支援的红巾多不是对头那汉子的一合之敌!纷纷被砍飞或是踢飞。朱元璋也握紧了手中的刀柄,沉着眉头死死得盯着冲过来的那名领头的汉子!
李根紧握着手中的砍刀,望着眼前的厮杀,心里正在犹豫着……沈默当时吩咐他的时候,说得是:我要你死死得钉在朱元璋身边,有机会便把他的动静去向传出来便好,万不可妄动!
如今,李根正护在朱元璋身边,手中的砍刀挥出,拐个弯儿便有极大的机会砍中他!只是,这一刀……砍还是不砍?
沈默并不知道李根如今有一个绝好的机会摆在眼前,他正听着王远图回报着方才的对话。张诚与徐横财对于自己没能给彭莹玉更大的支持还是有些心结,又对自家手下数千白莲军的去向有所顾虑。本来是让王远图安排去劝慰劝慰,看来如今这效果也并不理想……
韭山洞的情形,沈默也是刚刚听说不久。华云龙纠结了乡亲故老数百人,打起了结寨自保的旗号,很快便收拢了成千人,据说还在不断的有人投靠。乱世之中,招兵买马倒不一定真的要自家有粮,只要你狠得下心,去抢他人的粮,便能够聚起一帮人手来。只是这样一来,四下的农人们便更多得流入了各家寨子,一时之间,定远周边大旗纷起,山寨群立!
“横财说要去剿韭山洞?”沈默点点头道:“剿了也好,那华云龙恨我入骨,早晚还是要生出事端,不可容他坐大!火枪就不好给横财了,他回去的时候,给他拉上几车铜雷跟火箭筒去。”
送给白莲用着的铜雷与火箭筒,仍是老款的火绳式,却并非如今靖安军中标配的拉发引信。虽然是由徐横财管着的,可那一些白莲军毕竟掌握得不足,最先进的武器对他们还是要有所控制。
王远图自然能够听出沈默的防范,可火枪就连他的近卫营也还没全员配齐,给白莲军配发火枪明显不太现实。更不用说,那些白莲军中,还有个洪兴法师在,虽然听说他现在老老实实,可在驴牌寨中那些狂热的信徒们的眼中,只怕他的话往往比徐横财还要好使着些。若不是驴牌寨的给养与武备全在徐横财手中掌握着,这一支白莲军能变成什么样子,没人能够猜得出来。所以,王远图对沈默的安排从心底里倒是支持的……
只可惜佛帅……不然以他老人家的道行,收服这些白莲,把他们变成麾下的战士,那还不是小菜一碟么?有的时候,王远图不禁这么想。
李根却没有王远图这样的闲情来想些有的没的,他刚被对头那汉子一记鞭脚扫在胯上,飞出去倒在了地下!爬起来时,却看到那汉子横刀一扫,荡开了攻来的几枝兵器,然后举刀便向着朱元璋力劈而去!
顾不上再想,李根手在刀镡下方一拧,举刀冲向前去,在那汉子身边不远处猛然跃起,大吼一声道:“斩!”
听到后面有人攻来,那汉子听声辩距,来人离着自己有个一步半步之远,再想起他手中的短刀,便没急着理会,手中加了劲力,一刀斩在朱元璋横架来的弯刀上!
朱元璋手中的也是一柄好刀,两刀一交,“咣!”得一声刺响,弯刀虽然没断,可他的手臂却酸软得几乎抬不起来。
看出朱元璋的窘态,那汉子又再起刀,信心满满得要将他斩成两断……
朱元璋脑中一片空白,望着那柄有些开了卷儿的朴刀在面前再度立起,手臂却酸得无力去架……
那汉子一声狞笑,手中朴刀将要发力下落的时候,忽然“铮!”的一声传来,脑后一阵寒气袭至,身后那刀竟己经斩到后脑处!
“怎么会?”念头还没转开,那汉子再顾不得去砍朱元璋,猛一低头,身子也随着动作,忽然蜷成了一团向前滚去。“滋”得一声,后背一阵刺痛传来,那汉子心知被咬着了!身子却是不停,直向前翻了几个跟头,这才重又站回身来!
李根一刀划中那汉子的后背,也知道并没吃上力,怕只是皮肉之伤,连着又斩了两刀,均被那人闪了过去。看他站回身,就地拣起了两枝长枪护身,便也不敢逼得太紧,只是横刀护在朱元璋身前,凝神戒备起来。
朱元璋从生死线上走了一回,望着李根尚有些稚幼的身形,却好象望着庙门前的护法韦驮一般的高大!
那汉子望着李根,手中原先的短刀却不知为何,竟成了一把齐肩的长砍刀!难怪自己被他一记偷袭,划伤了背。运了运力,有些刺痛,却不是麻痛,想是没伤太深,这才安下了心。可他身经百战,少有敌手,此时受了挫,更激起些狠性,双手各持一枪,高高举了起来,大吼一声道:“吼!怀远常遇春在此!纳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