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沉默之后,赵君度打破紧绷的气氛,道:“此事太大,应该先回报未央宫,在朝堂上决定比较好。眼前先打下魔裔的门才是要务,无论黑暗种族有何图谋,对他们来说都是一记重击。”
宋子宁沉吟片刻,道:“那就这样!大军休整一夜,明日出发!”
夜过日出,帝国大军尽起,浩浩荡荡扑向魔裔的门。
帝都,指极王府书房内,指极王正提狼毫,沉肘运力,在纸上写下一个缘字。姬天晴在旁边站着,默念几遍,心中百感交织,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指极王对这个字左看右看,十分满意,道:“姬缘,不错吧?一个缘字,道尽了天下道理。”
姬天晴只是叹一口气。她此刻一身素衣,身材已经尽复旧观。
指极王抚须微笑,道:“有了缘儿,总是好事。我此前也是有些不忿,可是看到缘儿那一刻,就明白过来,世间万事,左右不过一个缘字。”
姬天晴却是显得有些烦燥,道:“那什么都不做,等缘来就好?”
“那也不尽然,有些缘是要争的,你争了就是你的,不争就是旁人的。”
“等如没说!”
指极王失笑,摇头道:“你这丫头,都有了娃,脾气反而见长。连我都敢数落。”
姬天晴道:“那又怎样,我又不想要她!”
指极王抚须,道:“那将她抱来我的院子吧,正好我年纪大了,无事时可以多看看。”
“那不行!”
“这不就得了。”
姬天晴犹豫片刻,终于道:“那边的事,应该怎么办?”
“哪边的事?”
姬天晴咬牙,道:“还能有什么事?就是……就是新世界的事。”
“听说君度子宁他们进展十分顺利,现在的年轻人确实厉害。我老人家呆在帝都,就是准备在对面那些老家伙拉下脸面出手的时候,过去接一两招。”
姬天晴急得跳脚,“不是他们!”
“不是他们,还能有谁?”指极王明知故问。
姬天晴声音转轻,低得几乎听不见,“就是……千夜那边……”
“他啊!”指极王作恍然状,“他那边不是也很顺利吗?现在一帮子世家下注在他身上呢!连殷家孔家都坐不住,多年老本都拿出来了。”
姬天晴急道:“那些世家能顶什么用!我说的不是这个。”
指极王收起笑容,正色道:“我当然知道你说的是什么。那封信我已经看过了,可你觉得,就凭这一封信,我姬家凭什么帮他?”
“索萨毕竟是大君,他怎么挡得住?”
“挡不住可以不去挡。认真点说,他现在开疆拓土,都是为自己打基业,这可不是给帝国作贡献。开拓过程中,惹了不该惹的强敌也是他自己的问题。”
“可是他挡住了摩萨尔狼人,不也是对帝国有益?”
“永夜四族中,狼人已经式微。此次新世界大门开启,据我所知,就没有狼人的份。所以狼人在新世界如何行动,根本不影响后面的大局。君度子宁他们对上的可是魔裔,很可能就是梅斯菲尔德家的那个老家伙。我自然得盯着点,那老家伙可不好对付。”
姬天晴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就是在为那封信生气。”
指极王淡道:“你既然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我也就直说了吧。我姬家何等身份,你论天份,论才情,论容貌,哪点配不上他?大漩涡里,那是缘份,也就罢了。现下怎么说都有一个缘儿在,他就算不看重你,看在缘儿份上,也不必写得如此生硬吧?何况还是来求我出手。”
姬天晴道:“这事也不怪他,本来他就是后来才知道的。”
“你还不明白吗?他这封信写得如此生硬,就是心中还有那个夜瞳。”
“我知道啊,一直都知道。”姬天晴声音很轻。
指极王哼了一声,冷道:“那夜瞳可不简单,上次的必杀之局都能脱身,这可是我老人家第一次失手。”
姬天晴全身一颤,惊道:“您说什么?您,您出手去杀她了?”
“可惜了那个机会。”
“这……”姬天晴脸色立刻变得惨白。
指极王道:“这事事关重大,夜瞳生死关乎大局。可不是你们那点小情小爱能够左右的。”
姬天晴眼中闪过黯然,说:“我明白了。那千夜那边,您是不打算出手了是吧?”
指极王不置可否。
姬天晴道:“那我去。”
指极王双眉一皱,道:“你去有什么用?”
姬天晴道:“帝国不把千夜当人,可他心里一直有帝国!他既然遇到了摩萨尔狼人,以他性格必然不会置之不理,放狼人长驱直入。这样他早晚会对上索萨,根本避不了!”
指极王道:“若是这样,那也是没办法。”
“我心里没什么大局,你不愿意去,那我就自己去。反正姬家家大业大,缘儿也不会被人欺负。”
姬天晴放下话,转身就走。但才走出一步,忽然全身一麻,所有原力都被封住,动弹不得。
指极王召进来几名侍女,吩咐道:“带她下去,没我吩咐,不许离开王府一步。”
侍女们见指极王动怒,连大气都不敢出,一起抬了姬天晴下去了。
等到书房无人,指极王看着桌上那个缘字,忽然叹了口气,道:“夜瞳绝不能留。晴儿,你和那人,终究是有缘无份而已。”
帝宫内,本是在暖阁中看书的李后徐徐起身,命人唤来刘公公,道:“我今天忽然心血来潮,想出宫走走。公公可否有空,能陪我走一趟?”
“自当从命。”刘公公并没有问李后要去哪里。
李后和刘公公乘车到了城内一所大宅,片刻后又从后门驶出一辆朴实无华的车,一路向城外行去。车上,李后和刘公公都换了便装。只是素衣也掩不住李后的艳光。
车一路行远,到了一座不起眼的小庄院前停下。下车之后,李后道:“公公觉得这里怎么样?”
刘公公睁开浑浊双眼,向周围看了看,就道:“好,十分的好。没有任何特点,这就是好。”
李后叹道:“没办法,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我家这个孩子。我也是花了好大力气,才找到这么个地方。”
“即是如此,那老奴还是走吧。”
“公公是帝国栋梁,这事不需要瞒着您。实际上,我请您来,也是给这孩子掌掌眼,看看前途。”
刘公公想了想,方道:“老奴遵命。”
庄院正门看着不大,内里却是幽深,穿过两重院落,方到后园。后园立着一间暖阁,哪怕是刻下春寒料峭的时节,走进门仍立时能感觉到一阵暖意扑面而来。
李后和刘公公脱去外袍,拾级登楼,刚到转角,就听到一阵婴儿啼哭之声。李后推开房门走入,房屋中央放着一张婴儿床,李狂澜正站在旁边,轻轻摇晃着婴儿床。
此刻她换上女装,举手投足间都透出惊人艳色,看着那响亮啼哭的小小孩子,眼中满是溺爱。
还是刘公公咳嗽一声,方将李狂澜从沉浸中唤醒。她啊了一声,这才注意到两人,急忙施礼,道:“姐姐,刘公公,你们怎么来了?”
“孩子已经百日,我想着请公公来掌掌眼。”
李狂澜有些犹豫,还是让开了位置。
刘公公向她看了一眼,道:“公子放心,老奴不会伤到小殿下的。”
刘公公仍习惯称李狂澜公子,让她脸色微红,头转到了一边。
李后将孩子抱起,刘公公伸出右手,轻轻覆盖在婴儿的脑门上,双目微合。片刻之后,一缕青气自刘公公头顶升起,他额头微微见汗,苍老的手罕见地有些颤抖。看到这一幕,李后也不禁有些紧张,下意识地握紧双拳。而李狂澜则是关心则乱,已经控制不住自己,全身都在微微颤抖。
刘公公曾给不少皇子皇女掌过眼,看过天赋,基本都是须臾间事,哪有耗时这么久的。且以他之能,竟也如此吃力,实是罕见。
忽然之间,这名婴儿一声响亮啼哭,音如金石,周身射出九道光华,耀得满室光华。
刘公公终于收回了手,有些虚弱地道:“幸不辱命。”
李后已是满面喜色,道:“还请公公多指点几句。”
刘公公话也变得多了,道:“此子天赋之高,实乃老奴平生仅见,若要比较,恐怕往前可比双璧,次之也当可与君度、子宁一辈媲美。他天生原点皆开,此后修炼必是无比顺利,不过……”
这声不过,让李后顿时也紧张了,扯着刘公公衣袖,道:“怎样?”
刘公公道:“就怕他太过顺利,反而失了磨练,那时就是好事变坏事了。”
“明白了,多谢公公指点。”
刘公公道:“这孩子的来历,老奴略知一二。老奴想多问一句,娘娘如此大费周折,得到了这个孩子,究竟期许如何?”
李后让刘公公落座,道:“请公公来,原本也有与公公透露心迹之意。我只是个女人,难免有着私心,在有生之年能看着李家升阀,便是我的心愿。而这个孩子,就是我敬唐李氏升阀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