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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粉姐名叫四儿,很窈窕的中等身材,圆圆的脸蛋圆圆的眼睛,眼眶微凹,乌黑的长发,浓浓的眉毛,没有刻意修饰,因这双浓眉让她增添了三分独有的个性与气质,非常打眼。
鬓角簪了一朵茉莉,嘴唇点了樱桃红,两颊鲜红洁白,却掩盖不住青黑的眼圈,大抵昨晚没睡觉的缘故,也或是夜夜春宵时常熬夜。
脂粉擦到了脖子上,看不出本来的肤色,葱绿色的宽衫,酱红色的小袄,大红百褶长裙,宝蓝丝绦,一双三寸的莲船,好似水一样的声音神态,典型的江南佳丽。
面对徐灏学着狐朋狗友的惯用口吻,四儿只是用团扇挡着嘴,嗤嗤的笑。
问题是徐灏没耐心和她周旋下去,对这样的胭脂俗粉没有丝毫兴趣,没多久就问道:“我有个朋友这几天来了没有?”
“谁呀?”四儿笑嘻嘻的询问。
徐灏说道:“翻江蛟老范。”
“他呀,前几天还来了。”四儿似乎没起疑心,也是她与范老二非是相好,不过逢场作戏而已。
徐灏说道:“真不巧,我来了他没来。你可知道他家住在哪里?”
四儿说道:“他不是这一带的人,他家叫什么湖来着,离这里好远哩。一般他们是逢三、六、九,会坐船过来卖东西,然后歇宿在我家。昨儿初六没见他来,初九是准来的。您要见了他,帮我问问,问他要的镯子办了没有?”
“镯子?”徐灏马上说道:“你说镯子我想起来了,他耳朵后面有个肉瘤,治好了没?”
四儿说道:“你果真认识他,他那东西比先前更大了,哪里治好。让人瞧着就瘆的慌,恶心巴拉。对了。既然你们是朋友,怎么先前没见一起来过?”
徐灏说道:“我们是他外地的朋友,今次到了嘉善,就想着见一面叙叙旧。”
四儿问道:“那怎么知道的他上这里来?”
徐灏说道:“初三那天遇见了个兄弟,他告诉我的,可惜当晚我有急事,要去一趟杭州,要不早打听道路过来了。”
“对呀。”四儿一拍手,“初三晚上来的,那天走了就没有再来。”
赵升忍不住插嘴道:“是了。今天他不来,我非灌醉他不可,让他和你亲嘴给我们瞧。”
“呦!”四儿笑了笑,用手在赵升的腿上拧了一下,哪知道赵升的破裤子是禁不得折腾的,一拧,竟拧破了一块,露出了腿上的白肉。
四儿本瞧不上他的驼背,现在就更加瞧不上了。将赵升一推,往徐灏边上挪了下,两个人紧紧挨着,取笑道:“你倒会穷开心。裤子都破成这样了。”
徐灏瞧着忍不住笑,赵升没趣的自去吃点心了,说了半天话,徐灏连她的手都没摸一下。弄得四儿既轻松又稍有些不满起来了。
忽然听见门响,进来了一个人,四儿立刻起身走了出去。
徐灏便对赵升说道:“咱们走吧。”
赵升说道:“看看来的是谁。我认不认得,或许是那个人。”
结果是个大胡子,赵升朝徐灏摇了一摇手,李寡妇进来说道:“给你们换壶茶吧。”
“不用了,我们要走了。”徐灏说道。
“怎么就走呢?再坐坐吧。”李寡妇以为二人不满意,念着五两银子,叫道:“四儿!”
四儿应声打隔壁出来,见客人要走,说道:“忙什么,等我唱个曲给二位听。”
赵升嬉皮笑脸的道:“晚上再来听吧,大白天啥也做不了,无趣。”
“呸!你晚上来了,也是没趣。”四儿装着害羞的样子,扭头就走。
李寡妇则盯着徐灏,越看心里越爱,吃吃笑道:“就是,晚上才好呢,今晚大爷若不嫌弃,奴家情愿亲自伺候一回。”
“一言为定。”徐灏不是正人君子,当下伸手捏了下那对颤巍巍的胸部,笑着出去了。
四儿隔着窗户叫道:“晚上来呀!”
到了街上,徐灏让赵升去继续做事,他进了附近的茶馆,点了一壶好茶,看喝茶的人你来我往,纷纷不绝。
就这样坐了一个时辰,茶都换了四五回,对桌坐着四个人,一个老翁,两个少年和一个和尚。
老翁说道:“咱们城里来了位活神仙,我昨天听人说治病灵验,不相信。刚才打那边过来,见围了许多人,上前看了半天。还别说,真是个神仙。”
和尚问道:“施主亲眼见他治病了?”
老翁说道:“那是,不是我亲眼所见,再也不信。有一个驼背,三十来岁罗锅着腰,像一张弯弓,说话文绉绉的,来求活神仙诊治。活神仙一看,就说咱俩有缘,没有缘我是治不好的,叫罗锅靠在墙上,拿着针隔着衣服给针上了,叫罗锅吃了两丸药,用手伸进去摸了半响。”
少年急忙追问道:“到底治好了没有?”
老翁说道:“当时喝彩叫好的声音如同山崩地裂,震得老夫耳朵都不好使了,那弯弓似的身板像硬弓卸了弦一般,慢慢的,慢慢的就伸直了。我都看呆了眼,好半天没回过神来,你们说奇怪不奇怪?我活了六十多岁,头遭见到这样的奇事,终于相信这世上有神医了!”
这时周围都安静了下来,茶客们都在听老翁说话,老翁叹息道:“大家伙你们说,想咱们城里的大夫但凡有活神仙一成的能耐,不定要拿多大的架子,要多贵的诊费,还要装模作样,让人三请四请的不来,也不管病人的死活。最要紧的是那位先生,当街治好了病不说,见是穷人还不要钱,这才是医者父母心呐。”
有人马上说道:“可不是嘛,我也亲眼看见了,那罗锅就是个穷斯文人,给磕了三个头就完了,不愧是活神仙的称呼。当之无愧。”
和尚阿弥陀佛一声,说道:“要是这样,我这白浊病定可以治好,明天贫僧去求求他,希望前世有缘。”
徐灏笑了笑,知道是裴医生同赵升合伙做的把戏,难为他们装得这么像,可见都不是什么好鸟。
打听到了范老二初九会现身,徐灏做了两方面的充分准备,就看他是打算治病还是玩女人?为了不打草惊蛇。没有惊动官府和附近的军营。
嘉善有很多人世代靠打渔为生,走数百里水路就是烟波浩渺的洞庭湖,整个路途可以随意停泊,一家子睡在船上,而到了目的地,能立刻欣赏到十万只水禽遮天蔽日飞来飞去的景象。
常年奔波的船上生活,放宽了眼界和心胸,嘉善男人常常把女人也拉下水,到船上来烧火煮饭养孩子。女人行舟从来不是该忌讳的事儿。
但是在土地上生根是自古以来的传统观念,但凡打渔赚到了钱,必须置办房子和瓜田菜圃,而一旦年景不好或吃了冤枉官司。或做了错事,回到船上又是唯一的出路。
在宋元两代,许许多多的嘉善渔民被迫离开家乡,把自己的根基连根拔起。在外五年十年不回来,或姓身也不再回来。在外的生活就和船儿一样,无依无靠四海为家。老了身边一无所有,躺在破旧的空船上喘着气,家乡的山山水水留在记忆中,烟雨朦胧,小桥流水,绿叶丹实,烂漫照耀,一幕幕的回忆,老泪纵横。
于是用手舀一口冷水咽下,润润干枯的喉咙,水是从家乡流来的,即使相隔八百一千里路,也能听到它在家乡的门前,河岸边推动水车的呜咽声,永远也忘不了的江南水乡。
大明立国,幸运活下来的嘉善渔民纷纷返回故里,干脆把渔船变卖,发誓再也不走了。
那时候的百姓最幸福,无需花钱就能得到一片土地,嘉善大窑从此名扬天下,出产的大砖不愁卖不出去,一直持续到了现代。
请来阴阳先生看看风水,选吉日良辰破土,就在不大的空间内砌一座高墙大房子,盖一个菜园子,养一群鸡,一群鸭,养两条勇猛善吠的看家狗,用所有的积蓄再买一头膘肥体壮的大黄牛,租给农户耕地。
重新学习耕田治地,让儿孙们开始读书,脱下腥臭的蓑衣,换上玄青色羽绫大油长衫,抬着猪羊酒果去拜会族长、乡绅、名儒、亲戚,立志做一个家境殷实的小乡绅。
把从江湖上学到的应酬礼数,用来在嘉善树立身份和名誉。故此凡地方上的公益事,如修桥铺路、办土地会、五月竞舟、过年耍狮子龙灯,接济穷人等等,必须出头露面摊份子,也必须比别人捐的多一些。
每当朝廷对外用兵,替咱汉人去大漠复仇,尝够了家国不再,颠沛流离滋味的渔民们无不慷慨解囊,也因此一两年后,保不准就补上了里长甲长的缺,真正成为体面受人尊敬的乡绅。
可以说洪武朝三十年间,嘉善人既是最幸福的,也是很不幸的。家业就和人的一生一样,要看你怎么去经营,同时也得有足够的运道,赋税虽重可也能滋润的生活,但前提是要儿女得力,事业顺手,不招惹是非,开个油坊、磨坊、茶馆、酒肆、商铺什么的,银钱如水般流进流出,足够弥补田税上的压力了。
运气不好,比如房子被大火烧了,牛发了瘟,田地被大水冲成了沙地,无儿无女,被县衙的陋习刁难,想来想去,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一把年纪重新下水。可惜年龄已经过去了,精力也快衰竭了,再也无法与年富力强的汉子竞争,在水面上重打天下,已无可能。
类似这些可怜人,就成了明朝著名的流民,四处乞讨,客死他乡。
可以说纵观整个古代,百姓缺少的就是一份健全法律下的社会保障体系,没有这个体系,再强盛的帝国,也是落后的文明,而百姓也终究只是任人鱼肉的草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