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上溯,却说徐沐两家刚刚在杭州吴山下安顿不久,萧雨诗徐妙锦和徐翠柳三人结伴而来,告知徐烨在祖父母身边一切安好,沐凝雪放下心来。
不提女人们在内宅住下,徐灏在外书房里听李冬禀事,原来夏奶娘独子夏来自小娇生惯养,不喜读书就喜欢出去鬼混,年纪轻轻在外边结识了一帮不三不四之人,磕头拜把子号称吴山十兄弟。
其中夏来排行第九,当时人送外号赛孟尝,年少多金出手大方的缘故,领头的是老六白狼于山,乃是前朝大臣的后代,打小也是被老父亲溺爱,爱子如杀子,加上于山天性乖戾,和夏来一样只嗜好打架斗殴,不喜读书。
等父亲死后,于山无拘无束整日里恣意挥霍,不到一年就把家产花个精光,他也不当回事,仍旧在市井街头无事生非,聚集了一班臭味相投的兄弟,欺负他人勒索钱财,因于山处事最是阴狠,是以百姓替他起了个白狼的混名。
十兄弟里什么人都有,老大飞天鬼刘虎是个惯偷,素来没什么威望,不过是年纪最大才做了大哥,此外什么老二黑夜叉侯喜本是县衙里的刽子手,因犯了错被革职。
老四活无常胡二早年做过几天海盗,成天吹嘘杀过多少多少人,是以人送外号活无常;铁公鸡赵三是个落魄子,生性吝啬喜欢占小便宜,最喜女色;莽牛周田傻大憨粗,是个没心眼的混人,反正其他人也差不多都是类似的市井之徒。
十个人勾结在一起聚赌窝娼无所不为。人多势众人人都惧怕三分。话说杭州自古以来即是江南一等一的风流之地,笙歌遍地盛产美女,贵官富商都喜欢前来品尝所谓苏杭金粉,是以楚馆秦楼众多。
夏夫人察觉到儿子成天不务正业。见多次苦口婆心的训斥也不管用,干脆断了银钱希望他能浪子回头,倒是白狼等兄弟本着义气为先,也不以为意,依然和他一起厮混,令年轻不经事的夏来深受感动。索性连家都不回了。
没了夏家的钱供大家伙吃喝玩乐,白狼便提出开个窑子赚钱,青楼自古分为三六九等,最高档的类似金陵如意坊,一夜千金也是常事,寻常百姓去不起青楼大多选择乐户即所谓私娼院子,其中最低等的就是供贩夫走卒的破窑,比之城内穷人去的窑子还要价格低廉。
一般破窑位于城外穷人聚集的区域,有人拣几栋破屋子,拐来骗诱几个女叫花子。干起送旧迎新朝云暮雨的勾当。
女乞丐能有什么姿色?穿的破破烂烂,无非是讨饭不饱才肯来卖,什么接客的过程都没有,六七文钱进去躺在床上直来直去,完事穿上裤子就走。
即使如此也算是解决了很多穷人的生理需求,每天有的是客人前来。所以白狼看出了商机。他们十兄弟虽说都不学无术,可好歹个个都有些专长,找来相好的妓女或骗来抢来几个无家可归的妇人,在城南与当地黑恶势力一番恶斗,凭借心狠手辣很快立住了脚。
打架不行的夏来负责管理女人,这里的风气是连长裙衣裳都不用置办,用水洗干净就行了。他从家里偷来些脂粉头油给女人们打扮起来,教授几支下流的俚词歪曲,学学搔首弄姿欲迎还拒的手段。
就这样六七个女人身上脱得赤条条,露着胸脯和下半身的黑草红口。站在透风的屋里任客人观看,大小长短,黑白肥瘦,宽窄高低,吸引贩夫走卒情不自禁。花钱进去买笑。
别树一帜的特点引起了轰动,怎么说十兄弟开的窑子比周围的破窑强上太多了,兼且同样的价廉物美,男人们从天窗破洞往里面观看,一个个不穿衣服的女人口吟小词,做出种种不堪入目之态,随便挑选,投七文钱即可进去携手登床。
一开张居然门庭若市,无数人慕名而来,人数太多闹得姐儿连小解的工夫都没有。白狼喜得眉飞色舞,又派出兄弟们或骗或抢寻找新人。
正巧赶上江南发大水,轻轻松松就引诱来十多个无家可归饿得半死的良家妇女,自古妓院乃天底下心肠最歹毒的地方,白狼等人也不外如是,那些妇女稍有不从便往死里打,不给饭吃饿个半死,每日皮鞭炖肉把人都给打屈服了,十兄弟对女人无所不用其极,轮番玩腻了就逼着接客。
当时很多无衣无食又兼无耻的男男女女,也竞相效尤,其他窑子也有样学样,很多小教坊和乐户私门生意不好,挨饿的姑娘为了生存,情愿牺牲色相,如此风气使然,到处都是脱光了衣服接客。
又赚钱又省衣裳,一来二去,外城开设的窑子不计其数,十兄弟吃饱喝足就去斗殴,把城南开设窑子之人都给挨个降服了,家家都得每个月孝敬些钱财。
问题是如今乃明朝初年,官场还没到视而不见的程度,再说杭州距离京城又不远,官员惟恐此等有伤风化之事传到朝廷,十兄弟名气越大死得越快,最终被衙役一窝端,从重从快全都判了斩立决。
夏夫人还未等反应过来呢,儿子就被砍了脑袋,当场昏了过去。
听了半天李冬绘声绘色的描述种种逼良为娼的发指恶事,尽管令人义愤填膺,可徐灏到底是个年轻男人,不可避免的起了冲动。
今日沐青霜跑到假山上玩闹,不慎山峰倒塌摔了下来,吓得沐夫人和凝雪赶紧过去。
沐夫人口中叫着心肝,丫鬟已经把沐青霜扶了起来,沐凝雪急切的上前仔细看去,见妹妹额头和手臂膝盖被擦伤了,不过没什么大碍,这才放下心来。
众人七手八脚的搀扶沐青霜回到房里,萧雨诗带着药箱进来,先用酒精涂抹伤口,洒上最好的药膏,然后用纯白丝巾包好。
沐夫人问道:“怎么样了?”沐青霜脸色微白的道:“不妨事,就是有些头晕。”
沐凝雪埋怨道:“说了多少次不要跑来跑去的,这园子里一切都不熟悉,非要到处玩,这回子乐极生悲了吧。”
沐夫人和凝雪不放心,一直留在房里照料,沐青霜虽然伤势不打紧,但受了惊吓身上有些发热。
梅氏等人纷纷过来探望,坐了一会儿各自散去,沐凝雪亲自喂妹妹吃了小半碗的参汤,伸手摸了下额头感觉发烧了,取了一条玉色的鸳鸯被,轻轻盖在青霜身上,两肩压塞得紧紧的。
沐夫人梦中惊醒,问道:“怎么了?”沐凝雪说道:“有些发热。”
沐夫人赶忙起来伸手摸了一摸,不是很烫,说道:“小寒热,恐怕失了喜,得替她招招喜神。”
当下叫月佩晴雯等丫鬟起身,沐夫人净手先到香案前,拈香点烛向菩萨拜了拜,又去灶前向灶神祭拜,吩咐小丫头照了一盏明纱灯,风环抱着青霜的衣裳,几个丫鬟到假山这边寻觅喜虫。
走到菊花山边,月佩说道:“小姐回来把,小姐回来吧。”晴雯答应道:“噢,噢!”
丫鬟风环忍不住就笑,月佩骂道:“有什么好笑?”
风环赶紧止住了笑声,一眼望去说道:“月佩姐姐,你看那朵白菊花心有一个虫儿。”
月佩叫小丫头照了照,果然有只金背长脚蜘蛛在那里吸食香蜜,于是轻轻走过去捉了,包在折叠好的小红纸笼里,然后放置在青霜的衣服中,向风环嘱咐道:“须轻轻的抱。”
完事后大家原路返回,一路上
又说道:“小姐回来了,小姐回来了。”
风环抿着嘴儿又不敢笑出来,途经花园的静室附近,忽然刮起了一阵旋风,吱呀一声,将西南角的一扇隔窗吹了起来。门开出,黑黝黝的走出一个东西来。
庭竹瑟瑟抖动,梧桐树的叶子随风落下,黑沉沉的夜晚隐隐听闻簌簌的脚步声。
小丫头手中的灯顿时暗起来,风环胆子最小,唬的掉头就跑,小丫头见手上的灯火绿暗,好似鬼魂飘到灯笼上似的,吓得发抖忙把灯一丢,火竟熄了,她还在暗中没命的叫嚷。
晴雯杏眼圆睁,怒道:“喊什么,夜里出来方便。谁还巴巴的现点灯?那不是姑小姐嘛!”
那人正是徐妙锦,素手捧心也受到了惊吓,说道:“吓死我了。”
却说风环往正宅里跑,暗香听到外面噪杂,起身走了出来,恰恰和抱着衣服的风环撞个对面。
暗香捂着前胸,气道:“你们这些轻狂小蹄子,叫你们请个喜,只管闹什么玩意,吵得大家都不得安睡。”
暗香乃沐青霜的贴身丫鬟,云南白族人,而月佩风环则是沐夫人的丫鬟,土生土长的金陵人氏,向来关系不太好,月佩正没好气的追过来,闻言叫道:“你骂谁?我们本来没什么本事,谁似你能干?”
风环解释道:“都是小丫头把灯给灭了,说瞧见了黑鬼。”
走在最后的晴雯顿时恼了,骂道:“那是我家大小姐,哪来的鬼?你们眼花怪得了谁?你们不长眼睛,得了鸡毛当令箭,轻事重报。”
晴雯的身份与众不同,虽然徐灏决不允许她们对妻子不敬,可对上他嬉笑怒骂都无所谓,当然即使如此,晴雯麝月等人无不谨守规矩,时间久了,任何心眼不好的女孩哪怕是绝色,徐灏也不会留在身边。
晴雯有名的说话直来直去不留丝毫情面,背后又有徐灏撑腰,向来没几个人敢得罪她,是以一开口其她人尽管心里不满也不敢说出来,再说一件小事也犯不着得罪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