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灏陪着朱棣走马观花一样,四处视察了下北平城的防务,因时间有限,无法去各边关卫所。
此时的大明边军士气不错,地位也较之日后高出许多,不过短短几天内,徐灏也观察到了几个问题。
第一就是军户世袭制,早晚必会和唐朝府兵制宋朝厢军制一样,渐渐失去活力,导致战斗力低下。没有人甘于祖祖辈辈当兵苦役,何况社会地位低贱,好男儿不当兵。
对此徐灏暂时没什么办法,似乎明朝中后期已经开始了募兵制,非是汉人不善于打仗,腐朽的朝廷才是根源,再好的精兵落到傻啦吧唧的将领和只知政争的内阁手里,真乃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第二就是军饷,大明朝二百多万的常备军,被老朱同志一句话全省下了,人人忙着开垦农田自给自足,农闲时才进行训练,自然军事素质每况愈下,最后完全成为了一群农民。诚然一举扭转明初朝廷赋税上的沉重压力,可是当兵没有好处,家中有田有妻有儿子,谁愿意替朝廷卖命?一旦战死全家人甚至都要沦为他人的奴仆。
对此徐灏一样暂时一筹莫展,朝廷是断然不会违背帝王行之有效的国策,朱棣也不敢改变。咱区区一个侍卫还是先歇了吧,日后再说。就算马上献上万言书,有的是能言善辩之人会把你辩驳的体无完肤。
最需要军饷和改变制度的莫过于北方边镇和辽东半岛,要是能鼓励军人占有俘虏和缴获财物就好了,徐灏不是专业人士,反正他觉得要是去打仗,升官发财是第一位的,国家大义云云对普通军人根本没用,明初初年什么主义一样没用,人人都有土地,谁信你的?
偶然间得知辽东半岛起初军饷就是通过海运,可见此时的海洋运输很安全,这令徐灏暗暗欢喜。不过指望靠大船运送军饷物资,无疑会给朝廷带来很重的负担。如今海运已经停了,除了朱棣之外,似乎明朝历代皇帝和大臣都一体忽视辽东乃至整个东北,视为野人出没的不毛之地。
反正有自己重视就够了,将来早晚得在辽东掀起一片腥风血雨。
朱棣很重视女真各族,他是为了压制朝鲜在辽东的势力,扶持女真对抗朝鲜。而徐灏的想法和朱棣完全相反,朝鲜是受到大明化程度最深的附属国,就和明朝一样,早晚会失去了开疆扩土的野心,沉浸在之乎者也的八股文章里头。
历史也多少能证明,朝鲜不是大明的心腹大患,满清才是。想到这儿徐灏就他娘的来气,你说你满清怎么就不去征服朝鲜和倭国?老子还不信了,咱们不死不休。
第三就是身为穿越者最大的依仗,发明创造。徐灏虽然什么都不精通,可是完全可以指手画脚,只要持续进行团队研发,以古人的经验智慧,迟早必会开花结果。
可叹目前时不与我,再说徐灏也没资格深入到作为燕王府最大机密的工匠坊里去。
总而言之,徐灏既然不想暴露出自己不同于他人之处,那么现在几乎什么都做不了。
不过不要紧,未来的时间还长着呢。第一次来燕王府,首要做的事,那就是亲近朱棣夫妇,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什么,建立良好关系才是日后执掌权柄的唯一基础,舍本求末皆是傻瓜之举。
如此徐灏只带着耳朵眼睛,不该说的话一句话不说,用心听用心看,他有的是东西要学习。
朱棣对此很满意,谁都厌恶不懂装懂夸夸其谈之辈,徐灏的虚心和沉默正是作为一名初出茅庐的晚辈,所应该做的本分,而不是仗着一点小见识,大肆妄言。
明朝军事上的一切制度,无不是建立在连年战争的基础上摸索出来的,是针对目前时代,最为行之有效的,事实也证明了。别说徐灏这个门外汉,就是穿越来一位现代军事将领,又能做什么?
燕王府,徐灏回味着今天所看到的一切,似乎是学到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学到。
能感受到各卫所的气氛有些紧张压抑,日夜不停的进行操练。
朱能说秋冬季节是最容易受到侵扰的时候,这几个月来,朱棣几乎走遍了自己的防地,城内驻扎着将近一万军马和大量粮草,随时准备出击迎敌。
正当徐灏胡思乱想的时候,有宫女前来请他进内宅,燕王妃请他过去说话。徐灏于是在纸上写上水泥二字,起身随着宫女去了。
燕王府的内宅稍显寒酸,花园什么的比之徐家都不如,远不如外面的几间正殿来的气派,不过特点是大,同样的一座四合院,面积要大了几倍。
一间装饰雅致的花厅内,燕王妃徐氏歉意的道:“你姑父收到急报,已经带人去了大宁府,临走时说你不日就将返京,因此就不带你去见识一番了。”
徐灏笑道:“算算时日,过几天就要动身了。唉,我舍不得姑姑。”
徐氏笑道:“你这孩子就是会说话,明明知道你言不由衷,姑姑也愿意听。”
徐灏走到徐氏身边坐下,一本正经的道:“真的舍不得,我第一次离家这么久,见到姑姑犹如见到了母亲,岂能不倍感亲切?再说姑姑乃最慈祥不过的人,您虽然早早嫁给了姑父,可是家里依然流传着您的传说。祖母她老人家说姑姑自小聪慧懂事,满腹才华,可惜是女儿身,不然考中进士也非难事。”
徐氏摇头叹息:“真真油嘴滑舌,不要再给我灌迷魂汤了,有什么事就直说吧,我还有个不依的?”
徐灏惊讶的道:“求您?没有,绝对没有。”
徐氏假装生气的道:“叫你说就快说,你是我侄儿,一家人不必绕来绕去,没的显得虚情假意,没意思了。”
徐灏忙正色说道:“真的没有。姑姑您想想,我什么都不缺,有什么可求您的?何况如今我年纪还小,已经身为御前侍卫和姑父门下,我已经很满足了。”
“真的?”
这下轮到徐氏惊讶了,她原以为徐灏一来就亲亲热热的套近乎,想必是有求于己,没想到竟然不是如自己所想,看来这孩子纯粹就是朝着自己撒娇呢。
一想到这儿,亲情在心中流动,徐氏感动之余,笑道:“那姑姑就暂且信你,果然你最受老太君宠爱非是无因,一张嘴就甜死个人。”
“哈哈!”徐灏大笑,笑着说道:“身为小辈,不管多大了,在长辈面前都是孩子,既然是孩子,那何必有顾忌?喜欢就直说出来,想亲近就做出来,一味把孝顺藏在心里最不可取,万一等到人都不在了,即使想说想做也已经迟了。”
徐氏顿时为之动容,深有感触的道:“还是灏儿想的透彻,见解明白。这一点就连我自愧远不如你,想我十几岁就嫁给了殿下,身为正妃总想着端正身份,事事顾全大局,要做到一碗水端平。
因此在教导你几个兄弟姐妹上头,就不免过于端庄了,以至于和几个孩子都不亲近,如今想想后悔莫及,只能把满腔疼爱都给了你高燧表弟,为此闹得高煦很不满,埋怨做娘亲的厚此薄彼,早早就搬到了自己的王府去了。”
徐灏说道:“疼爱幼子是人之常情,不过宠溺过头就不好了。其实姑姑大可敞开心扉的和三位儿子谈一谈,身为儿子肯定能理解母亲的苦衷。”
徐氏展颜笑道:“说的是,等他们哥俩一回来,当好生陪陪儿子们。对了,你见到过两位仪宾,人品如何,相貌如何?”
徐灏当下沉吟片刻,说道:“圣上亲自挑选出来的,各方面自然无可挑剔,至于人品侄儿不敢说,因交往不多接触的时日尚短,看不清楚。大抵以咱家的身份地位,谅他们也不敢胡作非为。”
徐氏仔细看着他的神态说话,暗暗点头。对比之下,徐淞各方面都远不如他,而且和他一处谈心聊天,给人非常舒服的感受,最主要的是这孩子不藏私心,敢于直言无忌的把话说明白了,这一点无疑最是难得。
徐氏虽然身为燕王正妃,在燕王府的地位仅次于朱棣,可是偌大的王府,无处不是冷箭暗算,嫁入皇族后可谓是步步惊心,一旦踏错一步就算是贵为王妃一样无法承受,人与人之间时时刻刻保持着警惕和戒心,万万不敢轻信于人。
何况远在北平,几乎没有来自娘家的任何助力,徐氏说到底也只是个女人,有时异常的苦闷。虽说不希望娘家依仗自己的身份任意妄为,可总归想有一两个值得信任依靠的自家人来帮衬自己。
显然面前的徐灏是最适合的,会说话能办事,有见识有胆略,身为和自己一荣俱荣的侄儿,不怕他出卖自己。而且他如今算是半个燕王府的人,和自己的两个儿子交情极好,受到丈夫的器重,和燕王府所有人等都没有牵扯,无疑是值得信任的最佳人选。
只可惜他马上就将返回京城,徐氏皱眉思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