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山东爆发了震惊天下的官绅勾结贪腐大案,上至布政使司下至府州县,一连串的贪官纷纷落马。
朝廷秉承帝王一贯的雷霆风暴,于此案处置的非常简单粗暴。钦差大人一到济南城,当即命御林军封锁山东各条水陆交通要道,然后就地抓捕淮西人。
朱元璋恨极了败坏家乡和自己名声的老乡们,下旨严刑逼供。如此很轻易的拷问出那些为非作歹的淮西富豪以及背后包庇勾结的官员,不管是谁一经检举即刻下狱问罪,互相攀咬出来,经过苦主或证人查实,有迹可循则马上定罪,顺带牵连出来了很多其他罪状,整个审案过程毫不拖泥带水。
四品官以上全家被押往京城刑部受审,四品官以下被就地剥皮处死,境内多达三十八户淮西富豪被抄没大半家产,全族迁往云南垦荒。
整个山东欢声雷动,百姓无不柏手称快,山东赈灾不力以至饿死病死的灾民多达数万人,老百姓恨死了为富不仁的富人和渎职官员们。
数百件陈年旧案一并被推翻重新审理结案,使得含冤得雪的百姓为此感激涕零。而往日受到淮西人谋夺家产的苦主们纷纷归还祖产和一些钱财,人人感激徐灏,把他视为再生父母。
当然被冤枉之人也不少,占了大便宜的人很多,大抵平生不做亏心事的话,也不至于被人无故诬陷。
而始作俑者的徐灏早已悄然离开了济南城,暗中去了一趟青州聊城等地,亲眼观察当地百姓生活的种种情形和赈灾进展,然后秘密据实禀奏给皇帝。
办完了公事,一身轻松的徐灏携凝雪等人,应堂叔徐庆林的大力邀请,一起去了泰安府,在徐家盘桓数日后,登上了那闻名已久的泰山之巅,于云深之处的岱岳庙碧霞宫给岱岳娘娘的金身上了香,一连借住两宿。
下得山来,徐灏马不停蹄的来到德州卫,乘坐刚刚抵达的三艘隶属于燕王府的官船,沿着京杭大运河途经天津卫,直抵北方重镇,未来的大明首都北平附近。
如此一来,使得探听到徐灏踪迹的张麟只能望船兴叹,当日随便找了个借口出京一个多月,必须要赶紧赶回去了,不然驸马长期流连在外,死罪也。
不提带着满心怨恨的张麟失望而归,徐灏通过燕王府长史的来信,得知了沐家派人守在北平,就等着他去自投罗网。
于是乎,徐灏拐带着沐凝雪没有进入北平城,而是选择了北平府治下的漷州香河县,也就是后来素有‘京畿明珠’之称的廊坊香河。
为何选择香河?原来在德州启程时,遇到了一对当地名声甚好的老夫妇,正要坐船去漷州投靠亲人。
徐灏和沐凝雪都喜欢听些风土人情,再说长路漫漫无聊的紧,眼见孤零零的两位老人站在码头上,就请上船来结伴同行。
老人家见是官船就放心答应了,可总归心里不踏实,徐灏见状就干脆说明身份,以子侄之礼对待,面上很是恭敬,很快使得这对老人安稳下来,每日给女孩们讲些年轻时的往事和家乡趣事,一路上大家都很开心。
香河县隶属北平府,乃是燕王府的封地,这近在朱棣的眼皮子底下,徐灏无需担心人身安全,整个人完全放松下来。
也是他看多了武侠小说等书籍,身边又有沐凝雪,本身又惜命如金的。这头一次在大明朝出远门,生怕遇到那些传说中劫道的绿林好汉和下九流的黑店毛贼,防不胜防的江湖勾当,万一被下了迷药做成人肉包子或挖心掏肝烹煮什么醒酒汤,或者被卷进武林中的恩恩怨怨,被个采阳补阴的几百岁女魔头撞见的话?这辈子就算交代了,沦为一群女侠的泄-欲奴隶。
总之小心无大错,徐灏的谨慎让他幸运的躲过一劫,不然或许就得沦为张麟刀下之鬼。
此时徐家老四徐淞已然回家了,对于徐灏的到来,令思念儿子的燕王妃徐氏非常欢喜,加上多年不见的侄儿早已拜在丈夫麾下,和两个儿子相交莫逆,不免又亲近了很多,待徐灏如同嫡亲侄儿徐景钦他们一样,因儿子们的关系,甚至自觉更亲密些。
朱棣也颇为高兴,徐灏如今在他眼里的重要性与日俱增,越来越受到他的重视,既然受到器重的晚辈难得来一次北方,即使再忙也得抽出时间来安排家宴,亲自款待一番。
对于找上门来的沐春家将,朱棣夫妇好笑之余,没有吝啬出手,及时通知了徐灏。并且好人帮到底,一等徐灏将要抵达的时候,下令撵沐家走人。
可是沐春的家将忠于职守,死活不肯走,朱棣也不便强行撵人,只得任由他们继续呆在北平。期间燕王府和徐灏来来回回的沟通,得知侄子的落脚地选在了香河县,燕王妃遂亲自安排他们入住王府庄园。
香河县城,此刻徐灏看着执意要分手的老夫妇,知道老人家不想攀附权贵,就说道:“那晚辈就不勉强二老了,祝愿您二老一切顺利。”
等老夫妇牵着驮着行李的德州特产大毛驴,含笑离去后。徐灏吩咐道:“李秋你暗中跟随,打听到老人家投宿的客栈,安排几个人手就近保护。”
“是。”李秋当下迅速点了几个护卫,不紧不慢的跟了过去。
“等等。”徐灏忽然想起老人曾提过那亲人名叫于涛,说起来和老两口不是血亲而是故交,于涛早年落难时全靠着常家的接济,当日两家相处的比亲人还亲,于涛后来得以读书做了官,全家发迹了。而德州受灾也很严重,常老夫妇家的田产房子都被大水冲没了,是以带着仅剩下的一些破衣烂被,凄凄惨惨的北上投靠于家。
“顺便打听下漷州通判于涛的官声为人,等你回来说与我听。”
徐灏说完后翻身上马,他认为山东遭灾都半年多了,从老两口的话语中,没听到于家曾派人来探望过,好像一次都没有。德州和漷州相距并不远,为何于家对此无动于衷?这里面无疑有问题。
带着疑问徐灏率领一行人来到了位于香河县西北边上的燕王府庄园,朱棣为了养兵,于北平府周围安置了无数处人数不等的军户屯田,而为了便于四处视察不惊动当地官府,几乎每个县城都有一座属于燕王府的皇庄。
庄子外,早有燕王妃亲自派遣过来的管事太监和很多仆人,正眼巴巴的等候着徐灏的到来。
沐凝雪依然乐此不疲的扮作一丫鬟,掀开帘子朝外面看去,但见天空碧蓝如洗,远处青山连绵景致不俗;附近的村舍炊烟四起,百姓在大块大块的田地里辛勤劳作,可惜粮食都已经收割完了,见不到一望无际长势喜人的庄稼。
没有想象中的荒凉和罕无人迹,反而沿途城镇人烟密集,商船客船来来往往,颇为繁华,到处都是开垦出来的农田,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就是感觉比金陵的温润要干燥许多,吹来的北风强劲有力,白日夜晚温差很大,有时风中夹杂着沙土打在脸上很疼,未免有些不大适应。
不过比起江南的烟雨朦胧,宛如小家碧玉一样,北方正如同书中所描述的那样山水宽远,苍劲雄浑,人们豪爽好客而不拘小节,令人感到心胸都变的更加开阔了。
面对一群王府豪奴的争相问好,沐凝雪笑吟吟的瞅着他神色不变,连马都不下就径自进了大门。
马车随着进去,沿着青石板铺就的道路绕到后宅,看着他动作利落的下了马,沐凝雪随手把帘布放下。
对面的芷烟笑嘻嘻的用手指刮着脸颊,沐凝雪悻悻瞪了她一眼,咬了下朱唇,芷烟身边坐着的芷晴见状捂嘴偷笑,就听外面传来他的声音。
“车里的姑娘都是我请来的贵客,不好怠慢了人家。日常起居也不用劳烦你们伺候,我们一路而来以习惯了自己动手。对了平日不经请示,不许任何人随意进入居住的院子里。”
“这个不妥吧?徐公子乃是王妃娘家侄儿,也就是咱们王府的半个主人!您舟车劳顿的远道而来,岂能不好生伺候着?您放一万个心,来时娘娘已经嘱咐过了,绝不会有人敢以下犯上。”
“不用再说了,非是我把大家伙当外人,而是车里的姑娘们确实是来自京城的贵客,因此自然要尊重贵客的意见。再说你们彼此都不熟悉,人家又都是未成亲的姑娘家,不要随便去打扰她们。至于我自己不喜被太多人殷勤服侍,就不劳烦大家伙了。”
被徐灏这么一解释,王府家仆们顿时都听明白了,敢情来的不仅仅是徐家还有别人,不管这些贵客到底是何方神圣,既然徐家公子再三提醒,就不能有所慢待还得保持下距离。
他们甚至都很惊奇,想徐家四少爷这一年来,必须奴仆成群锦衣玉食,稍微不满意就要找王妃告状,不想他哥哥的性情习惯和四少爷的奢侈简直判若两人。
记得徐淞离去时那是万般的不舍得,连连哀求王妃把他给留下来,闹得王妃好不容易才把他给请走了,大家伙还以为这位也是这德性呢,没想到完全不同,或者是初来乍到较为矜持的缘故?慢慢走着看吧。
沐凝雪心里甜滋滋的,大抵一路上受到来自的徐灏种种体贴尊重之举数不胜数,除了又添了一丝感动之外,多少有些习以为常了。
此刻不由自主的想着,习惯了他的存在和守护,早晚今后除了他,想都不敢想万一嫁给陌生的他人时,会是什么样的恐惧滋味?
哎!总之是躲不过了,深陷情网中的沐凝雪早已明悟,一颗芳心怕是已然沦陷到底了。
当下沐凝雪戴着面纱下了马车,然后安顿行李住处等等琐事。有了徐灏的提醒,那些习惯了在内宅随意走动的四五个公公,知趣的退到外宅去了。
燕王府所有内事皆是由徐氏一理,此次安排过来的人手,几乎都是陪嫁来的徐家下人,没有朱家自己的那些宫娥宫女。
没人敢去打扰独住一处的贵客们,一群徐家女人们就把个徐灏团团围住,七嘴八舌的询问亲人们的近况。
可惜徐灏对于府上之事了解不多,知道的就说不知道说一声抱歉,反正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纠缠了大半天,幸好来人禀报徐家护卫在外面求见,徐灏赶紧起身溜之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