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徐灏的所作所为,要是按照后世的标准,完全属于京城八卦版的版面新闻,没可能不被沐家听闻。而随着徐灏当上了幼军侍卫,又有当日风雪偶遇之事,近乎和沐凝雪之间的缘分划上了句号,这伴读自然而然的也就无疾而终了。
徐灏与沐晟的交情很淡,半年来倒是和沐昂的关系还不错,可是没心没肺的沐昂肯定不把他当一回事,至于沐夫人总共见了两三面,最后一次还惹恼了人家。
都这样了,沐家竟然还派人过来,徐灏想不出除了沐凝雪之外,谁会把自己放在心里?
一个有了勋位的武职还有必要去读书嘛?有必要但无需做伴读了,这是个人就晓得答案,偏偏还有人惦记着自己的学业。这一刻徐灏心里盈满了温馨,以至于表姐萧雨滢自动沦为了路人甲。
开心的徐灏这一宿睡的格外香甜,甚至清晨时还做起了连篇美梦,梦中携手佳人游山玩水,花前月下,说不尽的风流快活,突然闯出来一只咆哮着的吊睛白虎。
第二天京城风云突变,没等兴冲冲的徐灏跑去沐家,最担心的事发生了。
早朝时,正当朱元璋准备拜蓝玉为大将军北征漠北时,有御史当堂参了一本,细数近年来蓝玉骄横自满,义子庄奴仗势暴虐不法;侵占民田赶走御史,纵容士卒破关直入,鞭打边关守将,前朝元妃,种种劣迹斑斑恣行不法,总之不可为帅。
朱元璋对此非常不满,立时取消了仪式,原本再一次晋封梁国公的圣旨被就地销毁,又下旨把这些罪行都刻在蓝家的铁卷上,以为训诫。
这还没完,又有都督佥事徐增寿参蓝玉居功自傲,专横跋扈,于军中擅自罢免和提拔武官,独断专行。
东宫伴读,太常寺卿黄子澄参蓝玉数次不满被封太子太傅,不甘地位居于宋国公和颖国公之下,曾直言我不堪太师焉?当时气的朱元璋拂袖退朝。
以往这些罪状都被告发过,蓝玉都受过帝王训斥,不想今日又一次全都摆在了朝堂上,明眼人都清楚这是风暴来临时的讯号。
徐灏急了,他万万没想到蓝玉案要这么快爆发,此时根本顾不上儿女私情,连声催促自家准备大聘所需一切,想抢在前头把婚事给操办了,又马上派人赶去军营让大伯和徐汶赶紧告假返家。
可是刚刚送走家人,就收到来自府军前卫的加急军令,召所有侍卫于午时三刻到衙门里报道。
徐灏没办法,只好动身去了京城,一进宫城内,就见平日里安安静静的皇城里气氛紧张,无数侍卫挤满了大街小巷。
心情忐忑的徐灏径自去了衙门里,很快就被派遣,跟着一位带刀官,总共二十多侍卫沿着御道到乾清宫前,来回巡逻。
同僚皆板着脸一言不发,徐灏也只得捏着胯下的绣春刀沉默着走路,皇宫里气氛压抑,不时见到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冷着脸来来去去,谁也不知宫内宫外发生了什么,一个时辰后返回衙门里休息。
在班房里歇息的时候,徐灏故意坐在带刀官身边,希望能听到什么讯息。那带刀官大概三十岁,话不多只是低着头喝着茶水。
屋里的同伴徐灏虽然都不知姓名,不过一多半年轻人都在操场上一同训练过,此时没人计较什么坐次,都坐在长凳上想着心事。
忽然打外头匆匆走进来一位五品官员,身后跟着两个锦衣卫,看了坐在两侧的侍卫们一眼,低头对着带刀官说道:“凉国公谋反,已被锦衣卫指挥使大人亲自抓捕审问。圣上口谕,差幼军卫协助锦衣卫,查封凉国公府。”
带刀官忙站起身来,问道:“要差遣幼军卫?下官担心出了差错有负陛下信任。”
徐灏和同伴们纷纷随着站起来,就见那官员没回答,而是转而大声询问:“谁是徐灏?”
徐灏心里咯噔一下,冷静的大声道:“禀告上官,是我。”
“你是魏国公家的?”官员面无表情的又问了一句。
“是。”徐灏心都揪了起来,手心冒汗。
官员点点头,说道:“倒是一表人才,希望你不要辜负了圣恩,秉公办差,不徇私情。”
徐灏立时眼前一黑,暗道一声完了,这是要我带头去查封自家府邸?做梦去吧,老子这点骨气还是有的。
徐灏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启禀大人,在下身为徐家子,绝不做有辱祖宗的事,我不会对自家人动手。”
那官员顿时冷笑道:“凉国公蓝家是你自家人?”
徐灏一怔,忙说道:“不是,在下指的是姓徐的亲人。”
“那你废话什么,糊涂。”官员张嘴骂道,说完后扭过头来,“谁是曹春?”
“禀大人,是下官。”徐灏对面的年轻人兴奋叫道。
有认识曹春的知道他一样是勋贵子弟,看来又是和那徐灏一样,要被上官临走前勉励一番,只有徐灏闹了笑话,面上灿灿的。
官员上下打量了下曹春,说道:“上前一步。”
“是。”曹春挺胸昂头的往前踏了一步,没等站稳突然被冲出来的两位锦衣卫,动作麻利的按倒在地,官员厉声道:“你若敢反抗喊叫,杀无赦。”
曹春都被吓傻了,不敢挣扎任由锦衣卫把他双手捆上,仰头吃惊的问道:“为何抓我?”
官员依然面无表情,“本官不知,乃是奉了上命,反正你跟我们走吧,是福是祸还得等刑部审问了才会知。”
一听是去刑部而不是去最恐怖的锦衣卫,一脸苦笑的曹春顿时松了口气,脚步沉重的跟着官员而去。
带刀官深深的看了眼徐灏,缓缓坐下,吩咐道:“徐灏你去外面守着,任何军令都由你接着。”
在侍卫们羡慕的目光下,徐灏迅速行了军礼,大步走到门外。
徐灏站在门口,稍后就见到有很多侍卫被锦衣卫押着出来,失魂落魄的往刑部大牢的方向蹒跚而行,其他人不知为什么,徐灏却明白,这都是和蓝玉有关系的各家公侯沾亲带故的勋贵子弟,而蓝玉案绝不是朱元璋一时心血来潮,而是筹划已久,这是要先发制人的把未来皇太孙朱允炆登机后的障碍,完完全全的铲除干净,不留一丝后患。
不过短短的小半个时辰,整整十二支近卫多达几万人,被早有准备的锦衣卫肃清一空,气氛更紧张了。
匆匆吃了顿饭,在府军前卫指挥使的率领下,三千多的侍卫把个凉国公府包围的水泄不通,队伍中的徐灏默默看着前几日来吊唁的街道。此刻空无一人,而当时是何等气派热闹,家家紧闭着大门,那些彩棚纸马等都被侍卫推倒践踏,供桌上的祭品散落各处,一副大难临头的凄惨景象。
随着上百锦衣卫冲进府门,徐灏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就那么站在影壁前,他不想亲眼目睹接下来的场面。
抄家自古以来就是官兵最喜欢干的事儿,何况这一次没有朝中大臣在场监督,更加可以肆无忌惮。这些如狼似虎的侍卫们一窝蜂似的朝里面狂奔,见人就打,见东西就抢,见女人就占占便宜,仿佛是在代替帝王发泄着不满。
很快偌大的凉国公府到处都是哭喊声传来,刚刚进门的指挥使大人带着一群官员走到徐灏身边时,皱眉道:“让兄弟们收敛些,蓝玉和妻儿的财产和细软皆要登记造册,不许任何人奸污妇女。”
就如此,侍卫们把个蓝玉家族抄个底掉,很多侍卫怀里袖子里甚至是靴子里都塞满了金银宝贝,也有些侍卫和徐灏一样,分文未取。
其实哪一行都有哪一行的规矩,抢来的钱财都是要全都交出来的,朱元璋在位呢,小偷小摸可以,这么大规模的抢劫是绝对不许的。官员的意思是把截留下来的金银另外单独统计,然后禀报皇帝,作为事后的奖赏按照官位大小分赃下去。
这一次是得了严令,整个蓝府不允许放走任何一个人,包括三族之内全都派人去了。哭声震天,所有男丁被五花大绑关在了一间房子里,其中蓝玉的直系亲属单独关在里间。
女眷的待遇稍好一些,被赶进一座小院里,二月份天气依然很冷,数百妇女衣衫凌乱,瑟瑟发抖的挤满了整个院子,蓝玉和儿子们的妻妾们则哭泣无神的呆在屋里。
徐灏所在的队伍被指派看守小院,听着里面传出来的哭声还有那襁褓中婴儿不停的啼叫,徐灏不忍心,叫几个侍卫找些木材火炭和一些馒头大饼等食物送了进去。
带刀官见状没说什么,而是叹了口气去了别处。几个侍卫一进去,所有女人都跪下来哀求,做母亲的甚至把头都给磕破了,血流满面,只求把自己的孩子送给侍卫抚养长大。
谋逆罪是十恶不赦的,所有人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就算孩子得以不死,将来也会随着生母被贬为乐户奴籍,世世代代都无法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