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浚并不知道,围绕他,大朝内部竞然起了一场纷争。
离开宋朝安然返回是他的愿望,一段时间下来,他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冲动,宋朝没有想象的那么安全,早些离开妥当些。
宋朝方面的反应,让他有几分得意。不声张,根本不承认他来过宋朝,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在耶律浚看来,宋朝如此表现,是软弱的象征。
他们实力比较不够强,不敢与辽国为敌。即便自己在宋朝,都不敢怎么样,这显然是畏惧。宋朝皇帝不想骑虎难下,实际上是不自信,是害怕!
搞清楚这一点,或许是此番南下最大的收获吧!
将来率领大军直接南下,马踏黄河似乎也就更顺畅了,至少此刻。耶律浚是信心倍增。
不过这样也好,非要弄成人尽皆知,即便宋朝人不敢把自己怎么样,在辽国也会有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身为太子,却冒险私下前往敌国,这种事情传扬出去对自己的品行和声望都是有影响的。
也许是与宋朝人接触的太多,而今辽国的一些官员也惹上了口舌之病,弹劾劝谏的肯定也不少。耶律浚不想这么烦人,更不想让父皇母后为难。如此解决,最好不过,大家都相安无事。
只是有一点,来了一趟没有和林昭交手,打算对付他的计划也没有实施。这让他感觉很遗憾,缺少了一个很重要的环节。
对此,耶律浚有些不甘。
他觉得,临走之前必须给特昭制造点麻烦!林侍郎这样的人才,是谁都想招揽的,嘿嘿!
于是乎,耶律浚立即提笔书写了一封招揽林昭的书信。心想着。如果这封书信出现在宋朝皇帝的御案上,会是什么结果呢?林昭会不会吃不了兜着走呢?想想都让人期待!
不过直接送达宋朝皇帝,在不泄露身份的前提下是做不到的。于是乎,耶律浚想到了一个折中的办法,那就是借助宋朝河北路宣抚使文彦博,请他来代为转达!
耶律浚不知道文相公与林侍郎之间的关系匪浅,从表面上来看。两人之间只是礼仪上的往来,并无深层次的关系。一个新来的宣抚使,昔年的宰相与一今后起之秀能有什么关联?于是乎,耶律浚的这封书信就很巧妙地送到了文彦博手中。
如果真是耶律浚招揽林昭的书信,那么或许会真的送到汴京去。林昭之前做的许多事情也可能引起怀疑,文彦博人老成精,很多事情只要略微有一丁点的线索,他便能够看出端倪来。
可偏巧这封书信就出了一丁点的差错,送到文相公手中的时候。内容发生了些许变化,就连署名也变了。
不是耶律浚,而是辽国公主耶律特里。
小公主发现了兄长写的书信,她很聪慧,立即的发觉内容是危及林昭的。来大名府,大哥哥对她很照顾,她可不想大哥哥有什么麻烦。耶律特里很善良,她根本没想到这是兄长故意为之的计策,只当是耶律浚不小心。
碍于面子,耶律特里也不好找兄长。一来是驳斥了兄长的面子。二来又要被说成是心向林昭了,情窦初开,免得难为情。
即便事实上确实如此,可是小公主比较腼腆,不想让人说。同时也深深的忧虑,自己与大哥哥身处异国,身份悬殊,彼此之间能有将来吗?如果大哥哥能去辽国,那自然是极好的,只是不能给他造成麻烦!
于是乎小公主私下做主,将书信的内容做了修改。
于是,文相公看到的是一封带着少女思恋味道的书信,辽国小公主深情款款地邀请林侍郎前往辽国做客!
文彦博只是莞尔一笑,林昭还真是有能耐啊,竟然让辽国小公主为之动心。在文相公看来,这只是一个小孩子乱七八糟的心思。林昭已经妻妾好几个,耶律特里更是公主之尊,两者不会有交集的。
这种事情也根本不能摆上台面,传出去对辽国公主名声不好,还会引起不必要的纷争。于是乎并没有将书信送去汴京,而是转交给了林昭:
结果弄的林昭好生尴尬,当真是被沐思虹说中了,耶律特里对自己有意?这叫什么事?自己与萧观音之间是那种关系,与这小姑娘之间要是再有点什么,那岂非…,”
我不是母女控啊!林侍郎大声疾呼,自己很纯洁的”…
装作不知道!对,就这样!
反正小公主回了辽国之后,再无交集,也不担心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于是乎便立即安排耶律浚兄妹回国的事情,朝廷已然不承认他们在宋朝了,那么公开护送走正常途径肯定不行,更不能派军队护送。
故而林昭便派遣了自己的几个亲随,护着他们离开。明月宗则是在暗中保护,答应萧观音的事情,断然不能有丝毫差错。
文彦博则出面打点边军,让一行人安然顺利通过。只要不大张旗鼓,只是几个人,又是宣抚使亲自下令的,边军方面自然不敢为难。尤其是他们误报消息,刚刚受到皇帝斥责,当然了主要是韩相公的旧部,故而更加不敢吭声,表现的十分低调,根本不敢过问。
于是乎,耶律浚兄妹平安回到了辽国。
如此一来,耶律乙辛少不得要有些失望,却又不得不装出一副极为担忧,十分欣喜的表情来迎接太子和公主的回归。于是乎太子的病终于痊愈,可以启程回上京子,辽主耶律洪基和皇后萧观音也终于可以放心了。
耶律乙辛好生失望,韩琦太让人失望了,不是听说已经闹到宋庭了吗?何以最后不了了之呢?看来这般温和的办法是不成的,针对太子。还需要另想办法:耶律浚这边不行,那么只能先打皇后的主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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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也怪不得韩琦,在此之前,他对此番对付林昭抱的期望并非太高。只是为了给侄子报仇,任何一丁点的可能都不能放过。
可是韩相公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败的这么惨,这么直接!
面对面朝文武的弹劾与争论,皇帝直接乘了一招不承认。釜底抽薪啊!耶律浚都不存在,林昭的私通敌国之罪如何能存在?
变数果然是文彦博!
因为出面作证的是文彦博,德高望重的文相公发话,是最好的证明。试问谁敢质疑文相公说假话呢?
刚到大名府,就与赵顼穿一条裤子了,文宽夫,你比老夫想象的还要下作啊!韩琦并不知道其中内情,故而认走了是文彦博与赵顼联手来对付自己。
这一次韩琦也是损失惨重,为了加强弹劾的分量,他动用了不少自己的力量。赵顼也给予了无情的打击,尤其是重点清理自己的门生故吏。
皇帝这是完全容不得自己啊?
关于林昭与文彦博密奏他与耶律浚有过接触之事,多少还是传出了一点风声,韩骑通过自己特别的消息渠道得知了。
没想到一个意外举动却惹来了这么大的麻烦!韩椅好生无奈,也明白了,皇帝忌惮自己是一方面,这件事也是个导火索。若非自己是三朝老臣,对大宋有功,恐怕已经治罪下狱,连最后一丝体面前不会留下!
也罢,也罢!
既然如此,那就彻底放手吧!韩琦知道,再留恋下去,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一切都是拜赵顼所赐,也是拜林昭所赐。
韩琦甚至在想,耶律涛会不会是林昭请来的帮手?否则那个误会也着实太巧合了!或许这就是天意吧,确实就该自己倒霉!
经此一事,报仇的事情就不说了,韩相公在朝中的势力受到了巨大打击,彻底淡出了大宋政治舞台。
如此一来,诸位大臣们都看在眼里,杀鸡做猴这样的道理他们自然是懂得。年轻的皇帝不好惹啊!韩相公都着道了,其他人岂敢大意?
曾公亮主动致仕了,富弼老相公虽说还在坚持着,却也是异常低调。德高望重的他,从来就没有过张扬,所以处境相对还好。不过年纪到底大了,致仕只是时间问题。文彦博也很低调,并且对皇帝很顺从:
压力所致啊!凡是有些威望,有些失礼的大臣都深有体会。一时间全都低调异常,根本不敢与官家意见相左。
一时间,赵顼有种唯我独尊的感觉。
朝堂上关于变法的事情阻力一下子小了很多,颇有畅通无阻的感觉:
效果当真不错!赵顾倒不见得为变法之事开心,大权在握,生杀予夺的快感让他格外舒服。这才只是个开始,如今他们只是因为韩骑的事情受到震慑,还并未完全乖乖听话。最重要的是,权力并未完全聚集到自己手中。这才是根本所在,看来还得想想办法啊!
赵顼为此沾沾自喜,有人却是连连摇头。
洛阳,洛水之畔的安乐窝,牡丹兀自绽放着今年最后的绚烂,别有几分景致。
邵雍与张载缓步而行,边赏花边闲聊。
自从去岁,为了帮助和师道伸冤,赶来洛阳之后,张载一直便居住在此。年纪大了,不想总在路途上折腾,到了晚年总想着著书立说,洛阳这边博学鸿儒的聚集,又有邵雍这等大师级的人物在,经常有个沟通交流也是好的:
于是乎张载先生便留下了,本身的名头已经很大了,他的两个表侄程颐、程颢又名声在外,所以上门请教的人很多,张载倒也是乐此不疲,醉心学问。闲来无事就会外出访客品茗,邵雍学识本就渊博,又是洛阳名宿,安乐窝又在天津桥这等风景绝佳之处,所以张载先生倒是时常前来。
与邵雍大师在一起,除了谈论学问上的事情之外,两人还时常谈论朝政。
“没想到韩琦倒的如此之快!”他们的有司马光这样的好友在朝中,门生故吏为官者不计其数,故而能够第一时间了解到朝中消息。
邵雍叹道:“所谓物极必反,韩骑自仁宗朝就开始位列宰辅,本来已经荣宠万丈,位极人臣了工可是韩琦似乎不大满足,可要执着于从龙之功,却忘记了水满则溢,甚至有可能淹死自己!”
“一朝天子一朝臣,到底是官家有心啊!”
“是啊,官家手腕很强,这次的事情一气呵成。韩琦是人走茶凉了!“
张载小声道:“不知尧夫怎么看待官家此举?”
“,…”邵雍迟疑了一下,笑道:“官家还年轻,有些刚愎自用了!”
公然谈论指责皇帝,这绝对是不合适的举动。不过他们两人私下谈论,外人并不知晓。再者,都是两个德高望重的至交好友,平日里便经常有“大逆不道”之言,故而也不用有所避讳。
“刚愎自用!”张载颇为赞同:“只看官家这些年一力支持王安石,连司马君实他们都屡次遭到贬谪便可见一二。”
“要富国强兵,也要大权在拖,官家可是样样都想要追求!”邵雍道:“韩琦有些碍事了,他自己眷恋名位,不肯主动离开。这次落下口实,官家岂能错过?”
“是啊!”张载笑道:“说起来,林东阳还真是厉害啊,这次在河北路又是煞星一颗啊!”
“林东阳可不简单,走到哪里,都会天翻地覆!”邵雍最清楚不过,林侍郎绝对是不简单!
张载道:“不过他治河倒是很有一手,听汴京的消息,他献的那个治河方案似乎确实可以成功。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便将决口堵上了,这可是前所未有的速度!”
“是啊,煞星不假,可是林东阳每次到过的地方,翻天覆地之后便会否极泰来,冉此可见,他也是一颗福星啊!”两人对林昭了解都比较多,也都一致看好。年纪轻轻,总是大有作为的。
“对,福星啊,治河治水,造福两岸百姓啊!”
邵雍轻轻一笑,抬头看着天空,心中默默道:可不止造福黄河两岸,我可等着你造福天下呢!只是你与赵殒走这般近到底是所为何故?是有所图谋?还是……
邵雍大师很厉害,有时候能够预测到结果,可走过程……到底是太多变化了,有时候也有戏捉摸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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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对与邵雍等人的感慨,皇太后高滔滔则有种担忧。
朝堂上的事情她自然是听说了,她很惊讶,没想到儿子竟然对韩椅动手了!
韩琦可是英宗从龙之臣,她最清楚不过,若非韩琦一力坚持帮忙。丈夫想要登上储君之位怕是有些难度。所以对韩琦,她有几分感激之情,一直是宽厚恩赏,特别对待的。最要的是韩琦也一直忠心耿耿。始终不曾有二心。
可是偏生儿子就容不下他!
说韩琦在河北路犯了多大的错误,高滔滔轻轻摇摇头。包庇侄子。当真算不上事!犯错的终究只是他的侄子,到底有血脉亲情在,维护一下侄子也是人之常情,为此就问罪韩椅,并且如此逼迫,当真有些过分了。
儿子是怎么想,高滔滔最清楚不过。
权力!
一切都是权力在作祟!高滔滔比别人更了解儿子对权力的痴迷和欲望,这些年为了权力,对付宗室不说,而今连老臣也可以动手了。
儿子为了权力,手腕相当强硬。就连自己这个做母亲的,还有他的亲弟弟赵颢都有猜疑。
实际上,高滔滔也是个权力欲望相当强的女人。在原本的历史上。神宗赵顼早死,他扶持太子即位为哲宗,以太皇太后的身份辅政多年。只此一点,便是最好的明证。
可是而今却很难参与!
早些年为了帮助丈夫争夺储君之位,她不得不表现的贤良淑德,要在人前展示出能够母仪天下的气度和德行来,故而很多欲望都被压制了。丈夫登基之后,她是皇后,本来是有机会染指一些权力的。
奈何丈夫在根基不稳的时候便撒手人寰了,她根本没有这个机会。等到儿子上台,她已然是太后之尊。
虽说大宋朝的太后们都有权力,可以参与政事。可一个很重要的前提是储君年幼,可儿子即位的时候已经成年了,哪怕是刚刚成年。何况上头还有一个太皇太后曹氏在,如果都参与政事,到底是谁说了算呢?
同时高滔滔可是害怕儿子兄弟失和!她素来疼爱次子赵颢,如果再参与政事,长子赵顼说不定以为是自己为次子谋划,那可就糟糕了。
长子心狠手辣,手段残酷她已经见识到了。她可不想见到手足相残的悲惨场景,母慈子孝,兄友弟恭这才是最好的局面。
正是因为这诸多因素,使得高滔滔只得压住心中的欲望,不参与政事。
不过参与并不代表不关心,朝堂上有任何的风吹草动,高滔滔都是有所耳闻的。这一次,韩琦的下场对他有很大触动,高滔滔也意识到了儿子的刚愎自用,同时觉得儿子的行为很不妥当,有些自毁长城的意味!
儿子浑然不觉,自己这个做母亲的是否该提醒他一下?可是该怎么说呢?即便是说了,他又能否听得进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