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看到萧观音的容貌,心里有种怪怪的感觉,无以名状。却没来由地有些烦躁,也许是想要发泄一下,一开始便策马狂奔。至于赛马的事情根本未放在心上,可实际不经意间已然一马当先。
如此举动,让耶律浚有些惊诧,宋使骑马如此奔放?年少气盛的他如何肯落后,马鞭抽打飞云驹,急急忙忙赶上去,几乎是一前一后并骑而行!
萧观音身为辽国皇后,坐骑自然也是一等一的良驹。虽是两人共骑,但女子本就体轻,女儿耶律特里还只是个幼童,反而显得轻盈。因为担心儿子,一直紧随其后,只可惜前面两人实在太快,距离略微远了些!
担任护卫的亲兵压力大了很多,明知太子与宋使赛马,不敢上前坏了兴致。何况坐骑远不及前面三位的神骏,先是落后十余丈,渐渐的落后到六七十丈的距离,至于后面的队伍则是坠在了数百丈之外,距离越拉越远……
北院大王耶律赵三本想凑个热闹的,见此状况便成个看客,呵呵笑着准备返回。这时却有人前来,在耳边低语几句。
“谁要见我?”有人约见,还是在辽河边上的树林里,耶律赵三不由浮现出疑虑,直接入捺钵不就行了么?如此偷偷摸摸难免不让人生疑!
“一位故人,大王去了就知道,那也将军已经到了!”传信之人随手奉上他家信物,确实是侄子的亲兵,这让耶律赵三更加疑惑了。侄子已经牵涉其中,不去不探究竟,也于心不安。
“好吧,本王赴约就是了!”周围有众多辽军,加之又有侄子的亲信前来传讯,安全他自然不担心。
耶律赵三中途悄然转入岔路,进入一片树林,远远瞧见一棵松树下站着个黑袍人,背影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未及细看,侄子耶律那也便兴冲冲地走上前来,招呼道:“叔父,您来了?”
“那也,发生何事?”耶律赵三察觉到异样,侄子似乎在背后做了许多事情,自己竟一无所知!
耶律那也的父亲死的比较早,耶律赵三这个做叔父的将其抚养长大,甚为疼爱,甚至超过了他自己的亲生儿子。因此对于侄子的作为格外紧张,关心备至。
耶律那也道:“叔父,有位故人想要见你,捺钵那边不方便……所以才冒昧请叔父来此!”
“故人,谁?”耶律赵三很是好奇!
“赵三……不,北院大王,多年不见,可还记得我……”树下的黑袍人转过身来,微微一笑。
耶律赵三待看清楚那张苍白的脸,不由心中一震,颤巍巍道:“萧……乙辛……你……没死?”
“当年皇太叔与楚王兵败,我侥幸生还罢了……”
“这就对了,当年追兵只见到你投水,却并未找到你的尸体,只道是被河水冲走,却不想……”耶律赵三很快便想明白其中关窍,此事确实震惊,但他毕竟是堂堂的北院大王,早已到了处变不惊的程度。
黑袍人轻轻笑道:“当时我是抱着必死之心的,却不想天可怜见,侥幸生还。唉,世事无常,生死荣辱,谁能预料!”
“明人不说暗话,你想做什么?”耶律赵三沉声问道。
黑袍人道:“不知赵三大王对耶律洪基怎么看?”
“你想走重元父子当年的老路?”耶律赵三问了一句,随即摇头道:“当年他父子身居高位,权势滔天都没有成功,知道为什么吗?不得人心,正义之士不参与,就连一些趋炎附势之徒最后都临阵倒戈了……何况是今日,人心思定,本王还是劝你不要动什么歪心思!”
“当年……唉,所谓成者王侯败者寇!能不能成功,与具体操作有很大原因,当然了后续的事情就与人心向背大有关联,我也正是为此才来找大王你的!”
“什么意思?”耶律赵三越发察觉到了危险!
黑袍人道:“耶律洪基贪玩成性,竟然如此大意来了辽阳,哼哼……你说皇帝要是意外身亡……关键还是残局不好收拾,政局不稳容易内乱……身为大辽子民,我们期待一个勇武的英主出现,你耶律赵三是草原上的雄鹰,身份尊崇的北院大王,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你想让我叛国?”
“怎么会是叛国呢?而是让你拯救……不,主宰这个国家……”
耶律那也及时道:“叔父,耶律洪基是个什么样大家有目共睹,成日里围猎游玩,哪里有励精图治。大辽基业迟早要败在这等人手中,今日你也看到了,被宋使那样的羞辱,他都无动于衷……”
“那也,你何时与他们……?”耶律赵三忧心忡忡,看来这些人是无所不用其极啊!看样子,年轻气盛的侄子已经被他们蛊惑了。这无疑会让他非常被动,经历过无数风浪的北院大王不由有些轻微的慌乱……
“叔父,我们期盼许久了……”耶律那也没有正面回答,耶律赵三却很清楚侄子已经深陷其中。
“赵三大王,认真考虑一下吧,令侄可是年轻有为,一腔热血难能可贵。千万别给他们泼冷水,何况这对于你来说,可是一次绝好的机会……大辽天下唾手可得啊!至于南朝的大宋也会是囊中之物……”
“哼,未免太异想天开了!”耶律赵三冷哼一声!
黑袍人道:“并非无的放矢,你知道宋使何以远道来辽阳吗?也不怕告诉你,前些天去汴京的使臣萧杰意外死了,本来打算以此作为借口出兵南朝的,可惜……”
“难不成萧杰之死是尔等故意为之?”
“没错,为大辽动兵借口而牺牲,也算是死得其所,只可惜被那个宋使林昭侦破,加之阻卜叛乱,才暂时放弃……不过现在又是个好机会,只要将大辽掌控在手中,出兵南朝便是大王一句话的事情……”
耶律赵三冷冷道:“我要是不答应呢?”
黑袍人道:“可以,只怕要暂时委屈了。当然,你是大辽的北院大王,绝对不会伤害分毫!只是耶律洪基一死,若是没有一位德高望重之人出来主持大局,大辽只怕会陷入动乱之中,宋朝、西夏之流有机可乘,混水摸鱼该如何是好?这才是叛国啊,大王好好考虑考虑……”
“杀了皇帝?乙辛你凭什么如此自信,未免也太小瞧……”耶律赵三有些不屑地些质疑其能力。
耶律那也抢道:“叔父,捺钵里长宁宫卫军才是主力,耶律洪基死定了。只要他一死,你就是大辽皇帝了,大好机会,切莫错过……”
“长宁宫……耶律敌烈?”耶律赵三骤然间震惊不已,太不可思议了!
黑袍人道:“不必惊讶,其实敌烈当年本是前去追随楚王的,眼见败局已定,才倒戈诈降的!可笑耶律洪基竟然对他重用有佳,甚至掌管一宫卫军。有他在,你觉得局势会怎么样……?”
“真是没想到!”耶律赵三一句感叹道:“乙辛,你真是好算计……”
“大王,请决定吧!为了你们叔侄的前途,也为了大辽的国运,还请慎重考虑!”像是劝谏,又像是威胁。
耶律那也喜滋滋地喊道:“叔父,大好机会,千万不要错过!”
傻孩子,到底他们给你了什么许诺,让你如此鬼迷心窍?竟然看不出其中的危险来……耶律赵三心痛地闭上眼睛,心中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谁?什么人?”就在他闭目思考的时候,突然听到有护卫大喝一声,睁开眼睛便看到树丛晃动,似乎适才有人在左近偷听,继而逃走了!
最为紧张的显然是那黑袍人,现在很多事情尚未就绪,要是走漏了消息,可就多了许多的变数。更为重要的是,偷听者到底是什么人?难不成皇帝察觉到了什么?提前有安排?抑或是耶律赵三另有所图?
耶律那也是第一个冲出去抓人的,片刻之后却空手而归,说道:“看清楚了,是个小娃娃,和一个白净的年轻人……只可惜被他溜走了……”
“是谁……”
“难不成是耶律浚和那个宋朝使臣林昭?”耶律那也沉吟道:“没错,他们的坐骑神骏,一转眼我们就跟不上了……”
“是他们?”黑袍人沉吟片刻,说道:“那就不打紧,正好省事了。立即动手,太子是不能幸免的,还有萧皇后和三公主,立即追杀,弄出点声势来让捺钵发觉,然后引皮室军来救……至于宋使,就让他溜走吧!我还正在苦恼,怎么把此间的消息带回去呢……说起来还得感谢赵三大王,你刚才一直称呼我表。宋使臣年轻,不明就里,认错人也是有的,也算是帮了个大忙啊,呵呵……”
耶律赵三拳头紧握,悔恨不已,习惯性的称呼,竟然没注意到这一茬!
“老大人,那个林昭可不能放过,否则萧杰就白死了!”耶律那也补充一句。
“那是自然,此子坏我大事,岂能放过他,待他回了捺钵,耶律敌烈会收拾他的!”黑袍人旋即又对耶律赵三道:“大王,还犹豫什么?宋使回到了捺钵,只怕你有十张嘴也说不清楚……”
“那也未必……”
偷听之人确实是林昭和耶律浚,他二人快马跑在最前面,甩开了侍卫。本来路口该有值守的士兵和向导,不知怎地都擅离职守了!二人不熟道路,又是单独行动,结果在一处路口走岔了道,继而又在密林之中迷路了。
寻找路途过程中,意外发现了耶律赵三匆匆经过,本想跟着他们找回路途的,却发现情况有些异常。耶律浚十分好奇,林昭便跟着他悄然跟来一探究竟。估计是对方没想到旷野树林无人,没预料到会有这么寸的事情,警惕性不高,以至于被两人偷听到……
有人竟胁迫了北院大王耶律赵三发动叛乱,听话中意思是要马上发动兵变!林昭惊讶不已,出使一趟怎么就赶上这等事情,当真是倒霉!
尤其是从耶律浚那里得知北面林牙,长宁宫使耶律敌烈的身份,以及捺钵现在的兵力结构之后,林昭更是震惊不已!心里咯噔一下,要出大事了!
也恰好从那人口中得知了辽使在汴京自杀的真相,果然不是辽主的意思,显然是这些人想要趁此发动战争,然后从中浑水摸鱼。可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被自己坏了好事!
那个黑袍人似乎是此事的主谋,可惜一直侧背对着,看不清那面貌。但是称呼……没错,刚才耶律赵三是叫他“乙辛”,难道是耶律乙辛?难怪一直推辞,不与宋朝谈及萧杰自杀一事,林昭瞬间似乎想通了很多关节!
只是,耶律乙辛乃是辽主宠臣,关系亲昵,何以会叛乱呢?十年后也没这样严重啊?怎地历史发生了如此大的偏差呢?
而今已经管不那么多了,必须要尽快将这个消息送回捺钵,告知辽主耶律洪基!叛乱一旦成功,包括自己在内的大宋使团估计难以幸免。听这些人话中意思,似乎还会发兵南下,进攻的大宋,毕将又是血流成河,生灵涂炭……
不行,必须要想办法阻止才行……有耶律浚在,耶律洪基应该会相信自己的亲生儿子吧!林昭道:“太子殿下,想必你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必须尽快赶回去报讯……”
耶律浚虽然年纪不大,但终究是一国皇太子,从小耳濡目染,对此还是有概念的,当即点点头,与林昭也从竞争暂时转变为合作关系!
“当务之急,我们必须要尽快离开此地,赶回捺钵……”话音落地,便听到不远处杂乱的马蹄声响起,敌人的追兵已然来了,想走似乎有些不大容易了……
林昭与耶律浚迅速拨转马头,穿梭着密林之中,当此生死存亡之际,如何逃生才是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