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光恩在权力欲望涨满的时候,颐指气使习惯了;即使农机厂这几年江河日下,愈来愈呈败落的趋势了,他也是抬头挺胸的走路,不是他姚光恩目中无人,下眼皮往上长,而是他毕竟在农机厂厂长的位置上坐着呀。一个单位不管大小,一把手的威信不是可以随便缺失的吧?
在姚光恩看来,一个单位的负责人,可以没有执政能力,独独不能少了威信。没有威信怎么把一帮人领导好,怎么把一帮人镇住啊?
因此,即使农机厂入不敷出,越来越束茧自缚了,但是,他姚光恩仍然具备当今时代成功男人的必备条件:在本县官员那里出入自由,虽然被批评被骂的时候也不少,但是这个问题得辩证的去看,它至少说明县领导没拿他姚光恩当外人,只有关系密切才有可能骂得狗血喷头啊,他没有理由自寻烦恼,他走路依然在飘,就像身上附了轻功似的。
但是这几天,这种好日子好心情全都被那个宽阳乡的程杰民给糟蹋啦!他在办公室坐不住,在家里坐不住,在农机厂的后院里也呆不住了!
农机厂的后院本来是个好去处,只要他姚光恩在那里一坐,自然就有人跟过来前呼后拥了。农机厂有个看门的老头特有讲段子的才能,他讲段子决不躲躲闪闪,无论多么恶心、多么龌龊的语言,他都能一口说出来,你还别说,这种粗俗的笑话往往能让人笑破肚皮,然后,心里的郁闷之气也一扫而光了。
今天一大早,姚光恩就去了后院。那看门的老头见他过来了,兴致立马高涨起来了。
这老头儿扎在人堆里。就开讲了:说是有个主管科教文卫的领导,下乡检查扫盲工作,正赶上农忙季节,男人们都去地里干活了,领导就近找了一户人家,只有一个刚过门的新媳妇在家里呆着,领导就问了。什么是最牛的字呢?新媳妇羞答答摇头无言。
随行人员就有点急眼,见打手势比划,那小媳妇还是混沌懵懂,就脱口而出道,就是你家里喂养的牛啊。那领导把眼一瞪,反对道:“我看你的脑袋真是被牛给踢了。怎么能从字面理解我的意思呢?我问的字有那么肤浅吗?我现在告诉你正确答案,你回去好好到你琢磨一下吧。是个昊字!”
听众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领悟过来后,全都笑得前俯后仰,乐不可支了。
姚光恩与民同乐,笑得一颤一颤的。你还别说,听这糟老头子讲了个笑话。这心情舒畅多了。是啊,谁还没个低头的时候呢?罢了罢了,还是把那件事情解决了吧。想到这里,姚光恩就马不停蹄的跑到县政府来了。
“刘科长,赵县长有没有空啊?”姚光恩脸上挂着笑容看着坐在办公桌前的小刘,整冇个人笑的一如花儿一般。
对于姚光恩这种媚态,小刘心里只有两个字:活该!早知如此,你充什么大瓣蒜嘛。这下好了。人家程乡长不跟你玩了,哼,这下傻眼了吧?
心里虽然觉得解恨,但是小刘也不想无缘无故得罪人,笑着对姚光恩让座道:“姚厂长,您先休息一下,我先给您看看去。”
小刘去得快。回来的也不慢。只是两分钟,就走过来道:“赵县长二十分钟后还有一个会议,您只有十分钟的时间。”
“十分钟就够啦,哈哈。谢谢小刘,等你有空了,我请你吃饭。”姚光恩朝着小刘抱了一下拳,就快步的朝着赵勇的办公室走了过去。
赵勇正在看文件,看到姚光恩走进来,头也不抬的说道:“姚厂长你坐吧!”
姚光恩坐下,等小刘倒完水走出去,就沉声的道:“赵县长,我们农机厂可是咱县里数一数二的企业,也是最困难的企业,为啥这第一波没有选我们呢?”
“这是领导小组经过研究统一决定的,你接受就是啦!”赵勇看了一眼姚光恩,心说本来就是你们,就是因为你姚光恩的态度,让人家改变主意了。你不从自身找问题,居然跑来质问我,你还真好意思啊你。
听赵勇打官腔,姚光恩顿时难受了,他可不敢不把赵勇放在眼里。眼下厂里困难重重,和以往比有着不小的差距,但是蚊子再小也是肉,农机厂再穷,他这个厂长依旧是厂长。
如果赵勇对他不满意,他这个厂长就真的当到头啦。
“赵县长,我承认,在这件事情上,我个人存在一些主观主义。我不该不配合程乡长的工作。”姚光恩说话之间,忽的站起身来对赵勇说道:“请赵县长看在我们厂迫切需要走出困境的份上,多支持我们一下!”
赵勇哼了一声,他站起来道:“既然你知道你们厂里的情况,还充什么大瓣蒜?我今天也把话给你撂当面,这项工作,我已经简政放权,让程乡长全权负责。如果你能说服他呢,我个人没有意见。”
说服程杰民,姚光恩心里一阵纠结。让他到赵勇这里服个软,认个错,这很正常。但是让他向一个毛头小伙子低头认错,他思想里怎么能转得过来这个弯儿哟!
赵勇混迹官场多年,阅人无数,对于姚光恩的眉头一舒一皱,一举一动,自然看穿了。看姚光恩不再言语,干脆利落的总结道:“好了,你可以回去了。怎么办,你自己作主就行了。”
从赵勇办公室出来,姚光恩犹豫了好大一会,最终下定了决心。目前,最关键的就是让厂子迅速走出困境,县里拿自己这个厂当试点,一定会给予大力支持的。如果自己不争取,可能就和这么一个机会擦肩而过了。罢了罢了,和这个大局相比,自己的面子又能值几何呢?
这么一想,姚光恩就决定去找程杰民。正当他准备向宽阳乡进发的时候,又觉得自己这样过去好像不够诚意,又改了主意,先回到了农机局。
农机局的一把手左声亮当年也在农机厂当过一把手。和姚光恩都是班子成员。当年两个人关系不错,因此,姚光恩到农机局很随意。
“老姚,今天中午别急着走,让食堂炒两个菜,再弄点虾仁饺子,咱们好长时间没有坐下来好好聊聊了!”左声亮给姚光恩让座之后。直截了当的说道。
换了以前,姚光恩肯定会爽快的答应下来,要知道,这农机局食堂的虾仁饺子可是仓流县一绝啊。可是今天他实在没这个心情,摇摇头道:“左局长,咱们两个吃饭。什么时候都行,我今天碰到难事了,我一个人抗不动,就找您帮忙来了!”
“让我帮忙,啥事你说。”左声亮喝了一口茶,倒也不推辞。
姚光恩沉声的道:“我就是想请程杰民吃顿饭,那个不是试点吗?我想要给咱们厂争取一下。”
左声亮虽然离开了农机厂。但是对农机厂里的事情,他可是清楚的很,听到姚光恩这么说,顿时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这个家伙,就是属驴的,纯粹就是一个欠揍的货,拉着不走打着倒退。我可是听说了,人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咱们农机厂。差不多都快定下来啦,可是你小子倒好,给人家来了一个下马冇威,现在又去求人家,你说说,你这不是犯贱嘛!”
姚光恩被左声亮骂的面红耳赤,却不能反驳。一来左声亮一语中的,他的确是拉着不走打着倒退;二来,左声亮毕竟是他的领导。领导说你错了,你还有什么道理可讲呢?
“我当时以为。皇帝女儿不愁嫁,咱们农机厂是姓程的必然选择。我之所以摆架子,其实就是为了给咱厂里多争取一点自主权,没想到那姓程的,做事如此的决绝。左局长,我的性格你了解,换了我个人的事,我决不会反过来去找他的!问题是,这是厂里的事,我不能对农机厂不负责啊!”
听姚光恩说的情真意切,左声亮叹了一口气,就抓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拨通了程杰民的办公室电话。在电话接通之后,他就笑着对电话那边道:“哈哈哈,是程乡长吗?我是农机局的老左啊。有个问题我得给老弟请示一下,您中午有时间吗?我想找您讨顿饭吃啊!”
姚光恩坐在一旁听他说话,暗暗叹服左声亮到底是个老狐狸,明明是自个儿主动示好,请程杰民吃饭,非得说讨饭吃,这下程杰民就不好拒绝了吧?看来,这说话的艺术,还得向左狐狸好好学习一下啊。
交涉了几句,左声亮放下电话道:“我已经和程杰民约好了,今天中午,咱们一起去招待所吃饭。”
姚光恩的心顿时放下不少,暗忖把左声亮搬出来真是一个好主意。最起码,左声亮这一个电话,就省了自己去宽阳乡的麻烦。
“光恩,虽然程杰民比我小的多,但是咱们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干事的人,你一个农机厂都弄不了,可是人家呢,年纪轻轻,就把两个全省知名品牌搞出来了!”左声亮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道:“我要是有这个本事,说不定就将现在的职务一辞,自己下海了,扑腾个几年,喝几口海水呛几下,要么被淹死,要么就光芒四射啦!活得痛快啊!”
“哈哈,左局长,您可是咱们农机系统的定海神针,我们可离不开你啊!”因为程杰民答应吃饭,姚光恩的心情好了不少,笑吟吟的向左声亮打趣道。
左声亮随手拍了他一把,两个人哈哈大笑起来。
上午十二点,姚光恩就开始在农机局招待所外等着,燥热的太阳通过玻璃折射在他的身上,让他有一种焦躁的感觉。
低头,一定要低头,你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整个农机厂低头,说到底,自己还是大义之人哪。想着见到程杰民之后的开口,姚光恩暗暗安慰自己道。
大概十几分钟,一辆蓝色的吉普车就停在了招待所的门外。看着那从车上走下来的年轻人,姚光恩迟疑了瞬间,就快速的迎了上去。
“程乡长您好,我是咱们农机厂的姚光恩,以后就要在程乡长的领导下开展工作了,还请程乡长多多支持哟!”姚光恩握着程杰民的手,满脸堆笑的说道。
姚光恩,这个名字程杰民自然不会不知道。对于这个家伙的不配合,程杰民生了不少气。不过此时,伸手不打笑脸人,心平气和的握了握手。
还不等上楼,左声亮就迎了过来。亲热的和程杰民握了握手,一副风度翩翩的模样。
“程乡长,农机局在仓流县是个穷单位,但是,您一来,我们这儿立马蓬筚生辉啦!”
程杰民笑着谦虚了几句,又说了一些场面上的话,一切显得很是随和自然。左声亮和程杰民两个人,更是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摸样。
姚光恩挥手让服务员离开,然后端着酒壶亲自服务。左声亮是一个活跃气氛的高手,只是几杯酒就把酒桌上的气氛调节好了。
“哈哈哈,程乡长,我来农机局之前,在农机厂呆了足足有十年,也算是农机厂的老人啦。看着一个厂子从红火走到今天,说实话,我心里不是滋味啊!”把一轮酒喝完之后,左声亮不无感慨的说道。
“早就听说县里成立了以你老弟为主的帮助困难企业走出困境的领导小组,我本人非常兴奋,这机会真是千载难逢百年一遇啊。农机厂的出头之日来了!可是呢,老姚这家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等意识到这件事情的重要性时,机会差点丧失了!到我这儿里自责,就差痛哭流涕啦!”
左声亮说到这里,沉声的对站在一边的姚光恩道:“刚才说的悔恨交加,这会儿见了程乡长怎么不吭声了?倒酒!”
姚光恩见左声亮真真假假为自己打圆场,当即把三个酒杯一字排开,倒满,一口气喝光,然后诚恳的说道:“程乡长,我思想重视不够,好好的机会被我浪费掉了!还请您帮我们一把!”
程杰民笑着道:“看得出来,姚厂长也是个爽快人。这工作有了失误,错了就改,仍然是好同志嘛。”
见程杰民这种态度,姚光恩的眼里又燃起希望的光亮:“程乡长,那个……我们农机厂,是不是能列入第一批名单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