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持久不散的雨云散去,赤红色的死星格赫罗斯高悬于夜空,地面上的一切众生都感觉到了毁灭的气息。防空警报般的天音席卷过整个东亚大陆,然后是澳洲、欧洲、中亚、美洲……
死神之音席卷太平洋中央的姆大陆,铺满黑石的蜥蜴人城市中,混沌的肉块开始蠕动,古老的超恒星石板被托起。西北的群山中,蛇王开始吞噬自己的子孙。西藏的寒冷高原上,隐修者们集体自杀,风暴中的精灵开始肆虐在雪山之中。白金汉宫已经化作死地,孕育万千子孙的黑山羊发狂般地孽生无数后代,它们的触手化作狂潮侵染伦敦,所有生物都是他们的饵食。埃及的金字塔被从内部打开,扭曲狰狞的三足巨人在沙漠中行走,巨大的血舌吸食所有生命。印度的神庙中,盘踞在莲花宝座上的神象睁开血色的双眼,用长鼻挤榨出信徒们身体中的汁液,把自己染成血红色。林中的湖泊,多毛的蟾蜍神慵懒地享用自己的血祭,山谷中隐藏的异星虫族听见那毁灭自己故星的神祗降临,在极大的恐惧中折磨人类以取得安慰。
而亚洲东岸的明珠,上海,则被一块方圆三千平方公里以上的飞行浮岛所笼罩。
大地的每一个角落,无论是人还是奇异的生命,都丧失了所有理智。他们互相杀戮、抱头痛哭,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游荡,以最快速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格赫罗斯的降临是确切无疑的死兆,它是侍奉盲目痴愚之神王阿萨托斯的永不停息的死亡天使,是一个世界的毁灭。还抱有理智的冒险者仓皇地从传送门逃走,而离开传送门太远的人则在绝望中放弃了一切希望。
或许上海的生物是幸运的,因为被一块从九千米高空坠下的巨石所毁灭,比起被黑暗的混沌慢慢吞噬。是更好的结局。
在暗红色的星光下,这个世界的人类文明向着死灭的结局坠落。在天空中无情的巨眼注视下,艺术家痴狂地描绘它冰冷而伟大的容颜,有人应和那毁灭的圣歌。高声赞颂人类的死去。在这巍然不动的死神之眼下。人们开始明白,曾经自豪的人类文明是多么渺小而微不足道的东西。与恒久不变的寒冷宇宙相比。地球只是一粒微小的尘埃,而生活在其上的卑微的生物,不过是比微尘更微渺的事物,甚至不能让那些长存于万古的伟大存在注意到。
格赫罗斯从来未曾想要毁灭世界。它只不过是“经过”太阳系而已。就像是月球为地球带来潮汐。就像是太阳为地球带来阳光,格赫罗斯只不过是为地球带来毁灭而已。
柏崎不作夫昂首漫步于赤红色的星光下,这伟大的末日出自他的双手,多么伟大的光荣啊。魔术师的成就已经超过了历史中的那些伟师,写下《死灵之书》的阿拉伯狂人阿卜杜拉.阿尔哈萨德、《玄君七章密经》的作者玄子、亲眼阅读那些乌波.萨斯拉守护的《旧神之钥》石板的哈昂.多尔……这些黑暗传奇的名字已经被柏崎不作夫的光辉所掩盖,他将亲手埋葬地球,亲手埋葬自己。
“艾德里安老师……每一次。每一次我以为你已经穷途末路的时候,你却总是能够带给我惊喜。你到底是什么?艾德里安老师,为什么你,一个由虚假的灵魂堆叠起来的怪物。却有这么顽强的生命力?”
柏崎不作夫微笑着凝视从邪神血肉中爬出的男人,浑身流淌着浑浊的血浆,只有那莹绿色和铁灰色的双瞳绽放冰冷妖艳的色彩。名为艾德里安的怪物站在风之邪神小山般的尸骸中,哈斯塔苍白皱缩的身躯上有着数百个还在汩汩流淌浆液的创口,庞然的身躯被某种从内部爆发的力量撕裂。
到底是黑光病毒的生物级别真的凌驾于天外邪神之上,还是由无数灵魂、无数记忆搭建的混乱心智创造了不可思议的奇迹?无数偶然铸造的因果,还是命运中的必然?
“或许还有十分钟左右的时间。作为大人物,阿萨托斯陛下的苏醒总是特别慢一些。”柏崎不作夫浅笑着,“我们会死在一起吧,艾德里安老师。据说,在阿萨托斯陛下的身体中,我们终将重聚。混沌之神的身体将吞没一切,或许陛下本身就是一个世界呢,在那个世界里,或许我们……蓝月马戏团的伙伴们,又能愉快地生活在一起了。”
下坠。
飞行浮岛还在下坠。
徐富贵茫然无措地远远注视着两头远超人类的怪兽对峙,恍然间觉得二人的身形是如此相像。黑色与黑色,绝望与阴沉,痛苦与悲伤……甚至连能力与战术都是如此相似。
像是有着某种默契,艾德里安与柏崎不作夫同时武装,黑色的浆液和沸腾的黑色组织,南极与北极的战争,柏崎不作夫高声狂笑,艾德里安发出低沉的咆哮,两人一声不吭地以人形相撞,柏崎不作夫的利刺贯穿艾德里安的胸膛,艾德里安的巨锤加以还击,将柏崎不作夫打飞出数百米之外,转瞬之间却又重新缀上对手。两人移动的速度和攻击的频率快得徐富贵都看不清,只能看见两道模糊的影子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接战,被狂风吹卷数百万年的岩石大地如蛋糕般被破坏,点点血肉与黑渣泼洒在地面的裸岩上。
徐富贵看得出来,这两人都已经将地球的末日抛在脑后,此时此刻,他们全部沉浸在与对方的战斗中。就算下一秒钟世界就将被阿萨托斯吞噬,他们也要在这一秒钟战胜对方,为多年的因缘纠葛画下句号。
天空的赤红巨眼冰冷地注视濒临毁灭的世界。
苏荆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人,的确是成年后的模样。但是……苏萝也同样地瞪着他。两人同时体验到了自己身体的异常。
“……呃,性别好像交换了……”
苏荆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胸口沉甸甸的,整个人的平衡似乎都需要重新调整。旁边的苏萝也一脸微妙地在自己的身上摸来摸去,过了几秒钟,两人才反应过来。
“再……再转一次!”
“……也对!”
两人同时转动银色手镯上的旋钮。
两头独角兽小马瞪着对方,苏荆的后腰上有着一团荆棘的图案,苏萝的后腰上则是一团藤萝的图案。
独角兽们转动银色手镯上的旋钮。
衣着闪亮华丽的两兄妹对视,两人手里都拿着一个麦克风。似乎刚从某个巨型舞台上载歌载舞归来。
独眼的海盗船长手握一柄细剑,指向遥远的前方。一只脚腕上套着银镯子的彩羽鹦鹉蹲在他脑袋上,猛啄他的船长帽。
两个穿着太空工程师维修服的人面面相觑,手里各握着一把撬棍。
身上涂满丛林作战油彩的游击队员二人组,肩上还扛着巴祖卡和轻机枪。
苏荆梳了个小分头,手里拿着一把战术小刀,苏萝则穿着一身红色旗袍,手里还拿着一把改装过的弓弩。
两人身着紧身制服,手里还握着不知道从哪个机器人身上拆下来的驾驶杆。
苏荆头戴鸭舌帽,手里拿着个红白相间的圆球。苏萝正张牙舞爪地作势飞扑。
苏荆一头银发,身着闪亮红色皮衣,扛着一柄双手大剑;苏萝同样一头银发,一席蓝色大衣,腰间还挂着一柄日本太刀。
苏荆羽衣星冠,长发被一支小玉剑簪起,手捧一方古拙的青铜印鉴。苏萝身周黑焰蒸腾,白皙的脖子上挂着一串头骨珠链,头戴三十三角天魔骨冠,腰悬一柄神华内敛的长剑。
“……这东西真的有用吗?!”苏萝把手腕上的骨头串子摘下来丢到一边,又把身上乱烧的黑乎乎火焰全部拍熄,瞪着苏荆看。
“大概……是定位器稍微有点问题……”苏荆不太自在地把手上的印鉴——他瞥了一眼,这东西上篆刻着“天斗戡乱”四个字——随手丢出去,小印砰的一声砸到地上,打出了一个蔓延不知多长的地裂,“你把那柄剑拿出来往天上挥挥看,说不定就把格赫罗斯砍下来了……”
苏萝随手抽出腰间的长剑,剑脊上镌刻着“神武天劫”四个古篆字。少女认真思考了一下,还是把剑塞了回去。效力不明,说不定一剑把天上的凶星砍下来,然后顺带把其它的什么东西也毁了……自己出招总是追求声光效果,余波也马马虎虎地不太控制,如果这一剑有星球级以上的破坏力,小半个地球恐怕也跟遭了灾没什么区别……
两人齐齐叹了口气,苏荆稍微校准了一下手镯的内部芯片,然后再次同时转动旋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