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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动念写武侠开始,林天阁心中的目标就是超越古庸生,哪怕是最初四处投稿却石沉大海的阶段,他也没有动摇这个信念。
所以当古庸生的作品日益名盛广为人知时,林天阁会愤愤不平地在校报上发表那篇指责古庸生占据太多媒体资源的文章。
这种芥蒂从未真正消失过,哪怕当古庸生认了他的稿子,那种“君为伯乐”的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最后成为日记中一段自欺欺人的话而已。
或许是习惯了武侠故事的思维,林天阁对“只手单剑对抗全世界”的壮烈有种向往,对“反目成仇”这种激烈的人生经验有向往,这是个人英雄主义情结的一种外在体现。
反抗镇压,逆转强权,这是多少热血少年梦寐以求的事情。
所谓有压迫要反抗,没有压迫创造压迫也要反抗。
“在《匠录》我收获很多东西,包括人生第一本书的出版,人生第一笔版税的获得,当然,我也知道了出版界某些不可为外人所道的潜规则,这里就不详谈了,只想真诚地说一句,希望以后的出版环境能多点公平,我对旧东家没任何意见,我只想要公平,这也是我转会黄河文艺的原因。”
在“武侠新人王”空中楼阁转会黄河文艺的记者发布会上,林天阁说了以上这段话,言语间虽无任何直接指责《匠录》和古庸生的地方,但一副“我在《匠录》遭遇不公平待遇,我被古庸生镇压”的姿态还是摆得非常明显。
无论从话题性还是个人追求上来看,这种“悲情决裂,等我逆袭你”的设定都非常有利于林天阁的个人宣传。
林天阁发言之后,黄河文艺方面的负责人又说了一通官方味十足的话,无非就是“林天阁潜力无穷,前途无限”、“我们会给他最公平的成长环境”、“我们会努力培养出下一个武侠界的畅销天王”等等。
“关了吧。”
《匠录》杂志办公室内,大家正在看黄河文艺的记者招待会网络直播。刚才林天阁讲话时,常有道差点把电脑给砸了,“混蛋,王八蛋。忘恩负义的人渣”已经骂了几十遍。
黄河文艺负责人刚说了几句话,柳敬亭面无表情地让苏瑾关电脑。
苏瑾依言关了电脑,所有人都看向柳敬亭,常有道刚要开口自责,就听柳敬亭说:“先打电话叫外卖吧,对了,再叫一打啤酒。”
苏瑾点头,神色不安地去打电话。
“亮主编,你跟他谈的时候,他说了什么?”柳敬亭转眼看着亮丝。表情少见的严峻,一字一句地问道。
“他答应签约,”亮丝竟被看得浑身不自在,第一次感受到这位老板身上的压迫里,“他说新书上市之后就准备签约。只是没料到……他耍了我们。”
“嗯,”柳敬亭点头,然后看向常有道,“老常,他怎么跟你说?”
“跟亮主编说的差不多,《宋刀》上市后就会跟我们签约。”
“明确地说跟、我、们吗?原话是怎样的?”柳敬亭追问。
“‘《宋刀》上市之后,我会跟您聊新合约的问题。现在已经在准备了’,这是原话。”
柳敬亭突然笑起来,然后点了点头,道:“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大家都陷入沉默,映日文化办公室第一次出现这种凝重的氛围。
“柳总……”安静了许久之后。亮丝突然讲话,而且还如此正式,当他要继续说下去的时候,苏瑾突然打断道:“外卖到了。”
“那徐森、老常、乔治你们三个下去拿下,亮主编你要说什么?”柳敬亭对大家对他的称呼实在没什么概念。所以没注意那声“柳总”的异样。
“我先下去帮忙拿外卖,等下再说。”亮丝眼中闪过一丝罕见的慌乱,起身的时候,可以看到他的右手在颤抖。
察觉到这些的柳敬亭先是皱眉疑惑,继而双目中异色大作,脸色也是阴晴不定。
此时亮丝、乔治等人已经出门,柳敬亭转头看了一眼苏瑾,苏瑾低着头走到窗前,侧头看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柳敬亭没有说什么,深深吐了一口气,缓缓躺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上的月白色吊灯无声无息地笑了起来,只是笑容中有些疲惫。
“饭来了。”
常有道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柳敬亭坐起身,表情恢复如常,叫苏瑾:“米苏,吃饭了。”
“噢。”苏瑾应了一声,忙走过来收拾桌子。
大家把外卖摆好,围桌而坐,因为林天阁转会的事情,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郁,话也没有往常那么多。
“亮主编刚才要跟柳神说什么来着?”常有道握着筷子,突然问道。
“啊?”亮丝一怔,随即接道:“噢,是有件事要说。”
柳敬亭点点头,笑道:“先开啤酒,每人一罐噢,苏瑾你今天喝一罐吧。”
“好。”苏瑾仍低着头,却不敢去看柳敬亭。
“扑擦!”
“扑擦!”
开啤酒的声音接递响起。
“大家先一起干一杯来。”
柳敬亭率先举起啤酒罐。
“邦邦邦”几声碰罐的声音之后,柳敬亭说:“明天会更好,干杯!”
“亮主编,你说吧。”
各自喝了一口酒之后,柳敬亭示意亮丝道。
“柳总,”亮丝停下筷子,郑重抬头看着柳敬亭,“这次林天阁的转会让我想到一种可能,想说出来大家讨论一下。”
“嗯。”柳敬亭仍然平静地吃着饭,点了点头。
“我的意思是,”亮丝停顿了一下,“我们有没有可能跟黄河文艺合作?”
“什么,亮主编你说什么?”常有道第一个反应过来,跳脚道。
“跟黄河文艺合作,我们《匠录》……”
“亮主编的意思是我们合并到黄河文艺,成为他们旗下的一本杂志?”柳敬亭打断道。
“是独立存在,”亮丝更正道:“《匠录》仍然是《匠录》,仍然由我们几个来做,黄河文艺不会有任何干涉。”
柳敬亭笑起来,说:“并入了黄河文艺的《匠录》还算什么《匠录》,并入黄河文艺的《匠录》还有屁的独立?”
大家看到柳敬亭在笑,却察觉不到他的笑意,柳敬亭转头看向徐森,问:“徐森你觉得亮主编这个提法可行吗?”
“我?我……我觉得有黄河文艺做靠山,以后做什么会不会更方便一点?”
“徐森,我还记得当初我们参加现场作文比赛的时候,你跟大家讲了一个故事,说你读初中时有个作家去学校演讲,说你不适合写作云云,你自己还记得吗?”柳敬亭没有接着刚才的话题,突然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徐森一脸困惑,但仍是点头道:“记得。”
“其实根本没这种事对吧,那是你自己编出来迎合胡副院长的对不对?”
徐森脸色变得尴尬起来,没有回答,默认了。
柳敬亭突然笑起来,笑出声音,笑得大家莫名其妙,接着兀自握着啤酒罐,自饮了一大口,啤酒罐放下的时候,脸上的笑意已然全无,取而代之地是冷淡。
“司亮、乔治、苏瑾、徐森,你们四个从现在开始,被解除《匠录》杂志一切职务,我以映日文化总裁的身份,将你们四个开除!”
柳敬亭此话一出,在场其他所有人,包括常有道,全部怔住,但每个人眼中的表情却各自不同。
司亮是苦笑、失望、惘然、疲倦、无力,带点惭愧;
乔治是不解、困惑、失望,也带着点惭愧;
苏瑾则是惭愧,惭愧,还是惭愧,此外,她的眼睛中已经有泪花在打转;
徐森却是失望和无奈,没有惭愧。
至于常有道,此时已经完全乱线,出离状况之外,问柳敬亭道:“这,不,老柳,你这话……”
“司亮先生,要不你帮忙解释一下。”柳敬亭看着亮丝道。
“好,”亮丝现在反而沉着下来,笑了一下,看着常有道说:“我们几个是黄河文艺的人,一直都是。”
常有道猛地从座位上跳起来,指着司亮叫道:“噢,你们都是卧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