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辽阳是一座坚城,我之前还有些发愁呢,既然你们的士气那么高涨,到时候就让你的人先去攻打吧,希望你们不要辜负我的期待。”大汗望着远方,头也不回地说。
这句话瞬间就让代善的脸都白了,一瞬间他对刚才的豪言满心都是后悔。
这是他最害怕的情况了——辽阳是一座大城,建州‘女’真金军又缺乏攻城的器械,如果担负主攻任务的话,伤亡肯定会很高。之前攻打沈阳一役,可以说是努尔哈赤等人自从起兵以来打得最为艰难的一战,甚至还要甚于之前的萨尔浒之战,辽阳是一座比沈阳还要大得多的大城,如果真要去负责主攻的话,到底要付出多少血本啊?这是他根本无法承受的代价
在后金国当中,贝勒的地位靠的不是什么血统,而是手下的实力,如果正红旗的实力受损,他代善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容身
但是即使心中充满了后悔和恐惧,他也不敢在努尔哈赤面前表现出任何一点不满,他所能做的最大程度的挽救,只是小声颤抖着回答,“父汗有命,代善在所不辞,只是最近手下的部队连番征战,将士都有些疲惫,军械也有些不足,父汗能否”
“刚刚不是说手下的人士气‘激’昂吗?”代善的话很快就被大汗打断了。
平静的话中所蕴含的丝丝冷意,让代善一瞬间全身都僵住了,他只感觉寒风一直在往自己的身体里钻,啃噬着他的血管,侵蚀着他的骨髓但是,和之前的任何一次一样,他仍旧低下了头。
“父汗如果已经决定了,代善在所不辞,现在就去准备,绝不会有任何懈怠。”
代善如此的恭顺表现,让努尔哈赤的心中充满了一种莫名的快感。
即使年轻了这么多岁,儿子终究只是儿子而已,想要敲打的话,随随便便就能够敲打。
既然已经敲打够了,那就可以放开了。
“你别着急,既然你们的人都还没有准备好,那我另有安排。”
这句话好像夏日的骄阳一样,让代善一瞬间从冰冻中恢复了过来,他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后背早已经冷汗淋漓。
父亲的可怕,父亲对他的打压,在这个人心中已经成为了一个无法磨灭的‘阴’影,再也无法逾越。
努尔哈赤没有在看自己的二儿子,而是随手从旁边招了一个随从。
“去把皇太极给我叫过来。”
随从马上领命而去,而代善因为没有得到努尔哈赤可以离开的命令,只能够继续跟在努尔哈赤的身旁,不敢再发
随从快马加鞭,以超越寻常行军许多的速度向前方的军阵追了过去,很快就跑到了一片白‘色’旗帜的海洋当中。
很快,一小队骑士又从白旗当中冲了出来,快步往努尔哈赤这边赶了过来。
在来到努尔哈赤跟前的时候,这些骑士纷纷从马上跳了下来跪下行礼。
其中有一个人,因为身形有些胖的缘故,动作有些滞涩,甚至看上去有些可笑,但是他的身形依旧十分灵敏,跪得十分流畅自然。
“皇太极拜见父汗”
努尔哈赤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地摆了摆手,让皇太极等着起来,跟在自己的后面。
因为大汗是要商议大事的缘故,所以随从们都不敢近前,只有努尔哈赤、代善和皇太极三个人骑着马慢慢地向前行进。
居中的努尔哈赤一直没有说话,只是慢慢地向前行进着,旁边的两个儿子当然也不敢说话,同样一言不发地跟着,连眼神的‘交’汇都没有。
望着眼前一眼望不到边的行军阵列,努尔哈赤突然长叹了一口气。
“真没想到还有今天啊”
两个儿子都没有回话,等着大汗的下文。
“你们都知道,我当时决心于下一份大事业的时候,到底是何等窘迫?历经了几十年的艰辛,终于才有了这样的根基,才有了这样的功业”努尔哈赤继续说了下去,“要创业太过艰难,要败家却太容易了”
皇太极和代善对视了一眼,不明白大汗为何要如此表现。
这时,努尔哈赤也看了看两边,将他那慑人的视线扫视了两个儿子。
“所以你们要听大汗的话,不要自相倾轧,不要让这难得的基业给突然败坏了,明白了吗”
“父汗教训的!是,大家就是要拧成一股绳才能合处使劲。”代善连忙回答。
“父汗,儿子一直都谨遵大汗的教诲,绝不会对各位兄弟不敬。”皇太极也立即回答。
虽然说着这么漂亮的场面话,但是两个人都没有将这些话放在心上,而是细细揣摩大汗的用意,猜测大汗的心思
因为,一直以来,努尔哈赤对自己的儿子们互相倾轧互相斗争都是默许甚至鼓励的,因为这能更加巩固自己的权威。如果儿子们真的不斗,大汗才会担心吧。
“你们知道就好。”大汗点了点头,然后将自己的目光放到了左边的正白旗旗主皇太极身上。
因为身形较胖的缘故,皇太极的脸庞很大,额头也很宽,半睁半闭的眼睛再配上不高的鼻梁,简直像是关内某个坐在家中庄园里享福的乐天知命的员外一样。在满脸的微笑的衬托下,他看上去十分温和,甚至有些憨厚——但是他的父亲和兄弟都知道,这个人在需要的时候可以变得有多么残忍。
“皇太极,最近你的人怎么样?”
“回父汗的话,最近我们的人都在之前的战斗当中得到了一大笔财产,现在各个都士气饱满得很,都想快点打下辽阳城,再来一下大的”皇太极也给出了一个讨好的回答。
等下就有得你受了,旁边的代善在心里冷冷一笑。
“哦”努尔哈赤意味深长地应了一声,然后再问,“过不了两天我们就该到辽阳城下了,那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安排才好呢?”
这句问话里所蕴含的不祥之兆,甚至让皇太极脸上那似乎永恒不变的笑容都僵了一僵,但是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这是父汗才能安排的事情,我只需要服从听令就好了,只要大汗有令让我攻城,我绝对二话不说”
“你的正白旗现在实力还是不够。”大汗将视线移到了正前方,“我找你来,就是想问问你的意见的。刚刚代善找了我,和我商量了一下,在他的建议下,我觉得最好这次是让阿敏来负责主攻,你在旁边督战,偶尔打打下手,你看如何?”
皇太极微微低下了头,然后若有若无的视线飘到了代善身上。
我什么时候做出了这样的建议?代善也微微皱了皱眉,但是什么都没有说。
虽然表面上装作十分平静,但是代善已经发现了努尔哈赤这个安排的用意——他明着是想要削弱阿敏,暗地里却还想要再让皇太极也吃一点苦头,虽然不知道理由,但是大汗现在就是想要这么于。
虽然看出来了,但是他依旧恭恭敬敬地呆在父亲的身旁,没有表现出任何一点异常来。因为只要不动他自己的东西,谁死谁活他都不在乎。
“父汗有命,在所不辞”
皇太极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常,直接笑着领命。
看着皇太极满是微笑的面孔,努尔哈赤内心中突然有了一股微微的疑‘惑’。
皇太极到底是看不出自己的意思所以不知所谓呢?还是心里早就猜到了自己要如此安排,所以成竹在‘胸’呢?
从这张充满了恭顺和柔和的脸上,努尔哈赤没有看清楚任何迹象。
有时候,他感觉自己都看不透这个儿子。
儿子终归只是儿子,他翻不了天的,在最后,努尔哈赤心想。
阿敏还有皇太极,最近都太过于得意了,必须打压一下,尤其是阿敏。
因为虽然被封为贝勒,但是阿敏并不是他的儿子,而是他弟弟舒尔哈齐的次子。
这个舒尔哈齐,正是因为威胁到了努尔哈赤的地位,才被他断然下令囚禁致死的。在汗位和权力面前,区区的兄弟之情,努尔哈赤当然懂得如何取舍。
那么,阿敏到底是怎么想的呢?努尔哈赤有时候忍不住要去想这个问题。
因为阿敏一直在自己面前表现得恭顺服帖,完全不敢有任何违背,所以对于父亲的死,阿敏到底是没有异志,还是不敢表现出异志,努尔哈赤不得而知。
但是每当看到阿敏无意中的表情,看到那种狼一样的眼神时,他就不由得想起了多少年前在李成梁手下用事的自己,那是一种强自忍耐野心的眼神,那是一种心中在燃烧着火焰的眼神,他就忍不住在心里有些发瘆。
不光是要打压侄子,就连儿子他现在也必须想办法限制了,最近几年他一直在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来打压几个已经手掌了大权的儿子,比如代善,比如莽古尔泰,比如今天的皇太极。
因为他想要让自己的第十四个儿子、也就是和宠妃阿巴亥的二儿子多尔衮接替自己的汗位,他当然不能给多尔衮留下一个无法制御住哥哥们的局面。
兄弟们,双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