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话说一半,却看到前面马车上一名靠着打盹的车夫猛地从车上跳下,直接趴在了地上,用耳朵贴上地面,他这突然的动作没有人阻挡,反倒是都看过来,那车夫起身的时候脸色已经大变了,快步朝着田竹这边跑来,到跟前就开口说道:“家主,大队骑兵,不会少于七百!”
田竹在马上震动了下,立刻问道:“你没听错?”
“前几天下了场雨,地面潮湿,声音传过来会轻,这数目只会多不会少,而且也因为地面潮湿,所以没什么尘土扬起来,这白天也不会把鸟兽惊起来,最多半个时辰,他们就要到了!”那车夫疾声说道。
也就是刚刚说完,田家队伍里的马匹开始骚动嘶鸣,明显有些不对劲了,懂得牲口性子的人都知道,这的确是有什么大队正在过来,马匹更早的感觉到了,跟着队伍走的几只狗都是狂叫起来,连带着吓哭了小孩子,马匹嘶鸣、狗叫和孩子们的嚎哭交织在一起,场面顿时有些纷乱,护卫和马队都在不安的四处张望。
“怎么..”
“大哥先呆在轿子里,我来处置!”田竹毫不客气的打断了田龙的问题。
“这边距离管家楼还有三十里,后面的三道沟也过去了二十里,左右最近的都是二十里外还没有大路,千刀杀的,他们是算计好了埋伏咱们!”田竹在马上念叨几句,咬牙切齿的说道。
说完这几句,田竹翻身下马,直接走到轿子跟前说道:“大哥,让大柱护着你骑马走,不要走大道,也不要走小道,你先去咱们城外的宅子里躲着,风色不对就去江南,如果能活动就去省城活动,东西在那里你都知道,要等着一切平息了再去拿,快走!”
他这里疾声厉色,穿着长衫出了轿子的田龙却有些惊慌,看看前面又是说道:“你嫂子和侄子那边?”
田竹几下子扒掉田龙的长衫,几乎是架着田龙上马,急促说道:“顾不上了,大哥你还年轻,还能在娶妻生子,以后你主持家业,千万别丢了这教门的事业。”
在这个当口上,田龙倒是有了胆气,红着眼睛在马上说道:“老二,你比我看得明白,你身上又有武技,你走把握更大些,我没什么用。”
“不要胡说八道,你这个举人功名只要在,咱们家就能再起,快走,别废话了!”看此时的样子,田竹倒像是兄长,田龙那边吆喝着打马远去,一名沉默的壮汉骑马跟了上去。
这大队谁都看到田龙骑马远去,尽管不知道为什么,可结合越来越纷乱的场面,大家都是有些心慌意乱,连车厢内的女人们都开始哭起来,田竹翻手把自己的佩刀抽了出来,上马大声吼道:“谁在乱说乱动,谁在嚎哭乱叫,我一刀先砍了他,谁敢临阵脱逃,我一定灭他他满门,都给我安静了!”
他这边恶狠狠的吼叫,顿时压住了场面,连哭声都小了不少,女人们估计是忍住,孩子们都被捂住了嘴。
“你去州城那边告急,就说半路遇到了杆子打劫,多少银子你都可以许给衙门,只要他们派人出来救援!”
“你们两个去来路,只说遇到了蟊贼拦路,让来路那边的村寨出人过来救援,走小路,别被人堵住!”
“你们去前面,绕着走,也是遇到庄子寨子就进去喊援兵,不要在乎银子,多少好处都可以答应下来,要快!”
田竹连点了几个人的名字,这些骑马的都吆喝着打马冲了出去,安排完这些后,田竹挥刀大吼说道:“各位老少,大队杆子过来,咱们只能要守半个时辰,前后左右的援军就来了,咱们守在官道上有十分的把握,咱们这么多武艺高强的兄弟,他们打不进来,只要守住,每个人放十两银子的赏,咱们回去后快活三天!”
喊话之后,纷乱的人群多少有些振奋,田竹又是吼叫着发号施令,二十几辆大车就地围成一个圈子,车上的粗重行李都搬下来堵住缝隙,在搬运行李的时候,有女眷哭喊阻拦,却被田竹上去几个耳光打回去了,骑马的人有二十骑带着马在车阵中,其余人都把马匹丢在外面,拿着兵器进车阵据守。
马步护卫们虽说慌乱,可看着这田竹有条不紊的安排,这防御布置的很有章法,处置的也没有什么遗漏,众人慌乱急躁的心思慢慢平稳下来,大家都是议论,传闻这田二爷曾给山东总兵做过几年亲卫,在军中学到了真本事,看来不假,不过这田家人做事也是奇怪,明明可以让子孙富贵享受,却让子弟们这么忙碌不停,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毕竟是几天前下的雨,地面再怎么潮湿,也不可能一点尘土也扬不起来,能看到西边和东边两个方向都有尘土扬起,最多也就是小半个时辰要到了,在这个距离上,已经能看出很多东西了,许多骑马的人趴在地上听,听过之后都是脸上变色,有人站在大车上张望,看到两边的声势,同样是脸色煞白。
有那离开坐骑进了车阵的护卫拔腿想要向外跑,心想我只要上马怎么也逃出去了,可才刚动作,一支羽箭就钉在了身前,田竹站在中央位置,身边几个张弓搭箭的壮汉正在虎视眈眈“诸位兄弟,谁要是临阵脱逃,可别怪我田二不客气,日后我是要满门清算的,今天谁能和我豁出去,我也能跟谁豁出去!”
这话一说,再看看那虎视眈眈的几个弓手,人心又是稳了下来,现在逃是逃不出去了,那就只能跟着拼一场,田家做事还是很大方,无论死活,今天总归是不会亏的,而且,大家也知道田竹所说的没差,这响马杆子再怎么凶残也只能是平地动手,靠着骑马机动野战,一旦摆开阵势攻坚,马贼们很不愿意下马步战,因为这样就等于把自己的优势丢掉,大家做响马是为了求财快活,可不是为了拼死拼活,这边大车阵围的还算严实,里面有一百大几十名的武夫,加上青壮男丁差不多三百号人,器械也很齐全,当真是块硬骨头,想要啃下来要下大本钱,以杆子的做派习惯,没准骑马绕几圈看着没机会就走了。
蹄声如雷,轰鸣越来越响,地面上的震动也越来越明显,车队里面那些刚刚镇定下来的人又开始惊慌,田家平时在沂州也算得上呼风唤雨,不是说和响马绿林的关系也不差吗?怎么闹出今日里的局面,这是得罪了多少马贼,这个声势要来多少人?
站在高处张望的田二也是满脸绝望,尽管敌人还要过片刻才能到达,可这声势代表着的实力,根本不是自己这车队能挡住的,这到底是那一家,难道官军来了,想到大队官军过来,田二脸色变得一片死灰,锦衣卫来抓人,官军又是出动,难道自己兄弟两个判断错了,不是说刚刚大动兵戈,一时间没办法再动吗?怎么这官府官军不按照常规办事了?难道这沂州知州和士绅们不知道,官军过来一次,等于是把地方上洗一遍,上上下下什么好处都要被捞走,地方上也会元气大伤,难道不讲这个了?
两路夹击的骑兵终于现出了身形,看到东西两边过来的马队之后,田家车阵中大多数人都禁不住失声惊呼,这阵仗未免也太大了些,两路加起来差不多能有八百以上的骑兵,而且这队伍实在是严整,按说这追击敌军,都是让马匹撒开来跑,大队散开,声势惊人,可这追过来的队伍居然好像步卒行军一样,排着纵队追过来的,而且这追击的骑兵居然还穿着盔甲,那铠甲当真不差,在阳光下居然还在反光,铠甲在马匹奔跑中碰撞作响,更显得杀气森森,
难道这是官军武将的亲卫?不过马上就有人反应过来,在那里嘶声大喊道:“这是徐州的马队,这是那赵进的骑兵!”
也只有徐州才有这样的铠甲,田家派到那边的人不少,对徐州赵字营的细节很是了解,这一声大喊吆喝出来,田家车阵里面死寂一片,在田竹身边的几名弓手听着身后“咯咯”作响,还不知道是什么动静,回头瞥了眼之后,发现是这田竹牙关打战碰撞,显然已经惊惧到了极点。
徐州人来了,徐州赵进来了,而且还带来了这样声势的骑兵马队,不光是田竹惊惧,其他人也都是恐慌到了极点,能跟着走的都是田竹信用的人,自然知道田家在运河两岸和济宁城内做下的事情,大家都以为会在王法之下暗地里推挤竞争,却没想到对方这么直来直去,直接带来了大队骑兵,今天还会有活口吗?每个人都这么想,可被外面那马队的森然气势压迫,此时居然就这么安静,没有人敢投降,也没有人崩溃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