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武本来就是心中犹豫不决,担心不向景府追究手下伍长被杀一事,会导致自己日后在禁军中威信大失。
这时异国使节们跳将出来大闹,还说要上金銮殿质问皇上,程武便是咬了咬牙,眸子微眯,朝着景府众人的方向望去。
景府是有块牌子,身份特殊,只要不造反,就一定是无事的。
但景府如今后继无人,声势颓微,只剩下一个身体病弱,甚至怕是活不了几年的男丁,这就导致景府将来没有翻身之日。
有道是宁欺白头翁,莫欺少年穷!就是说人老了没有了翻身的机会,你欺负他不怕其将来报复。
而少年现在虽然比较穷困,但谁能保证他日后不会飞黄腾达呢?
正是因为有不确定性,所以莫欺少年穷。
现在在程武的眼中,景府就是一个没有了将来的迟暮老人。
再则,除开要维护自己的威信,老皇上年老多病,熬不了几年了,而当今太子却是视景府为眼中钉!
只要他今天摆明态度,再打压下景府的气势,说不定运气好就会映入太子的眼中,到时若是能得太子的赞赏与暗中拉拢,待得老皇上驾崩,太子顺势继位,他难道还怕日后不会受到太子的重用么?
程武现在是禁军步兵衙门南大营的一名副统领,手下千人,也唤作千夫长。
正统领手下有三个副统领。
古往今来,对于臣子们来说,最大的功劳无非是从龙之功。
就是指辅佐新皇上登基或继位,现在正值老皇上行将就木,程武自然不想放过辅佐太子登基这个大好良机。
而想要立下从龙之功的前提,则是必须在老皇上驾崩之前,投入太子的阵营,今天向景府发难,就是很好的契机。
虽然景府一向是行事彪悍,像土匪一样,但文臣与武将从本性上来讲就不一样。
文臣手无缚鸡之力,只斗嘴。
嘴仗打赢了,也能杀人。
武将则只有上阵杀敌,才能立功升迁,没有血性胆量怎么行?
虽然也有胆小的军队将领,但程武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他从不缺乏胆量与气魄。
为了能投入太子麾下,搏一个飞黄腾达的锦绣前程,程武眼中精芒闪烁,就是一瞬间拿定主意。
“先前是谁动手伤到使节随从的?”
嘴上虽然是在问,但程武的目光已经定在关世豪的身上。
“是我!”关世豪胸脯一挺,丝毫不露怯,瞪着眼睛与程武对视,踏前一步吼道。
他还在记恨先前程武背后掷暗器呢。
“来人,拿下!”
程武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大手一挥,下达命令。
小院内两支十人禁军小队立即手握长枪,就是朝着关世豪逼去。
关世豪自然不会乖乖束手就缚,手握钢刀,瞪着一双铜铃般的大眼,死死盯着逼过来的禁军。
景府护卫队长陈泰这时看了景老夫人一眼。
见景老夫人没有说话,就是手一挥,于是二十余名护卫立即拔出兵器,与关世豪并肩而立,与禁军对峙。
“大胆,本官乃是禁军步兵衙门南大营的副统领程武,你们还不立即退下!”
程武猛然踏前一步,对着景府护卫们放声大吼。
只是他的声音虽然叫的很响,但景府护卫们却根本不予理睬。
一名禁军副统领而已,他们可是连萧径这个堂堂正二品的礼部左侍郎都不怕。
景府众人的无动于衷,让程武的脸一下就黑了下来,“你们这是要造反么?”
“禁军的脾气就是大啊,动不动就说别人要造反。”
一直淡定从容的景老夫人终于开了口。
“这位想必就是景府的老夫人吧?”程武阴霾的目光投放到景老夫人的身上,轻声哼道。
景老夫人淡淡的扫了程武一眼,点头道:“不错。”
“当年景家也曾是侯爷府邸,想来景老夫人不会是那没见过世面的无知妇人,现在贵府的这个护卫不但在寺门口时斩杀了禁军中的一名伍长,而且还在此间小院中砍断了异国使节一个随从的手臂,那么老夫人是不是应该把此人交给本官带回去处置呢?”
程武沉声反问。
“先前是那个禁军伍长先一步动手,才被老身府上的护卫斩首,所以应当属于自卫。”
景老夫人不紧不慢的道:“至于这个断臂的随从……”
说到这里,景老夫人环顾四周,眸光在众多异国使节的脸上一晃而过,突然冷笑道:“不过是个边疆异族罢了,别说只是断一臂,就是就地取了他的项上人头,又有什么打紧的?”
此语一出,小院内的众人尽皆变色!
尤其是那些异国使节,纷纷就是叫嚷了起来。
这是没把他们当人看啊!
一些脾气暴躁的,更是直接又拔出了腰刀,想要朝着景府众人扑过去。
不过有手持长枪的禁军拦着,他们一时之间只能气的在原地跳脚。
江龙闻言后,却是眼睛大亮心中暗赞。
景老夫人还真是威武霸气!
大齐王朝和他穿越过来之前的古代华夏情形差不多,王朝版图极大,四周则分布着十数个小国。
因为资源匮乏,这些小国一旦遇到天灾人祸,没有了余粮,就会侵犯大齐的边疆,烧杀掳掠从百姓手中抢吃的,并且因为两国经常征战彼此仇视,这些异族对待大齐百姓极为残忍血腥。
往往血洗村庄与城池,一旦攻占便是鸡犬不留!
只要是在王朝边疆任过职上过战场的将士,对于异族都是大为恼恨。
景老夫人当年跟着老侯爷去过南疆,对于异族的狠辣与残忍自然是知之甚详,也知道正是因为如此,当年老侯爷才会用铁血手段镇压所有敢入侵王朝疆域又或者是胆敢造反的当地异族。
景老侯爷的脾性比较冲突鲁莽,但并不真傻。
但明明知道大肆杀戮异族,朝廷中的文臣必然会攻诘,但他为什么还是不改呢?
一而再,再而三的将俘虏当街斩首,血染长街,从而得到个杀头将军的绰号。
原因很简单,那就是景老侯爷见无数大齐良善的无辜子民被杀害,对异族有着满腔的彻骨仇恨!
跟在景老侯爷身边久了,自然便影响到了景老夫人。
因此,景老夫人才会说出这般话来。
在景老夫人眼中,这些异族人的小命的确是不值钱。
好个猖狂的老妇人!
程武闻言后同样是满含怒火,自然更不会这般轻易的就让景老夫人把那名护卫的罪给开脱掉,“府上那个护卫杀禁军伍长是不是自卫,要经过仔细调查才能弄清楚。
而这个随从虽然是异族人,但却是外国国主派遣到我大齐王朝出使的贵宾的心腹手下,岂能容你说杀便杀?
好了,我也不跟你废话,你只需把那个护卫交出来由本官带走。”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和老身这般说话?”
景老夫人却是挺直腰杆,望着程武的目光中满含不屑,“别说你一个小小的禁军副统领,就是南大营的将军见到老身,也不敢这般放肆!
想带走老身府上的人,你有这个本事么?”
此语一出,程武双目圆睁,肺差点给气炸了!
这是当着众多人,赤裸裸的蔑视与打他的脸啊。
如果不能给景府众人一个好看,他以后都没脸出门了。
不过他刚待下令,要让手下禁军动手,却被匆匆赶上前的萧径给拦了下来。
萧径用力扯着程武的衣袖,将之拉到了一边。
程武这时气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如果并非是脾性鲁莽的人,他一个武将怎么可能会被萧径拉走?
强行压下心中的怒火,他到要听听萧径能说些什么,如果没有充足让他罢手的理由,他今天必定要和景府火拼一场。
萧径这时也是心中暗自叫苦,他先前已经在话语中暗示,不要找景府的麻烦了。
但却不知道程武是没有听出来,还是非要给死去的那个伍长讨个公道。
至于断了一臂的使节随从,这并不是什么大事情。
毕竟身份在那里摆着,只要不是使节出事,就算这些人去金銮殿向皇上告状,皇上也不会重视,顶多斥责萧径等人几句再赔点汤药费就完事了。
这个年代不是人人平等,随从就是没有人权的奴隶,命如草芥。
“程大人,本官劝你还是退一步海阔天空。”萧径待拉着程武走出院门寻到个没人的地方后,就是没有绕圈子,直接开口道。
程武这时已经不管萧径的官阶比自己高了,神态间没有半点恭敬,板着脸反问,“为何?”
萧径没有直接解释,而是举出几个例子,直接把程武惊的脸色苍白,脑门上直冒冷汗。
“当年北疆几大游牧部落联合三十余万大军犯我边境,景小侯爷在得知援军无法按时到达后,率领手下军士砍杀我大齐王朝万余颗边境百姓的人头,拿着血淋淋的头颅假装投诚。
在获得信任后,与赶来的援军里应外合,夜间偷袭,将三十余万来犯敌军斩杀大半!
我军也付出几万军士的代价。
那是真正的血流成河!
据说第二年那片战场的草丛异常茂盛。
景小侯爷当夜战死杀场,事后有军中将领调查得知,援军之所以没能按时到达边境支援,是因为有大臣在暗中动了手脚,拖了援军的后腿。”
“你知道是何人动的手脚么?”
萧径开口发问。
程武皱眉,摇了摇头。
对于景小侯爷景贤,程武是听说过的,二人年龄相当,又同在军中任职。
不过和景贤相比较起来,程武就不算什么了。
当年景贤战死杀场的时候程武还没有升迁到副统领,对于朝中一些秘辛自然是一无所知。
“是当年的太子太傅!”
程武心中一凛,有些急迫的追问,“那结果呢?”
“太子太傅被皇上一怒之下罢官为民,而后在归乡的路上,被一群蒙面人劫杀身亡!”
一滴一滴的冷汗,就是顺着程武的额头渗出,再汇聚成水流,顺着脸庞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