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行江上,清风徐来。
画舫楼船之中,昔日的宾客早已散尽,独留方梁与那位灵襄姑娘。此时二人在画舫中凭窗对坐,下着围棋。棋桌旁边放着酒菜,二人各自手拈棋子,不时举杯对饮。灵襄偶尔还拣些酒菜,亲昵的递到方梁嘴边,与其共饮共食,神态亲密,耳鬓厮磨,宛如真正的神仙眷侣一般。
灵襄眼波流转,似醉似醒,借着劝酒喂食的机会,挨挨擦擦,亲昵撒娇,几乎半个身子都依偎到了方梁的怀抱。
方梁神色迷离,眼眸温柔,略带痴迷的凝视着灵襄,一刻也不愿意错开目光。只不过他的本性乃是谦谦君子,哪怕是颠倒迷离之际,也是颇为拘谨收礼,不会如其他男人一般魂色授予、淫邪不堪。
看着自己使劲浑身解数,方梁这呆公子还是没有逾越雷池一步。灵襄不禁微微有些郁闷,其实按照她以往的行事风格,本不会这么快的运用魅惑的手段,只是她这一次在江南盘庚的久了,又闯出了偌大的名头,难免吸引到一些仇家的注意,为了不引气更多的麻烦,她还是要尽快将一切收尾,换个身份再游戏人间才行。
而且前日她撞上了昔日的老对头寒光道人,双方在万丈高空大战了一场,虽然因为各自克制,没有对凡间造成什么危害。但是这么大的声势,肯定惊动了不少正在凡俗游历修行的高僧大德们,为了她的安全计,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马上回山,在山中蛰伏个百十来年,等风头过去了,才能再出来混。
不过就算她已经做好了收手回山的准备,却不代表她会放弃现在这个到嘴边的“肉”。她在江南行院潜伏良久,就是为了寻觅根行根器上佳的男子,如今既然遇到了方梁这个难得的“猎物”,自然是要吃进嘴里才能甘心嘛!
不过前两天画舫上宾客众多,人多嘴杂,她嫌麻烦,就干脆暗暗施法,将这些人都赶下了船去,如今船上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自然就是“下口”的好机会。
就在灵襄正慢慢的酝酿着情调,准备细嚼慢咽的品尝方梁这个难得的“猎物”的时候。一阵悠扬飘渺、略带着幽怨婉转的歌声顺着徐徐的江风,传入船舱中来。
“我是一只修行千年的狐……”
“千年修行千年孤独……”
“夜深人静时,可有人看见我在哭……”
“灯火阑珊处,可有人看见我跳舞……”
灵襄听到不禁微微一愣,这歌曲辞工具妙,虽然与当下流行的曲调都截然不同,但是曲调幽怨绵长、缠绵悱恻,仿佛真的侵润了千年的忧伤幽怨一般,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佳作。
只是这词曲虽然佳妙,但是灵襄听着听着,却不禁微微的眯起眼睛来。千年修行的白狐?哼,这词曲什么时候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只怕是来着不善吧!
灵襄转过头去,透过敞开的轩窗,看向江面。
只见滔滔的江面之上,一叶轻舟,正自下游飞渡而来。扁舟不过丈许长短,船中正有着两个人影,一个青丝垂髻,手把瑶琴,正自放开歌喉,浅唱低吟。那一曲《白狐》正是出自她的歌喉。
而另一人负手而立,站于船头,卓然的身形随船起伏巍然不动。船头披荆斩浪,逆水而行,使他看起来仿佛立在滔滔江水之上的神人一般,气度凛然。
似乎是注意到了灵襄的目光一般,那人暮然转头,凌厉的目光跨越近里许的空间,与灵襄摇摇相对。
“咦!”
对面那人的目光凌厉,仿佛利剑一般,无视空间与距离,直刺灵襄的眼眸。虽然这等颇具压迫性的凌厉目光,很轻松的被她所化解,不过不知为何,还是让她心中忍不出微微一颤。
灵襄眼脸微微低垂,正要暗中施展发出,认真的窥探以下对面来人的底细的时候,却见对面的那一叶扁舟,突然加速,箭一样的越过里许的距离,向着楼船靠近。
“温香软玉,红袖添香,方兄好生自在!”
一声清朗激越的长笑,跨越江天水面的重重空间,传递到方梁的耳中,让他的神智不禁为之一清!
方梁看着怀中钗横鬓乱、罗衫半解的灵襄,不禁面上一热,微微发窘,为自己突然“荒唐”的举动感到很不好意思。
因此他看了一眼江面,见那扁舟上的人影正是前日运河中所遇的那位奇人时,连忙坐正了身子,整了整衣冠,这才微微有些不好意思的走到窗口,向独孤凤开口邀请,道:“原来是兄台,前日承蒙兄台厚意,以美酒招待,不知今日兄台可否有暇,让小弟回请一回!”
独孤凤卓然而立于船头,饶有兴致的看着方梁和他身后的那只人形狐狸,不禁一笑道:“兄台美人在怀,耳鬓厮磨,正自得趣,不嫌我过去打扰?”
方梁不禁微微发窘,不过当他看到正乖乖巧巧的站在独孤凤的崔莹之后,亦是一笑道:“兄台放舟江湖,亦有美眷相佐,又何必独独笑我?”
“说的也是,即是同道中人,那就不可错过!”独孤凤洒然一笑,也就不再客气调笑,待扁舟稍稍靠近画舫时,便轻轻一跃,跳上了船舱。
灵襄眼脸微微低垂,宛如真正的人间女子一般羞怯的避开了独孤凤,退到了隔壁的船舱中。不过当她一离开了方梁和独孤凤的视线,原本微微低垂的眼脸却突然张开,露出自信兴奋的神采,而她那羞怯的笑容尽数收敛,却在唇角逸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
独孤凤化身的是一位极为英俊的男子,剑眉入髯,俊朗若星,整个人如一柄出匣的宝剑一般,剑气冲霄,凌厉非常。因此,在灵襄看来,独孤凤正是一位根基不凡、剑术已经登堂入室的剑侠中人。对于凡人来说,算得上强大,但是对她这种仙道中人来说,却不过是刚刚入门。
正是因为将独孤凤的底细看的如此透彻,灵襄才真正放下心来,不担心这一位是专门冲她而来的正道高人。
就在灵襄宛如真正的凡人女子一般回避开来的时候,独孤凤和方梁却是仿佛一见如故的好友一般,攀谈了起来。
独孤凤仿佛进了自家一样,从容的在方梁对面坐下,道:“我素来不喜欢热闹,因此上次偶遇方兄,未及多谈,还望方兄不要见怪!”
方梁平生最喜欢结交奇人异士,独孤凤气度不凡,一言一行自有一股让人信服的凛然傲气,因此他也毫不在意的道:“兄台说哪里的话,江湖路远,平时相逢,我还要请兄台不要怪我冒昧相邀呢!”说着,顿了顿,又笑问道:“说起来,上次匆匆一别,还未请教兄台姓名。”
独孤凤轻轻一笑,道:“我的名字现在还不便见告!不过我与方兄同姓,家中排行第三,方兄称我一声三郎或三少皆可!”
“原来方兄与我同宗!”方梁闻言不禁一喜,又站起身来向独孤凤问道:“我是徽州方氏,敢问兄台祖籍何地?说不定我们二百年前还是一家呢!”
独孤凤的目光不禁微微一转,她的这位便宜老爹转世还真是颇具灵性慧根呢,不经意的一语就道破了天机,二百年前他们可不就是一家吗!
不过此时也没必要说实话,更不是寻亲的时候,因此独孤凤也只是微微一笑,道:“我并非中土人士,先祖本为宋末遗民,因不堪蒙元暴政,特避居海外,久居南海安乐岛,不返华夏久矣!”
“原来兄台是古宋之后,失敬失敬!”
独孤凤的古宋之后的身份,方梁不禁肃然起敬,道:“昔日崖山之后,神州陆沉,许多忠义之士不忍见神州膻腥,各自杨帆出海,远避海外藩国,称为可敬耶!”
独孤凤微微一笑,却是对方梁的话语不置可否。蜀山世界的历史看似与其他地球位面十分相似,但是因为地理位置的原因,许多地方都是似是而非。比如在宋末元初,其他地球位面的崖山之后,根本没有多少人移民海外,而在这个世界却是有着大量的人口出海,又因为有着仙人气运等等超自然的力量影响,这些人很容易的就跨越了万里海疆,各自寻找到世外乐土,繁衍出了一个个海外藩国。
某种意义上说,正是一次次的中原战乱和异族入侵,才促使了人口不断的向海外转移,变向的开拓了人类的生存领地。故而这个世界现在虽然还是古典社会,但是海上贸易发达完全不逊于地球位面的大航海时代。
方梁听闻独孤凤出身海外藩国之后,顿时来了兴趣,连连向独孤凤询问海外藩国的种种风土人情,试图向她打听那些传说中的海外仙人仙山的故事。
独孤凤对此自然知无不言,不过出于某种恶趣味,她向方梁讲述的内容多是与安乐国相关的事情。昔日安乐岛火山爆发,独孤凤等人将安乐国的国民全部移居到令一处桃源岛上,又授予了国主冬秀练气筑基的修行法门,如此经历了二百余年时光,那安乐国愈发的繁荣昌盛,不断的开疆拓土之中,甚至成为了南海诸藩的一处霸主。
而以她传授给冬秀的修行法门为基础,建立起来的一处江湖门派,被独孤凤恶趣味的命名为南海剑派的门派,如今经过而二百年的发展,也成了江湖的一方巨头,其门下的剑道弟子遍布江湖,深深的改变了江湖格局。在现今的江湖之中,南海剑派是与嵩山少林寺一样闻名天下的武林圣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