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雷一霎,天下第七再度托起“千个太阳”,左右双臂同时抓住无弦铁琴左右两端,然后用力一拉。“喀~”微声轻响之下,铁琴赫然活像屏风又或折扇,拉开来形成护盾模样,将自己身体遮护得严严实实。雷损的千百记密集重拳全无例外,尽数砸在“千个太阳”之上。
然而拳兵交加之际,那本来理所当然应该要有的铿锵之声,却竟难觅丝毫影踪。外表看来虽确属金铁,但“千个太阳”材质别有玄机。雷损重拳轰上,触感如砸棉,雄浑杀力,尽被卸得十不存一。惊异未消,“快慢九字诀”招式用老,攻势不由为之一顿。天下第七那双黑白分明的空洞眼眸内,骤然有异光闪烁,第一时间厉行反扑。他双臂合拢,将“千个太阳”还原,右手食指随之在琴上一划,曼声长吟道:“万般杀器随我手,力有不逮当回头。雷损,以拳还拳,不占你便宜!”
喝声未落,竟是应声便凭空生出了另一个栩栩如生似实还虚的雷损,冲着正欲乘胜追击的六分半堂总堂主同样挥掌怒轰。其动作神情力量速度,正和真正的雷损亲自出手,亦毫无二致。如此匪夷所思之事,却教人怎敢相信这真是事实了?
虽明知迎面冲来的另一个自己只属虚像,但本能反应,震愕难免。微一疏忽走神,雷损立刻遭遇应头痛殴。闷雷炸裂之声当中,他身如炮弹般向后撞出,踉踉跄跄,好不容易方才重新拿桩站定,口角处早漫溢出一丝压抑不住的殷红鲜血。却连伸手擦去鲜血也忘掉了,下意识便失声叫道:“快慢九字诀?你几时偷学到的?”
也难怪雷损如此失态。只因为天下第七反击的重拳落在身上,其中真气性质以及拳劲轻重,竟和雷损自己苦练了几十年的快慢九字诀,完全一模一样。自己的独门绝技居然被别人随意施展出来,怎不教雷损为之莫名震骇?
“雷损”的幻象徐徐消散天下第七翻身落地,单膝半跪,将“千个太阳”打平放在自己大腿上,原本空洞的眉宇五官,俨然流露出极明显的亢奋之意。他摇头道:“什么快慢九字诀?我从来没学过。但只要这好拍档在我手中,天下间任何武功兵器,皆能任我运使。”
“万般杀器随我手,意在心时用莫留。哼,本座终于记起来了。”雷损毕竟见多识广,更熟知武林旧事。他面色一变,凝声道:“什么千个太阳?你手里的这件兵器,分明就是血河派的绝世杀器,三百年前,血河老祖亲手所制的无弦无音琴。”
血河老祖,传说乃血河派开山祖师“血洗天河”盛长风的师父。当年他手制无弦无音琴,此物外表就如此刻雷损所见的一样,形如铁箱,既无弦亦不鸣音,乃是一具杀人于有形与无形之间的诡异恐怖乐器。血河老祖以此独战天下英豪,七昼夜间格杀近万人,致使血流成河,尸积如山。武林因此元气大伤,整整几代人都恢复不过来。但无弦无音琴也从此消失,之后从盛长风至卫悲回,历代血河派掌门都孜孜不倦地努力寻找此宝,却始终一无所得。没想到,这无弦无音琴今日竟然重现江湖。并且落在天下第七的手上。
“三百年前的血河老祖?对不起,这好拍档究竟有过什么传奇经历,曾经消失了多久,这些我都不知道。毕竟,我和血河派根本没有关系的。”出乎意料之外,天下第七听了血河派和血河老祖的名字,似乎仍无动于衷。他伸手轻轻抚过自家手上的绝世奇兵,淡淡道:“我只知道,自从和它成为拍档之后,我确是再没有杀不死的人了。”
“……这个自属理所当然。”雷损顿了顿,凝声问道:“若不嫌本座啰嗦,可否多问一句,你究竟是怎么得到这武器的?”
“这个么,说来便话长了。”天下第七伸手抓抓头发,忽然皱眉道:“我今日来的目的,是要杀人啊。雷损,你既然代替狄飞惊接下了这一战,那么还絮絮叨叨的说个没完没了干什么?闲话不要讲了,咱们再开始战吧。”
“说的不错。既然如此,那么……”雷损刻意顿了顿,凝声道:“飞惊,咱们联手一起上。对付血河派余孽,讲究用不着讲什么江湖规矩了。”老江湖老狐狸,虽仍自信宝刀未老,但面对“千个太阳”,他又怎敢有半分托大?虽说明知道以二敌一,胜之不武。但刚才他不顾身份突然插手,虽说因怒火攻心所知,实质亦形同偷袭。既做得出初一,那么如今再要做十五,试问又有何难?
雷损如此所为,狄飞惊其实也不是十分赞成。但无论如何,身为六分半堂的大堂主,不管任何时候任何事情,狄飞惊都只会以雷损的命令为最优先。故此哪怕不赞成也罢,他仍立刻便移步走位,与雷损形成犄角之势,迅雷不及掩耳之际,快慢九字诀与大弃子擒拿手两大绝技同时催动,一左一右夹击天下第七。气势之强杀力之劲,哪怕是完颜决或李沉舟亲身到此,也绝对不易应付。只是天下第七的天下第七,面对这惊天动地,充满震撼性的疯狂一击,试问还如何能够保得住自己性命?
生死关头,天下第七非但全无半丝惧色,反有说不出的亢奋。因为击杀高手,不但是他的义务,更是他生命中的最大乐趣。高手越多,越难杀,他的乐趣便越大。说时迟那时快,天下第七断声沉喝道:“千个太阳,咱们杀吧!无独有偶不知数;敢犯神威蔽天穹。”十指满蓄真力,在无弦无音琴之上又是一拨。
无声无息,却无突然间就有铺天盖地的拳罡爪劲凭空涌现,遮天蔽日,笼罩上下十方。顷刻,三股惊世骇俗的无俦杀力相互对撼火拼,小小酒楼,又怎容得下三位当世一流高手在此各尽全力火拼?“轰隆~”震耳轰鸣爆发,小酒楼分崩离析,彻底坍塌。数不尽的碎砖乱石断木破瓦,携带着三人一股脑地往下急坠,随之重重砸落地面,激起漫天烟尘,令视野变成了一片模糊。
依仗着一身超卓本领,狄飞惊虽受巨力反震而致五内激荡,但依旧安然着陆。他担心雷损独个儿应付天下第七那怪人会有所损伤,故此甫着实地,便急不及待地往雷损所在的方向冲过去。没想到刚刚动身,好几根巨大木梁已然势挟千钧之力当头砸下。“低首神龙”运起大弃子擒拿手挥臂挡拨,将那几根木梁卸开,但就这么缓得一缓,又有如蝗乱石疾飞而至。狄飞惊一时间自顾不暇,竟无法过去帮助雷损。
少了狄飞惊,雷损原本想要暂时退开,等视野恢复清晰然后再战的。但无巧不巧,他着落的位置居然和天下第七不过只有几步距离。他想要退,天下第七又怎肯这么容易就放他退?迅速调整姿势跪好,把“千个太阳”放在自己腿上摆正位置,断声激喝道:“左手翻云右覆雨;同弦异音神佛诛!”两手十指满蕴真气,依照某种奇异规律在无弦无音琴上面快速划过,手法轻柔,但所引发的反应却——无比激烈!
电光石火之际,滔天剑气势若海啸山崩,攻势比疯狂更疯狂,比恐怖更恐怖!然而这攻势虽大气磅礴,偏又劲分阴阳,势有刚柔,当中暗藏了无数诡奇变着,既难避更难挡,雷损双眼瞳孔陡然收缩,情知再不可保留。他豁尽元功,双手结印,霹雳暴吼道:“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九字手印尽数融汇于一招之内轰出。生死存亡,尽在此刻!
一声霹雳,紧接着就是台风过境。真气罡流横扫东南西北,将酒楼坍塌所形成的千万斤瓦砾尽数吹开,令酒楼原址变成了一片白地。身处外围的狄飞惊突然觉得耳膜里“轰~”地爆发出一下强裂震鸣,紧接着便眼前发黑,竟不由自主地向前一头栽倒,就此失去了意识。
以“低首神龙”的修为,即使被震得暂时失去意识,要恢复清醒,也不过就是片刻之间的事罢了。他喘息着用力睁开眼睛,努力从瓦砾堆之中爬起来。眼前所见,却登时令他大惊失色。是雷损!六分半堂的总堂主,他躺在不远外的瓦砾堆中,浑身鲜血淋漓,活像遭千刀万剐,更不知道究竟是生是死。至于那个天下第七,却已经消失不见。
狄飞惊不假思索,失声叫道:“总堂主!”纵身扑过去扶抱起雷损,伸手源源不绝为他输入真气。真气到处,奄奄一息的雷损赫然回复了几分力气。他微微张开眼皮,声若游丝,轻轻道:“是……飞惊吗?”
“总堂主,你挺住啊。”狄飞惊咬紧牙关,拼命输入真气,道:“我这就带你回去总堂找大夫。总堂主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一定不会!”